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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一队人马飞快到了眼前,康熙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曹寅与纳兰容若在侍卫处的同仁们,马两边挂满了猎来的野物。

    卢希宁与纳兰容若上前恭敬见礼请安,康熙勒马打量着他们,眼神在卢希宁身上略微停留,翻身下马后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纳兰容若不知道是因为炎热还是紧张,涨红着脸吭哧着说道“回皇上,内人刚来南苑,奴才趁着有空带她出来转转,见这处景致好,在这里坐着歇息一阵。”

    卢希宁安静站在一旁,本来不打算说话,见康熙看了过来,只能跟着回答道“回皇上,夫君说得是,奴才跟着夫君出来骑马游玩。”

    想着要与康熙保持距离,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奴才不敢打扰皇上,这就与夫君告退。”

    康熙不经意看来她一眼,说道“在外无需这么多规矩,既然你们都来了,就留下来吧,我已经差人去取望远镜来,待天黑时可以观星月。”

    梁九功已经领着太监,骑马驮着毡垫等赶了来,曹寅指挥着人在搭帐篷铺毡垫,所有人都在井然有序忙碌着扎营安置。

    卢希宁不禁悄然看向纳兰容若,他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她只得谢恩之后留下了。

    纳兰容若不当值,侍卫处有规矩,为了康熙的安危,无关的人不得随意插手,他只与卢希宁站在旁边看着大家忙碌。

    侍卫们手脚麻利,很快搭好了帐篷,康熙进去了帐篷歇息。梁九功守着炉子煮好了茶,提壶送了进去。

    康熙没在外面,曹寅也有空与纳兰容若打了声招呼,说了几句闲话。

    纳兰容若见卢希宁坐在地毡上,揪着地上的草在咬着玩,便回到她身边陪着她,小声道“宁宁,无事,他们来的时候我们都已经理好了,没人看见。”

    卢希宁想到先前他的慌乱失措,忍笑没有去揭穿他,嗯了声说道“我没事,就是人太多了,吵得很。”

    这时梁九功从帐篷里出来,端着茶壶茶碗送到他们面前,恭敬地道“纳兰大人少夫人请吃茶。”

    纳兰容若客气道谢,伸出双手去接茶壶,梁九功侧身避开,笑着说道“让奴才来,纳兰大人与少夫人歇着就是。”

    梁九功上了茶,留下茶壶躬身退去了帐篷伺候康熙。卢希宁捧起茶碗吃了一口,对纳兰容若笑着道“你也喝一些吧,出来这么久正好渴了。”

    纳兰容若端起茶碗尝了一口,看着远处红彤彤的地平线,低声说道“宁宁,太阳落山时的海子最美,你快看。”

    原本蓝色镜面般的海子,犹如倒进了颜料,由远及近从橘红逐渐变浅,四周的芦苇以及花草树木,也渡上了层柔光。

    卢希宁看着灶里燃起的篝火,闻着空气中飘散的烤肉味,凑过去低声道“就是人太多,气味太杂,破坏了这份美景。”

    纳兰容若轻笑,凑过去低声说道“有机会时我再带你来,一定会选好时机,保管就我们两人。”

    卢希宁朝他了然一笑,下巴抵着膝盖,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说着话。

    康熙站在帐篷外,凝望着远处的天空,余光扫过两人头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背影,片刻后进了帐篷,拿着望远镜,来来回回找着最佳的放置位置。

    卢希宁与纳兰容若见康熙来回走动,忙起身让到远处站着,曹寅走上前,笑着道“纳兰兄与少夫人还真是恩爱,哪里都能见到你们。”

    纳兰容若斜着他,压低声音问道“今日皇上不是去了火器营吗,怎地会出来打猎”

    曹寅说道“皇上前去火器营时,发了好大一通火,便出来打猎散心。”

    他打量着纳兰容若身上皱巴巴的衣衫,避开卢希宁,手肘撞了过去,挤眉弄眼低声说道“嘿嘿,我知晓一个好地方,下次你可以带少夫人前去,绝对不会有人来。”

    纳兰容若白了他一眼,不动声色说道“我们没什么见不得人之处,你少作怪。”

    曹寅笑得意味深长,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给了他个我懂的眼神“我可没说什么,是你心里有鬼。”

    纳兰容若不理会他,对卢希宁说道“你饿了吧,我们前去吃些东西。”

