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骂,生活也还是要继续。

    挂了电话，师兄弟两个还是决定互相合计一下，总得互通个有无吧。

    吕秋松把自己整理的资料跟汤飞一说,光从语气里他都能想得到对方到底会有多嫌弃。

    “小松啊，真不是我挑你的刺,为什么你整理出来的资料就只有这么一点”

    “她之前在你室友手底下训练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频率每天的训练量和训练内容大致又是什么，你总得整理出来一个详细的东西给我吧。”

    “现在不是说你的分析到底好不好的问题,是你从收集资料这一步开始就做得太少了。”

    被师兄这么直接地指出问题，吕秋松有点不知所措。

    “师兄,这个不是我不去整理,是我室友他其实也不一定知道每天都训练了一些什么内容。”

    汤飞很震惊“你们不写训练周记甚至训练日记的吗”

    什么登西吕秋松迷茫了“师兄,训练周记是什么啊”

    “你这一周的训练内容安排，训练的实际执行内容以及训练的效果。”

    “这种东西不光年轻教练要做,师父都经常做的,只不过师父做这个是为了科研组能够拿到更准确的数据,给运动员制定更适合的训练方案。”

    吕秋松苦恼地挠挠头,他跟陶正明两个都是印象派教练,训练计划每天只做个印象,到现场以后在随机应变。

    而且启蒙阶段其实每天的训练内容就那些东西,熟练的话确实可以做到每天根据小队员的状态来安排训练计划。

    “没写过”

    “区队没让你们交训练记录”

    “交过,就要交的时候现编，每天让他们练了什么我还是知道个大概的”

    汤飞失语。

    “我也不知道该说你点什么好。”

    “之前的事情就算了，从今天开始，你每天的训练计划训练内容训练反馈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写。”

    “我之后邮箱会发你一个基本的模板,你刚开始写的时候给我照着模板来,信息只能多不能少,听到了没有。”

    师哥都这么说，吕秋松除了照做以外确实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老老实实等汤飞往他邮箱里面发模板，顺便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师哥，我室友要是不记得具体的训练成绩和训练计划了怎么办”

    “你去问问那孩子吧，不是说这孩子很关注自己的训练情况吗，说不定她自己会知道一些呢，这样两个人记得的信息互相互补一下，总能补充多一点东西出来吧。”

    是哦，吕秋松恍然大悟，决定边给陶正明打电话，边去李诺霜宿舍问问她之前的训练内容是什么。

    他敲门的时候，郑春蕾正拉着李诺霜，对她进行爱好的普及。

    今天回寝室以后，李诺霜终于知道了吕秋松嘴里郑春蕾天天搞七搞八是什么意思。

    郑春蕾房间里收了不下是个很精致的娃娃，还有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布料，房间里的桌子已经被她堆成了一个工作台，甚至还有一个缝纫机，令人震撼。

    因为都是女生，所以郑春蕾拿出了极大的热情跟李诺霜介绍自己的娃娃，以及她给娃娃做的那些各种各样的小衣服。

    李诺霜对娃娃没什么兴趣，对郑春蕾做出来的衣服还挺感兴趣的。

    这种感兴趣并不是喜欢，而是一种惊叹和赞美，类似于她看到段宏宇的字写得好一样，对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能拥有这么一向不输给大人的技能而表示佩服。

    郑春蕾还留着自己比较早期的作品，能看出来她一开始做的时候也非常的粗糙，颜色的搭配乱七八糟，裁剪和缝合都很新手。

    但慢慢地就能看出来她在这件事上的进步，新的衣服你甚至能从上面看出来设计感，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感觉这衣服真不错。

    李诺霜记得自己大学室友就有一个娃妈，给娃买这样的小衣服特别舍得，所以做这个以后也总有路子的。

    听到李诺霜的真心夸赞，郑春蕾十分开心，立刻表示要送她几套，甚至还要送个娃娃给她。

    李诺霜赶紧给拒绝了，开玩笑，她对这个东西没有爱好，说句不好听的，她拿着只会觉得这个东西有些累赘。

    虽然她知道这是郑春蕾的一片心意，但是不必要的东西还是不必了，还是让娃娃们在喜欢自己的人家里待着吧。

    看她不乐意收，郑春蕾脸上满是遗憾，还以为自己能拉到一个一起讨论的小姐妹呢。

    不过，她也不觉得特别遗憾，毕竟找同好失败这件事在她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看她好像没有什么想继续介绍的东西了，李诺霜提出自己想回去写作业，郑春蕾小手一挥，直接放她走。

