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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架空民国文03
    赵老太爷死得很不体面,所以赵老太太因此气到中风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这是易申刚听到消息时候的想法。

    然而随后她得知了一点细节。

    赵老太爷三孙子满月,对赵家以后枝繁叶茂充满畅想,于是宿在玉姨娘屋里,试图老树开花,让玉姨娘也开个枝散个叶。然而老骥伏枥虽然志在千里,但身体状况实在不佳。

    于是在玉姨娘反对无效的情况下,赵老太爷吃了点不该吃的药,然后死了。

    赵老太爷去了之后,玉姨娘把外衣一穿,不知和白姨娘、乔姨娘说了什么。她在屋里给老太爷的尸身整理遗容,另外两位姨娘连夜去找老太太。

    老太太闻言大惊,一边让叫大夫来看是不是能抢救一下,一边不顾身体老迈,冲进玉姨娘的卧房准备找她算账。

    后面的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大夫来了之后,断定赵老太爷死于马上风,赵老太太则是大喜大悲之下中风,以后只能歪着嘴麻着半边身子吃饭了。

    灵堂当天就搭了起来,不过只有赵执安和几位老姨娘披麻戴孝跪着守灵。老太太瘫着半边身子,当然没办法守灵。易申刚出月子,每天过去走一趟便好。

    赵家大爷赵执平刚和赵老太爷吵过架,接到死讯的时候以为家人在开玩笑,差点当场把报信的人打死。

    后来好说歹说他倒是回来了,不过没带妻女,只他一个人。

    赵执平刚到赵家门口,就被惊到了。他拉住门口披着麻衣的下人“怎么回事我爹真没了”

    去请他的下人都快哭了“大爷,奴才怎么敢骗您”

    赵执平顾不上和他争辩,接过下人手里的粗麻衣披在身上,快步走进门,看到满府挂的白布,心下越来越惊。等到了灵堂,看到里面摆着棺椁,赵老太爷的黑白画像就挂在当中,不禁愣住了。

    赵执安在外面人“大爷”的叫声中回过神,转身看过去。

    赵执平快步走过去,一迭声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不早告诉我母亲呢,母亲为何不在这里”

    赵执安哭得有点头晕,下意识地推他“大哥,别晃,我头晕。”

    赵老太太身边的汪嬷嬷低声把事情对赵执平说了。赵执平愣了好一阵“母亲中风了”

    赵执安擦擦眼泪“娘现在说话不清楚,咱们还得商量商量”他看看后面跪的三个姨娘,觉得在灵堂里说这事不妥,便起身拉赵执平出去。

    “大哥,”到灵堂外头,赵执安才又说道,“爹之前就想把几个姨奶奶打发出去的,你知道的,她们是被封建制度压迫的苦难人,让她们出去自食其力,她们才能成为自主的人。不过后来三郎出生,这事就耽搁了。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咱们得商量商量,怎么安排几位姨娘。”

    赵执平脸上满是匪夷所思的神情“让她们出去自食其力你在逗我”

    赵执安满头雾水“怎么可能这话不对吗”

    赵执平一直知道自家老爹和弟弟脑子都有毛病,但他不知道居然病得这么重。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掰扯,因为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事不可能掰扯清楚。

    他换了个更重要的话题“怎么安排父亲的姨娘,这只是小事。父亲没了,商会会长的位子你能担起来吗工厂厂长的位子你能担起来吗”

    赵执安“”他还真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应该不能的吧”赵执安不确定地说,“这两年那些老家伙连爹都不怎么服气,我怎么可能”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赵执平“哥,不是还有你吗爹活着的时候你不能承欢膝下,孝顺他老人家,现在爹走了,你难道不应该担起重任”

    赵执平你他娘的可真会说话,要是换一个对权力有点兴趣的哥,非得被你这话感动得哭出来不可。

    然而他不是。

    赵执平忍着不耐烦说“我就差被父亲开出家谱了,我回来处理生意那也要别人服气才行啊”

    赵执安便有些丧气。他含混道“先去拜拜爹,你回来还没拜过吧,你刚进门就被我拉出来了。”

    两人再次进了灵堂,赵执安看着赵胜业的背影,对赵执平感慨道“哥你应该赶紧生个儿子了,不然你死的时候只能让胜业摔盆了。”

