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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王寅文出城投降国民军的消息,极大地打击了麻老九死守临晋城,等待刘镇华卷土重来的信心,也极大地打击了麻老九土匪的士气。第二天一大早,麻老九就召集手下连以上的军官训话,麻老九尽力掩饰住极大的怒气,装出一副平静的口气说:“大家都知道了,就在昨天晚上,我们的军师王寅文率领几名手下投奔了国民军,人各有志,我麻老九并不恨他王寅文投奔国民军,只恨他和我麻老九共事多年,走的时候也不给我打个招呼,连给他摆桌酒席送行的机会也不给。今天把大家召集来,就是告诉大家,你们中间还有谁不想干了,站出来说一声,我麻老九绝不为难大家,并且发给大家路费,送大家出城。”麻老九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土匪站起来说:“大哥,我们中间没有人不愿意跟大哥干,大哥把我们当兄弟,我等自然愿意为大哥卖命。只是我们不明白,守城守到这个份上,到底还要守多久,就是能守个三年,三年之后又能如何?”麻老九说:“这个兄弟问得好,我告诉大家,我们临晋城内的粮草弹药充足,守个三年没有任何问题,国民军不是已换了四个攻城总指挥,其中两名自杀,为什么自杀,还不是被我们打怕了,如今又换上了杨雄飞,他杨雄飞以前就是我麻老九的手下败将,这次照样是。杨雄飞是国民军手上的最后一张王牌,只要我们打败了杨雄飞,国民军无计可施,就会来和我们谈判,答应让我们继续保留武装,驻守临晋。”“可是我们真的守得住吗?万一我们……”麻老九嫌那名土匪话多给他身边一名心腹递了一个眼色,随着“砰”的一声枪响,那名说话的土匪已被麻老九的心腹打得脑袋开花,倒地身亡。麻老九假装生气地对着开枪的手下大声吼道:“混蛋,为什么自相残杀,这名兄弟只是问我问题,为什么要杀他?”那名开枪的心腹“咚”的一声跪在麻老九面前说:“麻旅长,这狗日的在此胡言乱语,动摇军心,因此我杀了他。”说完站起身来对着那些土匪喊道:“弟兄们,打仗打到这个份上,那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铁了心,跟着麻大哥守城到底,就是战死了,也是条硬汉。我提议,明天我们每人准备一口白茬棺材摆上临晋城墙,让国民军看看,我们誓与临晋城共存亡。”“对,我们每人准备一口棺材摆上城墙,誓与临晋城共存亡。”就这样,临晋城的城墙上摆上了一排排棺材,让人看着毛骨悚然。一场漫天飞扬的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整个临晋城内积雪三尺,朔风凛凛,滴水成冰,这样的天气就是坐在火炉旁也全身发冷。可城中的麻老九因加固工事需要木料,就命令强拆民房,所拆民房不计其数,许多人在大雪中露宿街头,无家可归。随着这场大雪,临晋城每天冻死饿死不计其数,每天在城中都能找到大批尸体,因无处掩埋,麻老九就命人在城东南挖一个大坑,掩埋尸体。可不长时间,坑就填满了,于是再挖第二个大坑,第三个大坑,到后来,干脆不埋了,就摆在临晋城东南角,那些尸体被冻得邦邦硬。

    杨雄飞得到王寅文送来的临晋城城防图,于是制定了攻城方案,然后开始攻城。他首先命国民军猛攻了十几天,大炮、机关枪、步枪各种武器全用上了,可仍是久攻不下。时间一长,杨雄飞做出一副打疲了的样子,好像例行公事一样,每天派出部队向城上放一阵枪就回去了。这样一直持续了一个月,麻老九以为杨雄飞已无计可施之时,国民军突然加大了攻城力度,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用炮火猛轰城墙,可轰归轰,临晋城仍是安然无恙。看到这情况,麻老九十分得意,派人给杨雄飞送来一封信,杨雄飞打开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城难破,你必败。”杨雄飞看后,冷冷一笑,没说话,拿出笔在信的背面上写道:“城必破,你必亡。”然后命令部下保护送信人安全回城。可那送信的人却冷笑着对杨雄飞说:“我看这信就没必要送了,因为你杨雄飞永远也不可能攻入临晋城。”杨雄飞问:“为什么?”那土匪说:“因为临晋城中到处都是我这样的人。”说完一头撞向关帝庙的砖墙上,当场毙命。杨雄飞看了一眼死去的土匪,叹了一口气说:“算条硬汉,只是跟错了主,厚葬他。”然后把写给麻老九的回信放进口袋:“依麻老九的性格,肯定会杀害我们送信的信使,我可不想让我的弟兄白白送死。”

    就在麻老九得意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快到了。在他给杨雄飞写信之时,国民军已经把坑道挖到了临晋城的城墙根下。前段时间,国民军装出一副打疲了的样子,是因为坑道刚开始挖,这个坑道和以前挖的坑道相比,比以前的坑道垂直深了三尺,因此在地面上听到的震动声小了许多。后来,国民军又一天二十四小时对临晋城炮击之时,地道已接近城墙,连续炮击是为了用炮击声掩盖挖地道的动静,当地道挖到城墙根后,炮击仍在继续。就在坑道挖到城墙根的当天夜里,工兵营在坑道尽头埋了五千公斤炸药,同时,所有攻城部队做好攻城准备,悄悄隐蔽接近城墙。