    现在也差不多到郑春蕾每天的工作时间，昨天她那件衣服的布料还没有裁完呢。

    两人刚散了伙，吕秋松就跑过来敲门了。

    郑春蕾的房间里听到明显地框框当当收东西的声音，李诺霜干脆大声的应和了门外敲门的吕秋松。

    “吕教，稍微等一下，马上就来。”

    郑春蕾赶紧抓紧时间收拾作案现场，毕竟周一到周四，吕秋松其实是不允许她分心搞这些的，至少这个点应该是在学习，而不是在做别的。

    郑春蕾明显就是顶风作案的老熟练工，东西收得贼快，李诺霜还想说自己要不要多拖延两分钟，结果她走到门口，郑春蕾就探了个脑袋出来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开门后，吕秋松随口问了一句“霜霜，刚才干什么呢”

    李诺霜申请淡定，面不改色地扯谎“昨天回来得比较晚，东西都没有整理，刚才吧东西整理了一下。”

    “蕾蕾怎么没来开门”

    “蕾姐好像在挑睡衣准备洗澡。”

    郑春蕾在房间里听着李诺霜扯的谎，顿时有碰到同道中人的感觉。

    没看出来啊，新来的小妹妹看起来挺老实一小姑娘，实际上也是糊弄家长教练的一把好手，而且也讲义气。

    不用说了，在队里她郑春蕾罩定了。

    吕秋松并没有纠结这点小事，他急着找李诺霜问当时的训练情况。

    “霜霜，这几个月每天训练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李诺霜略微有点奇怪“吕教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主要是想针对你之前的训练内容来制定你之后的训练计划，因为你不太适合和其他人以相同的训练计划进行训练。”

    合理要求，李诺霜决定满足一下。

    “吕教，如果你想知道这个的话，我有每天的训练内容记录。”

    吕秋松眼神瞬间就亮了“真的吗，那你可以拿过来给我看看吗”

    “当然。”

    李诺霜一共用两个本子记录了自己每天的训练内容，正经人不写日记，但是每日反思还是要写的。

    她有一个不带锁的本子，里面就是单纯的记录，包括每天的训练详情，以及一些小检测的成绩。

    这个本子是可以给别人看的，她记这些和王兴贤做记录的目的是相同的，为了之后科研组能够获得更丰富的数据。

    因为这个本子一开始就是准备着要送给别人看的，所以里面的内容并没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超前的东西。

    李诺霜每天写这个就当练字一样的用，字迹极其工整，确保后看到它的人不会需要她的实时翻译才能看懂里面写的内容。

    另外一本带锁的内容就很不一样了，里面什么都有，有她对每天的训练总结和反思，有她自己调整训练计划的一些思考，更有一些对当前泳坛形式的预测。

    在她和陶正明了解过现在的泳坛，发现是呈现一个大局势基本相同，但是细节几乎完全不同的趋势以后，李诺霜就放弃了记录她还记得的详细的泳坛历史，转而改为记录一些大的发展趋势。

    确认这个差距很简单，从美国的男子泳坛就能看出来，不再是未来的唯一鱼籍运动员一骑绝尘，而是两位运动员互相你争我赶，因为有这样的竞争，成绩比之前她所知道的还要更好上那么一丝。

    游泳也是一项需要对手成全的运动，指破纪录方面，比如在200米中，你擅长后程的冲刺，而你有几个对手擅长前程猛冲。

    如果前程对方带起来了节奏，只要你跟住了，那么作为后程冲刺利好的选手，你是绝对捡便宜的，这样的情况下可能也会更容易破纪录。

    对手之间互相成就的例子还有很多，这两位双子星技术特点有些类似也是其中的一种。

    总之，两位的较量从03年世锦赛在世界大舞台上正式拉开序幕，年龄也是非常相仿，相差仅仅10个月，目前都是20岁的当游之年，按男泳运动员的职业寿命而言，两位还能相伴很久。

    不过，也因为这种竞争，或许帝都奥运的时候，很难再出现一人独揽八金的震撼盛况。

    这里面的内容实在是有些太超前了，包括一些关于游泳技术的记录，都是现在没有完全研究透彻的，拿出去直呼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这本李诺霜写得很小心，字迹潦草到她自己辨认都需要一定的思考空间，也有特别注意不让别人知道她还有这么一个本子。