    赵执平

    赵执平敢打赌,如果换一个人,这时候肯定会把赵执安打死,不管他是不是亲弟弟。不过他是个好哥哥,就当没听见好了。

    赵执平是长子,赵老太爷出殡的时候是要给摔盆的。然而他只守了三天的灵,便说有事要出远门,让赵执安去摔。

    赵执安有点傻眼。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执安“哥,这种事情也能让弟弟代办的你是爹的长子啊”

    赵执平耐心解释“你看,你有儿子,我没有儿子,所以如果我给爹摔盆,不是在咒赵家吗你已经有三个儿子了,你去正合适。”

    赵执安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他这些年和赵执平拌嘴他就从来没赢过,便下意识地去看他娘然而他娘已经说不清楚话了,于是他又看易申。

    易申这些天借着赵三郎太重,她月子没坐好的理由,一直在偷懒,今天好不容易决定在灵堂待上一个时辰做做样子,就遇上了这种事。

    她问赵执安“大伯远行所为何事”

    赵执平皱着眉“总归是重要的事,非常重要。”

    赵执安不服气“送死者以当大事,还有比爹出殡更重要的事”

    赵执平略犹豫“我看过别人家的棉田,亩产都能上三十斤的,咱们家却不到二十斤,我打听过了,用化肥可以增产,但是西洋人的化肥太贵,我听津城的云叔说奉天建了座化肥厂,我想看看能不能买些来。一来一回至少要几个月,我现在不去,难道等开春了去那时候棉籽都种下了,用什么肥都是白搭。”

    赵执安听了这话,依旧说寒冬腊月去北方难道是为了吃雪,东瀛人哪是那么好相与的;易申却是心里微动。

    “大伯要去奉天”她试探道,“那边现在可不太平。”

    “东瀛人占了,确实不太平,”赵执平说,“不过东瀛人有罪,他们的肥料能用却也可以用用的。”

    易申便对赵执安说“大伯去办的也是正事,为了赵家的生意的。”

    赵执安没想到易申根本不帮他说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无计可施,便试图让赵老太太点头摇头表露点意思。

    但赵老太太本就偏疼小儿子,更何况小儿子生了她的大孙子,她就更偏疼些了。虽然大儿子不摔盆对他以后有些影响,但她迟疑一会儿,还是答应让赵执平去了。

    赵执安连大哥都拗不过,更加拗不过赵老太太。

    “大哥你要是有儿子就好了。”他旧话重提,“摔盆这事就该长子来的。”

    赵执平得了赵老太太准许,不想和赵执安废话,便怼他说“你还是进步青年呢,摔盆都是封建制度留下来的糟粕,你跟我说这个”

    赵执安终于悻悻作罢。

    奉天去年九月刚刚被东瀛人占去,现在乱得很。赵执平自然不会带着妻女同去,便将她们送回赵家,拜托易申照顾现在赵家内宅是易申在管理,赵老太太已经瘫了自然不能再掌家,赵大奶奶始终在外面,掌家难以服众。

    他当着赵执安的面将半年的用度交给易申。赵执安便不满道“大哥这是做什么你是赵府的大爷,难道府上还能让大嫂喝西北风”

    赵执平执意让易申收下“这些年我赚的钱也没送回府上,这是我该拿的。”

    易申就忍不住看赵执安一眼这么些年,赵执安也没往回拿过一文钱。

    他连出去留学都是花的原身的嫁妆

    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

    不过她还是想试探赵执平几句,和赵大奶奶、赵大丫一起送他到二门的时候,易申问道“大伯要去奉天,我听说那边挨着有个叫苏什么的外国是不是就是那个苏维埃共和国”

    赵执平的脚步一顿“你还知道这个”

    易申微笑“隐约听人提起过,名字挺特殊的,就记住了。”

    赵执平也笑笑“苏维埃共和国是在咱们华国的,瑞金那边建起来的,不过和北边的苏国也有关系,但是是两个地方。”

    易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都是一个地方呢。那大伯去奉天,会路过瑞金吗”

    赵执平的眼神飘了飘“不会,不顺路。”

    易申不再多说。她站在一边,看他们夫妻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赵执平便出了门。

    赵执平的妻子叫贺书兰,一听爹妈就很有文化的样子。事实也是如此,贺书兰是念中学的时候与赵执平认识的。

    这年头能念得起中学的人家,其实也算不得穷人,只是比不上赵老太太给赵执平找的那家而已。她和赵执平的女儿叫赵维维,不过赵老太太不承认这个名字,因为这名字是赵执平自己取的,没经过他们老两口的允许。