    清晨,天刚蒙蒙亮,当人们还在睡梦中时,一声震天动的爆炸声把临晋大地震得晃了一下,许多不牢固的房屋也被震塌,坚固的临晋城城墙一下子被轰塌了二十七八丈。国民军冒着枪林雨弹从炸塌的城墙处涌入城内。看到城墙被炸,麻老九知道大势已去,于是赶忙把那支由他的心腹组成的三百多人的敢死队调了上来,保护着他和他的几个姨太太从东门突围。这帮人手持轻机枪或德国造的冲锋枪等先进武器,在寒冷的冬天竟有人光着膀子,一个个疯了似的一边扫射,一边向前冲,精良的武器再加上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国民军一时损失惨重,已攻入城中的国民军被土匪们赶了出来。面对此种情况,杨雄飞调来重炮,对麻老九的敢死队进行密集的地毯式轰击,可怜麻老九那二三百名敢死队,虽然他们都是一些打起仗来疯狂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可是在大炮面前却是那样脆弱,一个个血肉横飞,命丧黄泉,国民军乘势攻入临晋城,城内土匪看到大势已去,纷纷向国民军投降。

    退无可退的麻老九被围在了他在临晋城中的司令部,为了减少伤亡,杨雄飞同样调来大炮猛轰,随着炮弹在司令部爆炸,院内顿时墙倒屋塌,土匪的胳膊腿被炸得四处乱飞,没被炸死的土匪鬼哭狼嚎地纷纷跑出来举手投降,麻老九和他的几个心腹和姨太太们退至一座坚固的三层碉堡。这虽然是一座坚固的堡垒,但是肯定难以抵挡大炮的轰击,面对黑洞洞的炮口,却见麻老九出现在楼顶大声喊道:“请杨雄飞出来说话。”杨雄飞来到阵前,只见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条,冷冷地对站在楼顶的麻老九说:“麻老九,这是几天前你派人给我送来的信,你不是说‘城难破,你必败’吗?”麻老九说:“我承认我败了,可是天下熙熙,各为利来,我麻镇武请你们来是想和二位做笔交易。”严裕龙说:“你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麻老九说:“不是谈条件,是给你们送金银财宝,只要二位能放我麻老九一条活路,我就把我埋藏在地下的金银财宝献给你们,那可是一笔多得连二位想都不敢想的数目,要比你当个师长、军长,或者当个政府大员挣得多得多。而且我麻老九保证,从此以后永远退出江湖,归隐山林,过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杨雄飞想不到死到临头的麻老九在自己面前又玩弄起了他以前曾经多次玩弄的伎俩,扬了扬手中的纸条淡淡一笑,轻蔑地说:“麻老九,别做梦了,你的命运几天前我已经写在给你的回信中,只是因为你的信使撞墙而死没给你带回去,现在送给你。”说完把那纸条扔向麻老九。看着在风中飘落的纸条,麻老九似乎感到了不妙,大声问道:“回信怎么写?”杨雄飞说:“城必破,你必亡。”楼上的麻老九突然哈哈大笑,接着又很快变成一副穷凶极恶的神情,恶狠狠地大声吼道:“那我们就一块去死吧。”话音没落,拔枪对着杨雄飞。

    大炮发出了“隆隆”的吼声,麻老九躲藏的碉楼在隆隆的炮声中被火光吞噬并升起浓浓的烟尘,作恶多端的麻老九在炮弹的爆炸声中灰飞烟灭,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其经营多年的土匪也全军覆没。这样,经历了九个月艰苦卓绝的战斗,国民军终于拔掉了麻老九这个钉子。

    临晋城被攻破后,麻老九土匪只有一小部分突围成功或化装逃跑,其余大部分被消灭或俘虏,经清点被俘的麻老九土匪竟达五千多人。杨雄飞把这一数字告诉前来视察的宋哲元时,宋哲元的脸上却并未显出高兴和喜悦,只是冷冷地看着杨雄飞问道:“杨总指挥,你认为应怎样处置这五千名土匪?”杨雄飞说:“这还用问,打了这么多年仗,对待战俘,无非是收编或释放,不过按目前局势,中原战事吃紧,急需用兵,不如全部收编算了。”宋哲元说:“总指挥的意思是这些人也算军人?”杨雄飞说:“不算军人算什么?”宋哲元说:“土匪,而且是十恶不赦的土匪。”杨雄飞说:“那宋主席的意思是……”“杀。”宋哲元的回答冰冷而又坚决。“杀?”杨雄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优待已放下武器的战俘,这可是古今中外都遵守的战争规则,况且被俘土匪多达五千多人,人挨人可以连成几里路,人挤人可以拥上几亩地,总不能把他们全都杀了吧?”杨雄飞辩解说。“可这些人不是战俘,是地地道道的土匪,是罪犯。”宋哲元说。

