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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剑光闪过, 伴随着低促的痛呼,男子逃窜不及,砰然倒地。

    而此时, 屋外天光破晓,几乎是瞬刻,他的躯体便化作了一缕灰烟, 半点痕迹都未留下。

    长宁漠然收了剑, 蹙眉看一眼窗外,此刻天蒙蒙亮,约莫卯时光景。

    只是不知这城中白日黑夜, 是依照日出来算,还是按照特定时辰划分。

    总之,关于灵月阁的那些事情,她此刻还记得很清晰。

    或许是那小魔说了谎, 又或许是她并不受到这城中规则的约束。

    长宁看了眼慕辞,他仍是昏迷的模样,方才那场喧闹似乎并未扰到他。

    她想了想, 布下一层结界后,才出屋去找江知夏。

    江知夏所在屋舍就在斜对角。

    长宁一进屋,便见榻上坐着个神情恍惚的蓝衣男子,另一旁地下还另躺着个仍处在昏迷中的男子,四仰八叉地躺着,毫无形象可言。

    “醒着的是秦师兄, 地上还睡的那个是王师兄”

    江知夏尴尬地挠挠头, 试图辩解, “只是情急之举王师兄不拘小节, 应当不会在意睡在地上 ”

    长宁稍微绕了下路, 避免踩到那王师兄,她拒了江知夏倒茶的举动,直截了当地问“知夏,你可还记得我们昨夜见的那灵月阁”

    “灵月阁”

    江知夏重复一遍,神情愣愣的,

    “听起来好熟悉啊可我们昨晚有见到这个吗”

    长宁心道一声果然,却也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将昨夜经历的事和那小魔所说的消息,拣着重点和江知夏说了。

    江知夏听得神情不断变幻,听到那小魔所说的“祭长生”邪术后,更是面露惊骇。

    “不行,我得赶紧讲这些告诉师父”

    江知夏眉宇间透着焦急,她对长宁的话深信不疑,可那身后坐的秦师兄却蹙起了眉头。

    “长宁姑娘,你说这些消息到了白日就会被遗忘,所以知夏才不记得了,可为何你却能还记得”

    不等他将质疑的话说完,江知夏便忙不迭打断“我怎么能和阿宁姐姐比即便所有人都中招了,阿宁姐姐也一定是清醒的那个”

    江知夏昂着头,与有荣焉,“阿宁姐姐那般厉害,上个瘴源便是全靠她才能封印,你以为你在质疑谁”

    一番毫不客气的维护话,叫秦师兄脸有些红,他揪了揪被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小小声道,颇有些不好意思,“知夏,你给我留点面子”

    相比于江知夏的炸毛,长宁倒没什么感觉,她根本没将这些人纳入眼中,自然不会生气。

    只是,她想起另一边仍在昏迷的慕辞,转头看向那秦师兄,问“你昏迷时梦到了什么”

    见长宁神色自若,秦师兄颇有些尴尬,低低答“就是做了个很好的梦。”

    “在梦里,我达成了一直以来的夙愿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甚至哪怕我知道是假的,也有些不想醒来”

    江知夏显然已经就这个问题问过秦师兄了,她跟着叹气“阿宁姐姐,我感觉这种美梦的幻觉,甚至比恨意更可怕”

    恨意让人丧失理智,可美梦却让人消退斗志,甚至沉溺其中。

    “那你是如何醒来的”

    面对这一问题秦师兄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心看了眼江知夏,才吞吞吐吐道“我本来是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只是后来、后来知夏找上我,死缠烂打非要嫁给我”

    见江知夏柳眉竖起,他连忙补充“我知晓这定然是不可能的,江师妹又没瞎怎么可能看上我,那时又突然想起蓉城一事,然后便醒了。”

    也就是说,这和之前血蔷薇的瘴雾一样,即便陷入幻觉,也是能通过蛛丝马迹的细节,发现是假的,从而清醒过来的。

    长宁又问“那醒了之后又再睡过去,是为何”

    秦师兄想了一会,迟疑答“可能就是单纯累了”

    长宁

    她突然想到,慕辞后来的昏迷,到底是真昏了还是装的

    她又想起少年红着眼亲咬她的一幕。

    他原先也像火,却是温温吞吞的,柔和亲人。可那时睁眼醒来,却似变了个模样,宛若炙热烛焰,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朝她盛放而来。

    慕辞和过去的她到底有什么渊源

    日头高挂,已然是白昼时分。

    长宁和江知夏一同走在街头,目标是要找到那江家暗卫,同时问清楚其余宗门的人何时来蓉城。

    江知夏手里举着根随便捡来的破竹竿,上面挂了块破布,布上拿炭笔很随意地涂了个大大的“江”字。

    意在吸引那些江家暗卫的注意。

    这一古怪做法,吸引来了无数注目,可两人浑不在意,照旧走自己的路。

    江知夏想到什么,问长宁“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叫裴柔的小绿茶吗”