    她甚至不想承认贺书兰作为赵执平妻子的地位。但是她现在说不出话,便只能看着贺书兰和赵维维每天在她眼前转悠,还美其名曰孝顺老人。

    不过贺书兰明显更喜欢和易申待在一起。她还时不时地暗示易申,让她千万要看好赵二丫的脚,千万别让老太太找人给裹上了。

    贺书兰对易申的小脚非常同情“虽然这样说已故去的长辈不好,但是当年的事确实惊到我了。”她总是这样对易申说,“就算是遗老遗少,也没有女孩子九岁还逼着人裹脚的,你能活到现在,真是福大命大。”

    易申深以为然“可不是吗。”

    贺书兰手里捧着书,慢慢翻过去一页“维维四岁的时候老太太还叫人去告诉我,说给维维裹了脚她就认我这个儿媳妇。”

    易申听得好笑,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骂她的”

    贺书兰道“我哪能骂老人家呢我只对她说这话去对你儿子说然后你猜怎么着”

    易申满脸同情“她儿子亲自去骂她了”

    贺书兰便笑了起来“可不是”

    赵维维已经八岁,白天是去上初小的,不在家;现在房间里除了她们两人,便只有赵二丫和奶娘在。

    易申见奶娘满脸不认同却又不敢开口的模样,便把她打发出去。

    “她是老太太的人吧”贺书兰嗤笑一声,“赵家人是真的言行不一。”

    “谁说不是呢”易申跟着叹气,“赵执安一会儿说我的脚没缠好,比老太太的大五分,一会儿又说我这脚是封建糟粕,但我说去放了他又不肯,真是好生奇怪。”

    贺书兰又翻过一页书。易申见她书上都是一排排的字母,忍不住问“你看的是什么书”

    贺书兰将书合上。书皮外面包着的是个杂志封面,是一个旗袍女郎。她小心地将封皮打开,易申看到封面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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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申倒吸一口冷气。

    贺书兰见她神色不对,问道“你能看懂”

    易申这时候摇头就有点晚了。她迟疑片刻,只能点头“赵执安留过学嘛,拿回来的书我也看过的。”

    贺书兰笑得意味深长“他的书里可没有讲苏维埃共和国的。”她小心翼翼地把书皮包回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不应该把这书拿出来的,我更不应该给你看的,但是不知怎的我一见你,便知道你是可以信任的。”

    易申心说大概是我身上的资产阶级好感度光环的作用吧。

    她知道贺书兰应该和这本书没什么关系。两党合作已经在四五年前破裂,现在这书都可以算作反书。她若真是这本书的执行者,大概是不会堂而皇之地把它拿在手里的,那些人没这么不靠谱。

    易申估计,她是个在经历过皇帝退位、复辟,大总统上位、复辟失败,新的大总统上位却对东瀛人占领奉天不置一词种种事情之后,对民族的前程充满迷惘,试图寻找正确出路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真要是那本书的执行者,易申的君主立宪称号对她是不可能有用的。

    贺书兰将包好杂志封面的德版赤色宣言塞进怀里,换了一本没有忌讳的时尚杂志出来。

    “赵执安不让你去放足”贺书兰把话题也换成安全的,“我知道一个很有经验的西医,你要他的电话吗他在圣安德医院,帮好几个裹足的女子放过脚了。”

    易申便拿出张纸,把电话记下来。

    “现在做手术风险很大,”贺书兰说,“不过科尔斯特医生医术很高明,他用的麻醉药都和旁人不同,听说他那里没有因为麻醉而死的病人。”

    易申先是对这个“没有因为麻醉而死”所以“艺术很高明”的逻辑感到震惊,随后她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医生”易申问道。

    “科尔斯特医生。”贺书兰不明所以,重复了一遍。

    易申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是这个名字实在太普及,还是快穿局的世界真的都成了筛子,哪儿哪儿都能遇到同一个人

    鉴于她想到这里,系统居然还没有跳出来反驳“我们快穿局的工作不可能有这种纰漏,我们的世界绝不是筛子”,易申的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

    她把记着“圣安德医院”和科尔斯特的名字还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收起来,和贺书兰一起去灵堂。