    吕秋松翻开李诺霜递过来的本子看了一眼，自己都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作为教练，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甚至还不如李诺霜一个小孩子，果然师父骂他骂得对，他之前事情就是办得太不妥帖，太粗放了。

    教练工作是不能这么粗放的，应该更精细仔细一些的。

    拿到本子以后，吕秋松回去进行了仔细的查找，并且对照着汤飞给他发的模板，开始往里面填充内容。

    对这么多的训练内容进行分析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奋斗就是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流逝得让人毫无感觉。

    写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吕秋松觉得自己可能是太困了脑子不太清醒，不然他怎么会想着要是这本子里除了单纯的训练记录以外，要是再有点训练情况的分析就好了，怎么就不写点对今天训练内容的感受呢

    意识到这个想法以后，吕秋松第一反应是给自己反手一巴掌。

    “吕秋松，你特么也太贪心了吧，自己不做还指望运动员帮你做，到底谁是教练。”

    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吕秋松感觉自己还能再奋斗到天亮。

    然后他再次一头扎进了工作当中，等他觉得眼睛干涩不太舒服的时候再抬头，外面天都已经亮了。

    吕秋松赶紧看了一眼时间，还好还好，六点五十，还来得及去叫队员起床。

    虽然师父针对他对队员习惯培养这件事骂了他，但是习惯养成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嘛。

    这周他还是先搞清楚李诺霜的训练计划，习惯养成到底要怎么弄，还是等这件事情忙完了之后再琢磨。

    哈欠连天的吕秋松去叫了自己的四个运动员起床，唯一准点给他开门的依然是李诺霜。

    “霜霜，你每天睡眠时间够不够，想长高，睡够时间很重要的。”

    李诺霜给他掰了一下手指头“教练，我每天九点半睡觉，早上六点半左右自己会醒来，九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很充足的呢。”

    吕秋松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啊唉那就好，你跟蕾蕾睡一个套间还习惯不，蕾蕾这两天晚上有没有什么动静吵到你睡觉”

    “没有哦。”李诺霜摇摇头“我每天晚上睡觉都关门的。”

    吕秋松脸上的黑眼圈实在是有点明显，加上这看起来像是要吃小孩儿一样的哈欠，让李诺霜忍不住想问。

    “吕教，你昨天是不是没睡好”

    “嘿嘿，我昨天那能是没睡好那是没睡。”

    “啊吕教，不睡觉对身体不好，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子。”

    吕秋松又是两个大哈欠“有工作没做完，偶尔加个班而已。”

    “我去男生那边叫他俩去，你以后要是起得早，可以不用等我们，直接去食堂吃饭或者做别的你自己的事情都可以。”

    “不过今天你还是先等等我吧，我得带你去你学校班级报到。”

    李诺霜点点头，然后回房间去背了自己的书包，在客厅里坐着等郑春蕾起床。

    其实对郑春蕾的作息，她也是有心想劝两句的，别的不说，晚睡真的不利于小孩子长高。

    但是城里小孩儿不像他们竞争不一样的乡下，各种课外辅导回来以后写作业写到十一点并不是什么个别的现象。

    从这点而言，郑春蕾和她同龄的一些初中生的睡眠时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但对一个青少年阶段的运动员而言，还是更早一点睡觉为好，游泳的身高是很重要的一项身体素质，早睡是非常需要的。