    长宁还有些印象,点了点头。

    江知夏撇撇嘴“她就是此次瘴源开启的钥匙。”

    “你知道的,上回那作为钥匙的宣武国人,一进入瘴源就因莽撞丢了命。”

    江知夏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担忧。

    “可据我对那裴柔的了解,她可惜命了,又特别能闹腾,也不知这回会不会为了保命,闹出什么大事。”

    “但这些被占卜出来是钥匙的人,身上必然是和瘴源有千丝百缕关系的”

    江知夏暗自嘀咕,“宣武国能在修真界占有一席之位,便是靠那血蔷薇起的家,所以那身怀宣武血脉的修士才在瘴境遭了反噬。”

    “那裴柔呢”

    江知夏脑洞一向很大,“裴柔身后是乾元宗,莫不是这灵月阁背后的势力,是乾元宗”

    话刚出口,她便自己摇了摇头。

    “不对,乾元宗都已经是第一宗门了,没必要搞这什么光复大业啊”

    长宁淡淡开口“灵月阁和乾元宗有没有关系我不知晓,可定然和临城是有些牵扯的。”

    “蓉城再如何偏僻,也是归属临城的城池,怎的就能被这一占据,如此大张旗鼓地发展信徒”

    若说身为临城城主的江家毫不知情,长宁决然不信。

    更何况,凭着上回的会面,长宁毫不怀疑,那江衡是能做出这等事的人。

    江知夏愣了愣,也悟出了其间关窍,登时脚步一顿,握着“江”字竹竿的手也一抖。

    “若真的这一切都和江家有关,那、那”

    灵月阁是无疑。那她们知道了如此秘辛,会不会遭到那江家的报复,甚至被灭口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这临城周遭,她若真出了什么事,宗门也鞭长莫及。

    更莫说她此时在凶险无比的蓉城内,“一个不小心”丢了命,也无可置喙。

    想清其中利害,江知夏额角冒出豆大冷汗,当即就将竹竿往地上一扔。

    “阿宁姐姐,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此刻的江家于江知夏而言,无异于洪水猛兽,她哪里还敢找上去。

    “怕什么。”长宁神情淡淡的,“这里的污糟事,若真与江家有关,难道就可以被一笔带过吗”

    她眉梢尽是寒意,却并不凌人。

    “若有理之人反倒畏惧理亏之人,岂不是意味着这世间道理,皆可以被黑白颠倒”

    “况且。”

    长宁瞥一眼那落入泥泞中的“江”字破旗,“我有预感,瘴源会要提前开启,必须让他们带着钥匙快些进来。”

    不同于蓉城内沉闷诡异的氛围,此时的临城却在举办一场盛大的辞行宴。

    城主府。众宗门被派来完成此次任务的弟子皆聚于殿堂中,仙酒佳肴,觥筹交错,甚是热闹。

    江衡坐于主座,玉冠白衣,腰间碧色玉带愈添些清雅,他含笑举杯,陪着众人饮了小半盏,面上染了些绯色。

    “衡不胜酒力,且城中还有些要事需处理,就先行一步了,诸位千万尽兴,就当是自己家。”

    说着,他将剩下半盏残酒尽数饮下,温和一笑,便在众多恭维声中离了殿。

    在迈出殿堂的一瞬,江衡面上笑意瞬间消散。

    他步履不急不缓,一直走至府中某处假山,突然停了下来。

    “既是故人来,何不现身一见”

    他语调仍是温和,可面上却没有笑意。

    片刻寂静后,假山处传来窸窣响动,随后,冒出来个浅粉色身影。

    “阿、阿衡哥哥。”

    望着前方白衣翩翩的江衡,裴柔手背在身后,指尖攥着衣角,紧张得发颤。

    江衡看着突然出现的裴柔,面上没有惊讶,反倒露出一点浅笑。

    “裴柔。”

    他缓缓道出她的名字。

    纵然他是笑着的,裴柔心底的紧张却分毫未减。

    她永远忘不了,在长宁坠入废渊,魂消身灭后的第三个月,她那时宛若件垃圾,被遗弃在宗门角落,心头被秘术失效带来的恐慌充斥。

    而闭关升境的江衡,就在此时出了关,亦找到了她身前。

    那时的江衡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急促赶来的,可面上仍带着笑意。

    那点笑让她心生妄念,竟以为江衡心里真的有她,而非是受那秘术移情影响。

    可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扑上去,在他怀中诉一番委屈时,江衡却主动靠近了她。

    “裴柔。”江衡含笑凑近她耳畔,却没再唤她柔儿,“你可真厉害。”