    曹寅忍笑,看着纳兰容若与卢希宁并肩离开的身影,羡慕之外,又有些失落。

    成亲两次,不管是哪一任妻子,都没有能如纳兰容若与卢希宁这般感情深厚。

    各种肉菜烤好之后,梁九功选了些送进康熙的帐篷。本来得等他吃完之后才能轮到其他人,没一会梁九功就出来传话,让大家随意食用。

    纳兰容若顾着卢希宁的口味,去拿了些烤鱼与馒头过来,将鱼肉细心挑到碟子里,递过去不放心叮嘱说道“宁宁,你小心些,鱼肉里还有些细刺。”

    卢希宁尝了口烤鱼,新鲜没有腥气,笑着道“你也吃一些,这个鱼味道还行。”

    纳兰容若笑着说好,最后两条鱼他只吃了几口,其余的全部剥给了卢希宁。

    吃完饭漱完口,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营地周围点起了牛油火把,将四下照得灯火通明。

    圆月挂在天际,周围几颗黯淡的星星在闪烁,康熙站在望远镜前静静观看,卢希宁也不知道他在看星星还是月亮,况且现在的望远镜也看不太清楚。

    有康熙在也没什么好玩之处,卢希宁无聊得很,低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皇上还要看多久啊”

    纳兰容若想了想说道“我估摸着也不会看很久,皇上每日早上都会准时起床,若是回去太迟,太皇太后就该派人前来传话了。”

    卢希宁放了心,安静在旁边等着。很快梁九功走了上前,说道“少夫人,皇上传少夫人前去,说是有些天文的问题,要与少夫人商议。”

    卢希宁愣了下,起身对纳兰容若说道“我去看看。”

    纳兰容若对着她笑了笑,点了点头。看着她随着梁九功走到康熙身边规规矩矩请安。

    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康熙让到一旁,她走过去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然后对康熙说了几句什么。

    康熙似乎在认真思考,背着手来回走动几步之后停了下来,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愣了下,不由得动了动身,这时卢希宁让到一旁,换作了康熙走到了望远镜前。卢希宁似乎察觉到纳兰容若的目光,朝他的方向灿然一笑。

    康熙抬起头,看到她脸上来不及收回的笑容,那笑容太过耀眼,眼神不由得闪了闪,闲闲地道“有道是笑不露齿,哪有笑得你这般傻的,也不对,你若不笑得跟傻子般,离得远他也瞧不见。”

    先前康熙看过望远镜之后,卢希宁再上前,甫一靠近,就闻到了他身上留下的淡淡香气。

    听到康熙的嫌弃,卢希宁忍不住暗戳戳腹诽,他身上香气这么浓,真是香不要钱往身上熏,怪不得他身上也没戴什么香包,蚊虫都不会靠近他。

    又没有正式规定要人怎么笑,她又没对他笑,他管得还真宽

    不过他是皇上,怎么说都对,卢希宁垂眸敛目,规规矩矩地道“皇上教训得是,奴才以后再也不这般笑了。”

    康熙手上调着望远镜的角度,轻笑一声,漫不经心说道“我又没有怪罪你,也没蛮横到别人怎样笑都要管着,你尽管笑你的。不过我不明白,你们近在咫尺,离开不过片刻,就如此迫不及待念着对方了”

    卢希宁守着不与康熙说与学问无关的问题,茫然装傻充愣,说道“皇上恕罪,奴才不懂皇上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皇上。”

    康熙被噎住,冷哼一声,“你装得不像。你可知你这般是犯了欺君之罪,也是我仁慈不与你计较而已。”

    卢希宁耷拉着脑袋谢恩“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

    康熙差点被气笑了,说道“我什么时候乱杀过人怎么听你说起来,我竟跟那草菅人命的暴君一样。你且说说看,我乱砍过谁的脑袋”

    卢希宁下意识真去思索,不过瞬间就回过神,马上回道“皇上是明君,都是奴才的错。”

    康熙瞧着她转动的眼眸,无语望天,低声喃喃地道“你还真敢想。如你这般的人,还真是世间少有,怪不得”

    卢希宁也没听清康熙在嘀咕什么,他斜了她一眼,又往纳兰容若那边看去,收回目光淡淡问道“先前你们在这里玩什么了南苑周围多得是这样的地方,这片海子周围的景致也不算最美,也只是安静些而已,我来可是打扰了你们”

    想到先前与纳兰容若玩的事情,卢希宁哪能如实回答,难得有那么些尴尬,含糊着答道“奴才与夫君就在这里看风景而已,皇上没有打扰到奴才。”

