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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之有余丝,吐之无还期
    比起出使的臣子,和亲的公主更可怜,她们不能离婚,也不能回乡省亲,苏武持汉节十九年,最后还是回到了中原。公主们鲜少有解忧那么幸运,政治联姻的目的还没有实现的时候,作为政治大局的一颗不那么重要的棋子,她们别无选择,只能留在异乡。汉代无名诗人写的《离歌》似乎在为远嫁的公主抱不平:

    晨行梓道中,梓叶相切磨。

    与君别交中,缱如新缣罗。

    裂之有余丝,吐之无还期。

    ——《离歌》

    国君为了得到西域的好处,不顾离乡背井的人们思念家人故里的心情,那些无法主宰命运的人十有八九要死在边关。与期期艾艾的离人不同,雄心勃勃的汉武帝得到膘壮的大宛“汗血马”后,作《天马歌》:天马徕,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在《天马歌》中,他写道:“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今安匹兮龙为友。”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一代帝王要建功立业?名分上贵为公主,实际上和没目没夜吐丝的蚕有什么分别?

    好大喜功的汉武帝不断扩展边庭的界线,最大的敌手便是强悍的匈奴。除了北方草原,广袤的西域也是两家争夺的对象。后来,经过一百多年的经营和争夺,匈奴惨败,原本是小国林立的西域成了沟通中西贸易的丝绸之路。今人看来充满神秘、浪漫气息的丝绸之路,实在是建在累累白骨之上。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凉州曲》

    中原地区原来并不生产葡萄,夜光杯也是西域的产物。汉皇扬威塞外,丝绸随着驼队进入古罗马上层妇人的衣橱,成为奢华与权威的象征。葡萄、美酒、夜光杯,也渐渐成为中原地区常见的物品。自从匈奴撤出河西走廊,中西交通的重要通道——丝绸之路才得以畅通,西域的奇珍异品如苜蓿、石榴、胡桃、胡麻等渐渐成为寻常物件。

    因为征伐,汉代的人们常常面临背井离乡的命运,也因此,两汉诗歌似乎专为离情别绪歌唱。武皇征边无尽时,征夫愁思无绝期。为了打败匈奴,汉武帝征发大兵,连年作战,另一方面,积极联络西域各国以作外援,其中乌孙国实力较强,影响较大,便成为汉廷外交公关的主要对象。

    在此背景下,匆匆忙忙选来的公主命运可想而知。去掉“民族团结使者”的虚无光环,摘去汉朝“第一和亲公主”的空洞头衔,回望刘细君的生命、心路历程,生性软弱敏感的女诗人一生被无常的命运拨弄,作为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她哪里有选择的机会?

    李颀同情被迫和亲的细君的不幸命运,写下: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

    ——《古从军行》

    为了汉皇的雄伟志向,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客死异乡!

    千古之下,政治联姻不绝如缕,对此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认为和亲可以加强民族团结,也有人不这么看。唐代诗人戎昱说: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

    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戎昱的视角依然是政治大局,其间的民族主义情结颇值商榷,玉貌、胡尘如果情投意合,能够克服彼此生活、文化的差异,也是一桩美事。但就和亲来说,因为掺杂了政治、野心、阴谋等等因素,婚姻中至关重要的感情因素则会显得特别稀缺。就是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大唐文成公主,生活也不顺遂,她和细君一样,同样是松赞干布的侧室,同样住在别处,要看正妻的眼色。史书上说松赞干布与正妻尼泊尔公主伉俪情深,他哪里还有更多的情感给我们的大唐公主?还有更不幸的和亲公主,因为两方开战,被当成鼓舞士气的工具,像牲口一样斩杀于军前。即使侥幸逃脱,身分尴尬,日子照样不好过。

    到了清代,皇室长成的女儿大部分被嫁到蒙古草原,满蒙联姻是头号政治问题,丝毫马虎不得。虽然政治联姻也可能有幸福的婚姻,比如解忧和肥王,不过这种概率非常低,清朝的公主平均寿命三十出头,如果生活幸福,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些长在深宫的金枝玉叶可能更羡慕平常人家的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