    明明是情人一般最最亲昵的姿态,可他语调中却不带半点缱绻,有的只是令她毛骨悚然的寒凉。

    而江衡的手已然捏住她脖颈,一点点用力之余,仍笑意温润地看着她。

    “我让你好好玩,可你怎么就把人玩死了呢”

    她被窒息感笼罩,意识到眼前这人是真要杀了他,拼命挣扎之余,艰难出声求饶

    “阿衡哥哥,姐姐虽然、虽然不在了,可我、我还在,我可以、陪着你的”

    她因缺氧面色几乎紫红,意识恍惚间,却只听江衡一声冷笑。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说陪我”

    就在她放弃挣扎,以为必死无疑之时,江衡却突然松了手,任凭她摔落于地。

    她那时意识已经涣散,只在模糊间听到他说

    “裴柔,好好活着。”

    “别死在别人手里了”

    那一日濒死的阴影笼罩她许久,只要听到江衡这一名字,她便控制不住浑身颤抖。

    而后又有几次与江衡照面机会,她皆是心惊肉跳,只怕再遭一次先前的折磨。可谁知江衡再见她,却是面不改色,甚至还朝她露出微笑,一如往昔温柔。

    让她恍惚间都要以为,那一次几乎要掐死她的人,并不是他。

    只是她的幻觉。

    而今日主动找上江衡,实在是不得已的事,她怕得要命,在府中别院躲了几日,终还是鼓足勇气来了这一趟。

    此番任务出行弟子里,并没有她相熟的,一个个无论男女,皆是冷面寡言,她如何腆着脸去答话,也无人理睬她。

    这使她即便身怀秘术,也使不上来。

    只能将主意往其它人身上打。

    裴柔惴惴不安想,当年哪怕是长宁刚死时,江衡都没有真的杀了她,此番过了这么久,他更没有杀她的理由了吧

    可在犹豫着唤出“阿衡哥哥”的称呼时,裴柔还是忐忑不已,生怕再惹怒眼前这魔鬼。

    然而,她却见江衡笑了,道出她的名字,然后一步步朝她靠近。

    裴柔顿时心惊不已,下意识往后退,可她退一步,江衡便上前一步。

    他步子要大过她,很快便离她不过咫尺。

    江衡抬手,指尖轻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她喉间,旧时的阴影再次笼罩,裴柔面色瞬刻惨白,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仿若下一刻就要吓晕过去。

    “抖什么”

    江衡语调含笑,笑意温润,“嗯我有这么可怕吗”

    “我再可怕,也不过砍手砍脚,要人性命”

    “可我们纯白如纸的柔儿,自己做过的事,不是更胜于我吗”

    指尖在脖颈游移,明明没用半点力,可裴柔仍有种窒息的压抑感,她下意识摇头,白着脸想说几句软话,可江衡却并不给她插话的机会,而是继续道

    “暗卫传来消息,说蓉城中有喜好剥皮的怪物”

    “我便想到了你。”

    见裴柔神情僵硬,江衡眼底露出几分嘲弄,语调却越发轻快,“你应该会与那怪物很合得来,是不是”

    “毕竟,你们志趣如此相投,指不定到时候在城中遇到了,你又能多一个姐姐了”

    江衡语调意味深长,“只是不知道,这回是你杀姐姐,还是姐姐杀了你。”

    “不、不是的”

    裴柔不住摇头,想要辩解

    “我没有”

    “没有什么”

    纵然很是厌恶她,可她此刻露出的惊恐神情却让江衡很喜欢。

    江衡垂眸打量裴柔今日的穿着,目光从浅粉色软纱裙摆,移至她脖颈处根豆粉色反领,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既然不是非要穿白色了,怎么不见你戴那条狐皮围脖”

    他像是真心在夸赞她,“你皮肤白,红色应该也很衬你”

    一瞬间,裴柔的面色比那二月霜雪更为苍白。

    江衡还要在说什么,却被后方突然响起的呼声打断。

    “少主。”

    小跑来的侍从气喘吁吁,顾不得请安,便匆匆道,“蓉城内的暗卫新传来消息”

    见侍从如此失仪,江衡笑容稍淡,正欲要打断他,却听侍从急声道

    “是长宁姑娘,暗卫说长宁姑娘也进城了,好像还遇到了危险”

    江衡神情瞬间一厉。

    而听得那话中熟悉名字,裴柔苍白着脸,呆滞片刻,惊惶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