    虽然她声称产后体虚、贺书兰不受赵老太太承认,所以两人都不用全天守着,但是她们还是要一天三次过去烧纸的。

    何况赵老爷子快要出殡了,那边的客人越来越多,女客自然也有。赵老太太如今这模样,让她接待女客,估计女客们都不乐意,易申无论如何也得出面。

    谁知今天她还没到灵堂,在抄手游廊上便听到二门外面,赵执安和赵氏纺织厂的副厂长争执。

    “罢工罢工,他们都是跟谁学的”赵执安低声咒骂,“都是被赤党带坏了难道赵家没给他们发工钱一个月初工五角银元,熟工四块银元,比别的厂子多得多了,还不扣储蓄金,让他们加些工时有什么不乐意的”

    副厂长说“陈家的厂子建了公会,工人要自己管理工厂,咱们家的工人和他们一起罢工三天了,再不上工机器都要闲坏了。”

    赵执安急得团团转“一群白眼狼赵家白养他们这么多年他们都要什么”

    副厂长回答“要求增加酬金,减少工作时长,并建立工会。”

    赵执安恨恨地说“就应该像六年前那样让巡捕房打死几个,他们就老实了”

    副厂长无奈“二爷,现在不一样了,经过那一次,现在那些工人岂是好应对的就算巡捕房把他们都抓起来,咱们的厂子也运作不下去了啊再培养熟工,哪是一天两天能搞好的事情”

    赵执安反问“那难道就他们要什么给什么那他们以后还不狮子大开口,对我们予取予求”

    副厂长便低头不语。他要是知道怎么做,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赵执安问计了。

    难道他不知道赵老爷子还在灵堂上摆着,赵家忙得不可开交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无计可施了啊

    赵执安想了想道“你去问问陈家想怎么做,问到了回来告诉我。”

    副厂长只得离开。

    赵执安走进二门,看到易申和贺书兰,勉强挤出一个笑“嫂子也在啊维维呢还没下学吗”

    贺书兰道“三点放学刚才来的是厂里的管事”

    赵执安点头“是副厂长,那群白眼狼又开始作妖了。”

    贺书兰随口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到灵堂给老太爷烧纸的时候,她低声说道“这叫什么压榨工人的剩余价值吗”

    易申也低声说“你还有资本论”

    贺书兰看她一眼“我的书多着呢,过些天你闲了,可以去我那看看。”

    易申又笑了笑。

    赵老太爷出殡那天,赵执平果然没回来,是赵执安摔的盆。来客们虽然讶异,但这是赵家的私事,他们也只在窃窃私语了一阵,没有拿着个问到赵家人面前的。

    出殡已毕,赵家又摆了两天丧席,到这时候赵老太爷去世的事务才算告一段落,赵执安也终于有时间去纺织厂里查看情况。

    无论在哪个年代,工人的力量无疑都是十分强大的。此次海城不只有赵氏一个工厂的工人罢工若真如此,副厂长自己就能做主请巡捕房过来镇压。

    海城包括赵家和赵执安提过的陈家,共有七家本地工厂,外加十余家洋人工厂的工人集体罢工。

    巡捕房倒是想像五六年前那样,直接派人过来威慑一下。

    但是五六年前那次,虽然工人死了不少,但最后是厂主做出妥协才告终的。此次厂主们都觉得若是重蹈覆辙,到最后不单要答应工人的诉求,如果死的人太多了,他们还得费心费力重新培养熟工。

    虽然童工和初工的工资比熟工少得多,但若是厂子里一个熟工都没有,那也就快倒闭了。

    所以等到赵执安过去的时候,副厂长已经和海城其他二十几家的厂主一起,答应了工人的部分请求。

    工会可以建,工资也可以加一点点,但是工时不可以缩短,他们要保证工厂的产出。

    双方对这个结果都不甚满意,不过好歹工人已经复工了,赵执安去厂子里见到如常运转的机器,不禁松了口气。

    副厂长却悄悄告诉他,形势似乎有点不对,因为根据他的暗中观察,带头闹事的那几个人,似乎下工之后,偶尔会去同一个地方见面。

    至于为什么用“似乎”呢因为他派去跟踪的人,往往跟到一半就跟丢了。只是从几人休假的时间还有回家的时间,隐约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联系。

    “这有什么的”赵执安不以为意“他们能成什么气候不成眼里面只有那点小钱,只要工资涨一点,他们不就不再闹了”

    副厂长还试图解释,赵执安却懒得听了纺织厂都复工了,产量也基本恢复了正常运转的时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依他看来副厂长就是杞人忧天嘛