    康熙眼神从她沾染着花草汁的衣衫上掠过,明显不相信她的话,垂下眼眸不知在想着什么,不过也没再追问,说道“草原上也有海子,那边的景致更美。你生长在广东,回京之后也没有出过门,应当还没有去过草原吧过些时日纳兰性德要随驾去蒙古草原,你也可以跟着一起前去。”

    卢希宁听到能与纳兰容若出行,先是高兴不已,旋即想到康熙也在,那点喜悦马上烟消云散,说道“奴才谢皇上恩典,只奴才儿子还小,不能跟着一起出行,奴才得留下来照顾他,请皇上不要怪罪。”

    康熙哦了声,说道“我怪罪你做什么你真是也罢,等你儿子再大一些,到时候一并带上即可。”

    反正长生还小,等到五岁十岁也依然小,没办法出远门,可以推辞好几年呢,说不定康熙早就忘记了。

    卢希宁不想再与康熙说闲话,福了福身道“皇上若是没有其他问题,奴才就不打扰皇上,奴才告退。”

    康熙脸色淡了下来,说道“明日让纳兰性德带你来火器营,那边有许多问题,迄今都没能解决。”

    卢希宁愣了下,老实答道“皇上,奴才也不懂大炮火器,恐解决不了皇上的问题。”

    康熙眼神微沉,说道“你都未曾看过,就忙着推辞,这可是你做学问的态度”

    卢希宁不敢再多说,只得怏怏应了。康熙压着心里的无名怒火,朝她摆了摆手,说道“瞧你也心不在焉,下去吧。”

    他瞄着卢希宁大步朝纳兰容若走去的身影,拔高声音吩咐道“拔营”

    梁九功赶紧吩咐了下去,曹寅牵来马,伺候着康熙骑上去,侍卫拥簇上前,护着他疾驰离开。

    纳兰容若也牵来马,与卢希宁骑上回庄子。月色宜人,康熙一行已经远远离开,晚上凉风习习,吹在身上舒服至极,他们也没有急着赶路,信马由缰慢悠悠走着。

    马蹄哒哒,在安静的夜里似乎格外清晰。卢希宁转头看着纳兰容若,见他望着前方,侧脸线条分明,几乎与月光一样白,犹豫了下说道“你是不是又在担心了”

    纳兰容若转头看着她,朝她恍惚一笑,低声说道“宁宁,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很乱。”

    卢希宁暗叹一声,也没有再说话,两人沉默着回到院子。她唤来张婆子问了长生,听说他到了新鲜的地方,疯玩了一下午,早已经累得睡着,歇在了觉罗氏的院子里。听他乖巧没有哭闹,便放下了心前去洗漱。

    从净房里出来,纳兰容若已经洗漱好,坐在暖阁的塌上,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

    卢希宁默然片刻,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问道“你明日是不是在皇上身边当差”

    “嗯,怎么了”纳兰容若回过神,勉强打起精神看着卢希宁,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忧虑“皇上明日又要见你”

    卢希宁将与康熙先前的对话简要说给了他听,“皇上让我去火器营,我已经事先说过,我不懂大炮火器,反正就是随便去看看,也提不出来什么意见。”

    纳兰容若拥着她,苦涩地道“宁宁,我心情很复杂,很忐忑不安。宁宁,与你相处之后,就是瞎子也会察觉到你的好。皇上现今还算克制守礼,若是他见多了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卢希宁想了想,安慰着他说道“皇上也没避讳着人,你明天也在,不会有什么事情。这次看了火器营之后,我就在庄子里不出来了。反正风景就那样,也没有什么可看之处。”

    纳兰容若也无法,与她说了一会话便上床歇息。第二天卢希宁吃过早饭之后,两人直接前去了火器营。

    康熙还没到来,火器营禁卫森严,卢希宁与纳兰容若不能进去,便在外面的屋子里等。

    纳兰容若等人给卢希宁上了茶,与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前出去了门外等候康熙。

    卢希宁才吃了半杯茶,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站起身往外看去,康熙正大步走进来,忙走出去上前见礼。

    康熙脚下不停,随意挥挥手道“不用多礼,你跟我进来。”

    纳兰容若曹寅等侍卫守在了门外,卢希宁见康熙面无表情,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模样,忙小跑着上前,忐忑不安跟在他身后。