    但是她认识郑春蕾没多久，就已经感觉到了，她对游泳的喜爱好像并没有那么够，似乎只是准备游个泳更好地考学而已。

    能进省队当然是好，毕竟魔都省队女子人才储备非常不错，上全运或者次一级别的国内比赛的预赛接力混个牌子，基本上不管是考学还是之后的生活都不太用发愁了。

    以这个为目标的话，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困难。

    而且她们这个年龄的话，正好赶上魔都开启小学生游泳考核制度，游泳教育会被家长越来越重视，从省队退役以后的职业选择也是非常光明的。

    在之后，哪怕是相对便宜的游泳班，都是几千块钱20课时的模式了，这样的班里的带班教练还不是魔都市队出生，市队出身的教练身价只会更高。

    所以，强行对着别人鸡娃，是一种不讨喜的行为，人家不一定是以游出来为目标在游泳的。

    这就好像上学一样，并不是每个人的目标都是考2，有些人只想有个大学去上，这时候你去苦口婆心，只会显得你有点多管闲事。

    上午，李诺霜在周围的小学上了一个上午的文化课，班上的同学对她这个转学生非常地热情，热情得让她难以招架了都。

    尤其是在知道她下午不上课，需要去市队做游泳训练之后，各种问题接踵而至，她感觉自己像个被玩坏的siri一样，四面八方都是嘿霜霜。

    中午放学走出校门以后，李诺霜竟然感觉有一丝丝地劫后余生。

    身后的学校像个环绕立体音的大喇叭对着她不断地播放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游泳好玩吗”“下午我们有好多好玩的活动，你不参加太可惜啦。”“你能给我们表演一下你们平时的游泳是怎么游的吗”“小提琴可累啦，你们游泳累不累呀。”“市队是不是游得很快才可以去啊，会比体育老师还快吗”

    愿世界再无问号，阿门。

    在李诺霜于学校被当成siri进行各种问题询问的时候，吕秋松也迎来了自己的师哥进行亲切的一对一帮扶传经送宝。

    汤飞一看那个大黑眼圈子，就知道他昨天肯定也没怎么睡好。

    两只熊猫相遇，这叫一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师哥”吕秋松上去就是一个熊抱“你怎么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汤飞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并且热情回应了吕秋松的熊抱。

    “昨天你电话一挂，师父又给我补了一顿骂，让我下周三之前给他交这半年的总训练反思。”

    “我问师父有没有什么字数限制之类的，师父说，让我把该反思的都写了。”

    两人对视一眼，简直要四目相对泪千行。

    心里苦啊，什么叫该反思的都写了，这特么的不就是四个字的标准灵魂拷问么

    你错哪了

    “我昨天把我之前留的训练周记的备份都找出来整理了，还好师父只问我要了半年的，不然我可真搞不定啊。”

    “昨天整出来的东西有这么高”，说着，汤飞上手给吕秋松比划了一下“我这边留的都是没誊抄的原稿，糙是糙了点，胜在详细，总归是能帮我想起来更多当时训练的场景。”

    “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我没注意到的问题，想到这简直头都大了。”

    “算了，不说我的事情，你这边呢，资料整理得怎么样那孩子现在在哪呢”

    吕秋松打了个哈欠，他现在真的是困得人都在飘。

    “我室友跟我，一丘之貉，他也没做训练记录。”

    汤飞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同情“那你可怎么办，就硬想啊不是，他自己每天让人练了点什么东西自己总是有印象的吧。”

    吕秋松摆摆手“他回不回忆都不重要，要他那个回忆也没用，我搞到了一份更精确的。”

    说到这，吕秋松明显有些嘚瑟“你绝对想不到我拿到了什么。”

    汤飞不吃这套“你还在这耽误时间，师父可是周日就检查了，想死别拉上我啊。”

    “嘿嘿，霜霜她自己把每天训练了什么都记下来了，还有每次给她测的不管是正式还是不正式的成绩都有记录。”

    汤飞倒抽一口凉气，为全球变暖做出了一点微小的贡献。

    “你这么一说，我对这孩子真的是更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才会想着给自己每天做的训练都做记录啊，甚至连成绩都记得。”

    “她真的是好认真地在对待游泳这件事。”

    吕秋松习以为常地摆摆手“多大点事，人家鸿鹄之志，跟我这种燕雀就不是一个目标的。”

    “她做的那记录还在你这不，我想看看。”

    “哪有出门随身带这东西的，我刚送她去学校报道回来呢。”

    “东西在我宿舍，我昨天通宵奋斗了一个晚上，总算把训练计划理出来了点头绪，师哥要不你连我写的那份一块都看看”

    汤飞冷酷无情地摇了头。

    “不行，我不能被你的思路干扰到，等我看完她的训练记录，理清楚自己的思路以后再看你的。”

    “师哥，你这话说得，我的东西怎么就是干扰了，那就不能是启发吗”

    “少在这给我贫，赶紧带路，你是只有一个任务，我还得回去弄我的训练反思，时间上耽误不起。”

    “好吧。”吕秋松有些讪讪，带汤飞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东西也不用他递，就大剌剌地摊开在桌子上，过来以后一眼就看得到。

    汤飞直接把本子拿到了手里，就着吕秋松现在翻开的页面往下看。

    看了两面，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她东西记得好清晰，这小孩逻辑应该不错。”

    正想跟吕秋松交流两句，结果旁边就传来了一声闷响。

    原来是吕秋松一头载倒在被子上，现在甚至开始打鼾了。

    摇摇头，汤飞决定不管他，时间紧迫还是先做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