    其实副厂长还想对他说洋人最近也不大对劲,西洋人和东洋人都不对劲。

    但见赵执安一副不耐烦,大有他再说废话就扣他工钱的架势,副厂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决定改日再谈。

    惊蛰前后的时候,赵执平回来了,带回来了两千斤化肥,虽然只够用几十亩地,对赵家的上千亩棉田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不过这次搞来两千斤,或许以后可以搞来更多嘛

    所以也没人嫌少。

    只要能增加产量,就算是几十亩,那对赵家也是一笔进益不是

    不过他上门来接贺书兰母女回家的时候,易申觉得他走路的姿势不大对。

    尽管刻意遮掩,但还是有点瘸,显然腿上有伤。

    易申便把贺书兰拉到一边,低声提醒她注意些,实在不行找个靠谱的医生看看。

    贺书兰也低声告诉她“这不算什么,他经常这里伤一点那里伤一点的,我都习惯了。”

    易申“”赵大爷真是

    就算这是个乱世吧,但是不管怎么乱,朱门里也是歌舞升平的。

    赵家在海城是能排的上号的人家,不管世道怎么乱,怎么看赵大爷总也不该是三天两头受伤的人啊

    易申把这份怀疑记在心里。

    毕竟这是赵执平家里的事,与她无关。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接管赵氏纺织厂。

    而且她已经快要做到了。

    因为赵执安似乎只从赵老太爷那里继承了反复无常,却忘了继承他爹做生意的本事。

    虽然纺织厂的宫人恢复工作,但还是三天两头的有各种杂事要他处理。现在过了惊蛰,再过半个月棉田也要开始播种,而今年雨水不行,又要引河渠的水灌溉。但河渠又不是赵家一家的,上下游还有其他人家的天也要灌,赵执安每天都焦头烂额,恨不得变出十个八个分身替他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这还没完呢。

    去年赵老太爷终于决定买进了一套染布的机器,决定生产深蓝色的棉布。但是白棉布生产出来了,答应供给他们染料的那家染料厂却变卦了。

    大概是看赵老太爷身故,赵家群龙无首,赵执安又是个担不起事的性子,染料厂狮子大张口,已经谈好的价格不作数了,要翻倍。

    赵执安当然不想答应。这就是欺负人嘛

    但是染料厂的厂长和赵老爷子有旧交,只是口头订了协议,没等签书面的契约,赵老爷子就蹬了腿。

    染料厂的厂长当即便不认账了。

    现在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就是赵老太爷虽然没来得及签书面契约,但也没付过定金。不然赵家这次就亏大了。

    即便如此,这次这事也不好办。

    毕竟现在华国的染料厂就那么一家成规模的,赵执安不向他们购买,就得向洋人购买。

    就洋人开的价格,比翻了倍之后还贵呢

    赵执安真想就此作罢,反正赵家以前只生产白棉布白棉纱,不也过得好好的吗,但是副厂长把赵老太爷买染布机器的契约一拿出来,赵执安就哑火了。

    这机器真他娘的贵

    赵执安愁得满嘴起泡,都没空出去陪他养在外面的女学生了。

    易申本就有心打听赵氏纺织厂的事,这时候自然也大概知道赵执安在愁什么。

    她状似无意地说“津城染料厂要涨价,洋人的染料太贵,咱们自己做不就行了”

    赵执安大为恼火“你以为我不想可是那玩意儿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吗我留洋学的是纺织业,不是化工业,我哪里会做染料”

    易申不以为意“你买回来的那些书上,就有写如何做染料的,只是你不看而已。”

    赵执安觉得他被老婆鄙视不学无术了,更加火大“你行你上啊”

    易申看着他,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她是真的行。

    在让赵执安买回来一些原料之后,易申用她嫁妆里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搭了一套临时能用的器皿,没过几天,就做出了苯胺紫。

    她将苯胺紫放在琉璃瓶里,溶在烈酒之中,晃着瓶子给赵执安看“你那书上说,洋人其实多年前就会做这东西了,你看怎么样”

    赵执安

    他有些傻眼地看着瓶子里艳丽的紫色溶液,小心翼翼地去碰琉璃瓶的外壁,却在手还没碰到的时候缩了回来。

    我老婆不是被封建糟粕压迫了的可怜女性吗她为什么会做这种东西她是神仙吗

    不过易申还是有点遗憾“这个东西只能染羊毛和蚕丝,染不了棉布。”