    屋里的作匠们见到他们前来,立刻上前请安,康熙沉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作匠们应是,规规矩矩退到了一边。康熙走到红衣大炮前,对卢希宁说道“你上前来。”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卢希宁只一闻,心里便一清二楚,现在的大炮威力如何。

    上前仔细看过大炮,抚摸着炮身,思索片刻后说道“皇上,奴才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不过奴才认为,铸铁方面可以想法改进。铸膜也很重要,有了好的模具,才可以生产出更好的大炮。”

    康熙眉头微皱,斜了她一眼,说道“吴三桂他们几人手上也有许多台大炮,台湾郑家亦是,大清现在要做出更厉害的大炮,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疆土,绝对不能割让”

    卢希宁应是,康熙见她今天好似格外安静,眉心拧得更紧,一言不发往旁边的火药屋子里走去。

    卢希宁跟在他后面,进屋之后,呼吸间的硝烟味更浓,忍不住深深吐了口气。

    “怎么了”康熙侧头看着她,不假思索问道“可是对火药有什么想法”

    其实这个时候使用的黑火药,大清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不过能发挥的威力也就那样,再改进也无法与黄火药相比。

    卢希宁答道“回皇上,奴才没有什么想法。”

    康熙唔了声,眼皮垂下来,过了一会后问道“你好似很怕我”

    卢希宁听得莫名其妙,天下谁不怕他,这又不是能讲理的地方,她还没有说话,康熙又说道“你以前可不这样,就是最初见到我时,说话也直言不讳,最近你变了许多,心里的想法都藏着掖着,再也不会如实说出来。”

    这话叫人怎么回答呢卢希宁感到苦不堪言,想老实说吧,又实在说不出口。她总不能告诉他,我要躲着你,是怕你看上了我吧

    若是他并没别的想法,自作多情丢脸还算小,若是他一怒之下治她个觊觎龙体之罪,那就真是倒霉透顶。

    若是他真心怀叵测,挑明了的话她又该作何反应

    康熙抬眼看去,卢希宁的挣扎与为难全部落入眼里,他上前两步逼近她,声音低下来,继续追问道“你究竟在怕什么”

    他逼得太近,身上的香味混着硝烟味,一下冲进鼻尖。卢希宁暗暗憋住呼吸,往后退了两步,鼓起勇气说道“皇上,若是奴才说了,皇上可不要治奴才的罪。”

    康熙嗤笑道“我说过了无数次,我不是暴君,不会随随便便治人罪,对你更不会。”

    什么叫对你更不会这句话听起来好似不大对,不过卢希宁此时来不及深想,福了福身谢恩。

    她心一横,干脆说道“就算皇上听得生气,奴才还是要旧事重提。大清想要真正取得进步,需要的是天下所有人齐心协力,比如怎么提高粮食产量,让大家吃饱饭再说。奴才不懂朝政,也没有那么大本事能改变现今的局面。皇上看重奴才,是奴才的荣幸,只奴才实在是有心无力,再也帮不了皇上什么。”

    康熙眸色沉下去,冷声道“不,你明知道我不是问的这些,你别左顾而言他。”

    卢希宁深吸一口气,抬眼直视着他,说道“皇上,奴才还怕皇上问与学问无关的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奴才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请皇上恕罪。”

    她的眼眸太过清澈,康熙仿佛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狰狞的影子。

    这些时日的烦躁与郁闷,见到她之后的心情起伏,他总算找到了原由。

    心情奇异平静下来,丝丝喜悦随即升起,可看到眼前的作坊,还来不及细细体会,面临的问题又令他冷静下来。

    他狼狈地别开头,干巴巴飞快地道“是我没考虑周全,以后我再也不会问你这些。既然你说不懂,以后我亦不会再为难你,传召你来问东问西。”

    卢希宁听到他的许诺,提着的心落了回去,脸上扬起真诚的笑容,福身施礼告退。

    走了几步,听到康熙在身后唤她“卢希宁。”

    她回过头,康熙背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过了片刻后,他方开了口,声音中好似带着些许的颤抖“你其实都明白的,对吧”

    卢希宁愣住,然后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否认了“奴才什么都不明白,大炮火药都不懂,皇上得要群策群力,仅靠着作匠的智慧还不够”

    你可闭嘴吧,老子又不是问你这些

    康熙失望难堪之下,心里说不出的憋屈,脸彻底黑如锅底,差点儿没破口大骂。

    他忍了又忍,见到她无辜的模样,最后自嘲笑了笑,无力挥手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