    杨雄飞虽然早已是一名久经杀场的军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对他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可是宋哲元一次要杀死五千俘虏,还是听得他心惊胆战。于是再次提醒宋哲元说:“宋主席再考虑一下,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残忍。”宋哲元冷笑了一声说,“正是因为当初我们对麻老九这个凶狠残忍同时又反复无常的土匪的仁慈,才导致麻老九两次反叛,如果在第一次刘镇华兵败时消灭了他,哪能让我们今天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仅这次攻城,我国民军将士就死伤弟兄三千多人。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自从民国以来,虽然军阀割据,但应该公正地说,历届政府督军都在剿匪,而为何土匪越剿越多,屡剿屡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对待土匪太过仁慈,那些土匪一旦战败,立即投降,投降后要么释放,要么收编,继而摇身一变,再次为匪,或者官匪一家,就像麻老九这样,人面前是临晋的父母官,背地里却干着假扮土匪杀人劫掠的勾当,我们如果一直这样剿匪剿下去,陕西境内的土匪又何时才能剿灭,老百姓又何时才能过上安宁日子?举大事不拘小节,处置麻老九俘虏的事就这么定了,下午召开作战会议,安排有关执行事宜。”杨雄飞说:“可一次要杀死五千俘虏,绝不是宋主席所说的小节,既然宋主席一定要杀,那么不妨放在夜里,这样影响可能会小一些。”宋哲元说:“不,要放在白天,我宋哲元一生一贯光明磊落,从不搞阴谋诡计,因此处置俘虏一事不但不用隐瞒,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广为宣传,允许老百姓观看。”杨雄飞说:“宋主席三思。”宋哲元说:“我意已决,尔等只有执行权。”

    虽然国民军许多将领对宋哲元要处置五千俘虏的消息大为震惊,但作为军人,他们还是执行了命令,那些土匪被分成几十个组,每组几十或上百人,被分配到不同部队执行。由于各个部队作战风格不同,处置俘虏的方式也不尽相同,但主要还是枪毙和砍头。有对着成片的俘虏先用机枪扫射,然后再逐个验尸,对未死的再补枪杀死的,有让几十个土匪站成一排,由一队士兵同时射击执行的,也有用大刀片子砍头的。刑场上,一时杀声四起,刀光血影,鬼哭狼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其惨状连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为之胆寒。有一些前来围观的村民,自从看了处置土匪的场面,回家后就噩梦不断,听说有人当场就吓疯了,从此蓬头垢面,一天到晚大喊大叫着:“快跑啊,杀人啦。”

    国民军在临晋处置五千战俘这一骇人听闻的消息迅速传遍陕西全境,宋哲元也被描述成一个血脸红头发的凶神,这让那些盘踞各地或占山为王的土匪们闻风丧胆,个个惶惶不可终日。宋哲元趁热打铁,召集各县县长、社会贤达几百余人来临晋开会。

    宋哲元对他们说:“临晋发生的事大家早已知道了,有人把我宋哲元描述成血脸红头发的凶神,我现在就站在大家面前,大家看我是不是血脸红头发?实话告诉大家,我宋哲元并非不讲战争伦理,可战争伦理是对待军人的,什么是军人,军人是为了某种信仰或执行命令和敌方交战的战斗人员,而麻老九土匪能算是军人吗?他们打家劫舍,奸淫贩卖妇女,开设妓院赌场,贩卖毒品,假扮土匪杀人,祸害百姓,老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又畏之如虎,因此他们不能算是军人,他们是匪徒,是罪犯,不除了他们,百姓永无宁日。陕西土匪为何屡剿屡起,主要是因为以往剿匪不彻底,乱世用重典,既然屡剿屡犯,不如彻底剿灭。说实话,我宋哲元也并非好杀之徒,我今天在临晋大开杀戒,就是要告诫目前陕西境内像麻老九一样的土匪,对于那种匪性难改,反复无常,今日为匪,明日为官,亦官亦匪,官匪一家的土匪来说,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但我宋哲元也不是一定赶尽杀绝,不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目前中原战事依然吃紧,因此国民军正值用人之际,我宋哲元随后公布陕西境内土匪名单,被公布的土匪要限期来西安受降,对于那些昔日因为不同原因曾经为匪之人,只要放弃为匪,对于往日所作所为我宋哲元均不追究,并且即刻收编为革命军,进入国民军军官训导团,毕业后可委任官职。我宋哲元说到做到。而对于继续执迷不悟的,我宋哲元即刻派兵剿灭,届时当效临晋之故事。”

    宋哲元公布陕西土匪名单后,那些被公布的土匪因惧怕遭到麻老九土匪同样下场,纷纷率部缴枪投降。至此,陕西境内再也没有出现过土匪占据一城或割据一地的事情,而宋哲元杀戮五千战俘一事,其残忍程度的确古今少有,但此事并未给他留下千古骂名,老百姓心中记忆的,还是宋哲元为剿灭肃清陕西土匪立下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