    赵执安不信“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当场翻出一块绸缎、一团白毛线,又让管事去找块纺织厂产的白棉布过来。

    科学是不能不信的,实践也确实能够检验真理。

    赵执安看着洗洗便褪色退个干净的棉布,大为疑惑“这是为什么呢”

    易申不想给他科普,只是问道“有这个,咱们自己也能建染料厂,我记得赵家下面也有织户,咱们还可以自己建毛纺厂和丝织厂,有了这,”她晃了晃瓶子,“这些都可以有。”

    赵执安担心成本的问题“这个贵吗”

    易申看他一眼“比买洋人的便宜而且我能做这个,就能做其他的出来。”

    赵执安不得不相信。

    易申还提议道“这不是小事,我们可以找督查,让他拨一部分款。海城还没有染料厂,能建的起来也是一项功绩的。而且原料咱们不可能只靠自己到处去买,如果有督查帮忙协调,会容易得多。”

    这话赵执安可以理解。

    不过他有点头大“到时候他问我怎么做的,我如何回答说少了他又不信,说不定会怀疑咱们是从外面买来一点骗他的,说多了他把事情交给旁人怎么办”

    易申正好接下来“你若不想去,交给我好了。”

    赵执安在“把权力交给老婆她以后会不会心野了”和“这事我真的办不成只能指望老婆能干”之间犹豫了五秒钟。

    随即他说服自己我是进步青年怎么能有“老婆心野了”这样的想法

    然后就拜托易申去做了。

    易申和督查谈了什么,赵执安不知道,他只知道易申拿到了两千大洋的批条。

    赵执安看了那批条好几眼。

    他不是没见过钱,赵家每年赚的钱远不止这些,过手的钱就更多了。

    但是他是真的没见过有人能从督查手里得到这个钱。

    然而这还没完。

    拿到督查的批款和建厂准许之后,易申拿着染成深紫色、上面还绣了花纹的蚕丝围巾,去海城大酒店转了一圈。

    然后就见到了伊比利亚驻华总督的女儿。

    她对这个紫色的围巾非常喜爱,还对易申吐槽“撒罗米,你是不知道,前些年他们刚有紫色染料的时候,我是买过一条羊毛围巾的,但是羊毛围巾用了几年已经旧了,可他们的染料厂居然又不产染料,新的紫色围巾非常昂贵,真的不划算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条紫色围巾,真的不容易。”

    易申和她交流没有什么阻碍,也笑着说“我也是偶然做出来的。”

    西方人本就对东方的丝绸充满向往,而且他们几百年来对紫色也是非常喜欢,这么一条紫色的蚕丝围巾,对她的吸引力简直是翻了几番。她抚摸着光滑的绸缎,赞不绝口“这真是太美丽了科尔斯特医生最初对我说,有个华国的夫人自己做出了紫色染料的时候,我以为他在耍我。谁知道,天呐,撒罗米,你真是太厉害了”

    易申微笑着收下了她的赞许。

    伊比利亚的总督姓罗马诺,他的女儿离婚之后改回了父姓。罗马诺女士好不容易把手和目光都从围巾上收起来,对易申说“撒罗米,我记得,我是说我好像听说过,那些染料厂在改产别的东西之前,还会生产很多颜色的染料,各种红色、绿色、蓝色都有,你会做这些吗”

    易申摊手“我搞不到原料,你知道的,好多东西他们根本不会卖给华国人。”

    罗马诺女士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你的厂子让科尔斯特挂个名,他是医生,在我们当地也是个很有名的医生,他想做什么实业,会有很多人给他面子的我父亲那里你不用担心,只要能赚钱,他不会拒绝的。只是你将来可不要做到一半就不做了,我想要每年都有新的。”

    易申心说我就算想做,也不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染料厂改成别的,那目标也太大了。她点点头“这是自然,如果染料厂能建起来,我会一起建两座毛纺厂和丝织厂,无论有什么新品,我都会第一时间请你欣赏的。”

    罗马诺女士非常开心。

    易申也很开心如果科尔斯特不要总是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她会更开心的。

    她走出海城大酒店,科尔斯特的汽车在外面,科尔斯特也在车外面站着等她。

    “我的天,你的丈夫可真是野蛮人”科尔斯特打开车门让她上车,开车去选好的染料厂厂址时,忍不住再次感叹,“他们居然将你的脚弄成这种畸形当时你一定非常痛苦”

    易申“我差不多忘了。”原身的记忆再清晰,也仿佛是隔着一层雾。真正的痛苦都是原身受的,易申现在不过是走路的时候有点痛,哪里比得上原身生生把脚趾折断、脚弓折断时候受的苦

    不过科尔斯特你还知道我现在有丈夫吗

    上辈子只有个道侣婚约,科尔斯特多看她两眼她就忍了。现在她都有丈夫了,科尔斯特就不能管管他那双眼睛

    科尔斯特觉察到她的不善,非常哀怨“你说过给我一次机会,我都再遇你两次了,你却一次机会都没给过”

    易申敷衍道“下次一定。”

    科尔斯特“”

    厂址选好,钱款到位,染料厂没过多久就建了起来。第一批染料生产出来的时候,督查和伊比利亚的总督甚至都派他们的第一秘书过来参观了一下。

    随后易申又找人去建纺织厂。

    这时候赵执安有了异议“咱们明明有纺织厂的,为什么要建新的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建一下不就可以了”

    易申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好事,当即就应了下来。

    染料厂的厂址其实距离赵氏纺织厂也不远。这个时候远没到后世那样,城区里面寸土寸金,一分地都挤不出来。

    再说他们的厂子又不在城中心,旁边的空地还是有的。

    赵氏纺织厂的毛纺和丝织分厂很快也建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到了赵家棉田收获的季节。

    去年雨水不够,不过今年入夏之后雨水还算充足,棉田收获不错。

    上了化肥的,亩产到了三十二斤,没上化肥的,也有十七斤,一千多亩地,收了二百多担棉花。

    够用一段时间的了。

    不过还是得从外面收棉花,纺织厂的副厂长和几个管事都去附近几个省收棉花,赵执安却闲的要死。

    易申在建新厂的时候,赵执安自觉帮不上忙,又懒得去凑热闹,索性把原来的厂务也交给易申,自己落得清闲。

    闲着闲着,赵执安就享受起这种感觉了每天醒了吃,吃了睡,让老婆在外面忙,他就可以坐享其成。

    反正他老婆也不会少了他的钱,难道还有人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做

    赵执安心安理得地在家里当起了米虫。

    赵老太太知道这情况不对,她这傻儿子被媳妇架空了,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呢

    但是她有口难言啊说话又说不清,打儿子就更打不动了,只能每天咿咿呀呀的,在那里干着急。

    不过人太闲的话,有时候就会做蠢事。

    染料厂开始生产苯胺品红的时候,易申回到家,突然发现赵二丫坐在她屋子里哭。

    奶娘还在旁边安慰她“二小姐,裹脚是好事,裹了脚才是真正的女人呢,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二爷是为了你好。”

    赵二丫才三岁多点,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话,只是大声地哭。

    易申火冒三丈“谁让你缠的,我两天没见女儿,你就把裹脚布缠我闺女脚上了”她抄起剪刀,脱掉赵二丫的绣鞋,便给她剪裹脚布。

    奶娘慌忙阻止“二奶奶可不能拆啊二奶奶您自己得了裹脚的好,就不让二小姐裹脚二小姐是您亲生的女儿啊”

    易申

    易申想做什么事,一个奶娘是肯定拦不住的,她很快就把裹脚布拆了,仔细看过赵二丫的脚,不禁松了口气。

    赵二丫应该是这两天才裹上这个,时间还短,她的脚趾还没断。

    但是这个奶娘不能留了。易申几次三番告诉她说不让给女儿裹脚,她就当耳边风

    奶娘满脸的委屈,这时候赵执安走了进来,看到赵二丫的脚,不满道“你怎么给拆了娘千叮咛万嘱咐,说二丫不要等到四岁,现在就开始裹起来。”

    易申

    你不是要摒除封建糟粕吗怎么给女儿裹脚这么积极

    她质问了两句,赵执安却说“皇帝倒了也不能不重孝道啊娘说要给二丫裹上,那就得裹上再说,”他低头看看易申的脚,“你的脚不是也挺好看的”

    易申此时已经不生气了,她觉得生气一点用也没有。

    她微笑着问赵执安“你真觉得裹起来好看”

    赵执安没察觉她语气不对“对啊,很好看。”

    易申笑得更灿烂了“希望你一直这么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易申叹气活着不好吗有些人总是要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