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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63
    早晨的第一抹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时,奈奈生眨了眨酸涩的眼,缓缓抬头,感觉太阳穴一下一下跳痛着。

    昨晚接到电话之后,她一宿没睡,精神消耗过大的后果就是头疼得厉害。奈奈生起身走到厨房,从柜子里翻出药瓶,倒了两粒止痛药干咽下。

    厨房采光不好,这会儿还处于昏暗当中,那持续了将近一周的“开灯服务”,在几天前她和志保的最后一通电话结束后,就跟着一起中断了。

    奈奈生两手撑着流理台边缘,深深埋头,整个人像是根紧绷的弦,在某一刻终于因承受不住而倏然绷断。

    她直起身,深呼吸两下,用腕上的皮筋将长发飞快束成利落的马尾,随即大步流星走回房间。

    坐在电脑桌前,奈奈生点开了几个月前存在桌面的加密文件。

    输入长长的一段密码之后,一张截图跳出来。

    半小时后,某枪店。

    挺着啤酒肚的白人老板听到声音从柜台后抬头,看见一个年轻姑娘推开店门走了进来。

    她容貌姣好,只是脸色苍白,沉着脸,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店主用英语问。

    “不好意思,我在找人。”她勾起淡淡的笑容,那张脸也因此明艳几分,“留着黑色短发,习惯戴针织帽,30岁左右,长得还不错的一个亚洲男人。”

    那店主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谁,店里的常客之中,就属那位最有辨识度。

    他面露难色“不好意思,我不能透露顾客的信息。”

    “真的不行吗拜托了。他是我的男朋友,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回我的消息,人也不见了”面前漂亮的亚洲姑娘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那没什么血色的苍白面颊似乎也因此有了合理解释。

    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继续说,“我真的很担心他。”

    店主有些不忍,正犹豫着,眼睛忽然睁大了。

    与此同时,奈奈生身后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女朋友。”

    赤井秀一直接用了日语,店主听不懂,但也能发现在他开口之后,气氛似乎猛然间剑拔弩张起来。

    既然这么巧地直接碰见了目标,奈奈生也没有了继续演下去的兴致。

    她收起多余情绪,面无表情回头,“赤井,我们出去谈谈”

    “我不觉得我们有谈话的必要。”

    赤井秀一缓声说。他左手放在大衣口袋,从中传来轻微的金属声,“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怎么会蠢到主动送上门”

    他想起几天前收到的短信,眯起眼眸。

    “明美她最近是不是联系你了”奈奈生感官向来敏锐,这次却像没听见赤井秀一威胁般制造出的响动。

    她眼神有点空洞,赤井秀一莫名觉得奈奈生整个人似乎正处在崩溃边缘。

    在组织时他们的相处时间也不算短,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奈奈生露出这样的表情。

    “明美怎么了”男人瞬间挺直脊背,身上溢出危险的气息。

    “怎么了所以她不在你这里,她真的”奈奈生一哽,却还是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直直望着赤井,“我问你,她是不是瞒着我向你申请了证人保护计划”

    冬天不太适合去呢,等春暖花开的日子吧。

    冬天。

    宫野明美早就想好要在最近来美国,来给她一个“惊喜”

    赤井沉默几秒,奈奈生几乎暴走,“赤井秀一”

    “一周前。”赤井秀一终于开口,“她发消息过来,说她近期会想办法离开日本,希望在组织找到之前让fbi给她和妹妹保护。”

    一起送来的还有另一封短信,明美在那封短信里不再是证人、而是以女朋友的身份问他,如果自己离开了组织两人是否还能重新开始。

    赤井秀一没提到后一封短信,只是简洁地补充“我答应了。”

    奈奈生不敢置信地站着,浑身冰冷“她说会想办法离开日本,带志保离开组织怎么可能同意”

    “带志保离开”fbi如今在组织里已经没了眼线,赤井并不了解真实情况,他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表情可怕起来,“宫野志保她不是在美国读书吗”

    “志保在半年前就提前毕业回国了”奈奈生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两人同时意识到这中间出现的误会,赤井秀一表情骤然阴沉。

    他还以为在日本的只有明美一人。

    组织不会轻易放宫野志保走。但明美身为基层成员,组织对她的关注程度不高,她要逃离组织视线也会容易许多。

    只要她能乘上赴美的飞机,赤井秀一就有办法将她保护起来。

    至于宫野志保,她已经在美国国土上,对fbi而言行动反而要更方便。

    所以他才会答应明美的请求。

    可赤井唯独没料到宫野志保会比原定计划提前一整年回国。

    “十亿日元,组织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十亿日元就放走她和志保”奈奈生死死攥拳,指甲嵌进掌心她也不知道痛,只是一味喃喃,“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把组织的真实实力全部告诉她。那样她就不可能被这个数字骗到。”

    奈奈生一直觉得宫野明美和她不同,后者的人生轨迹一直很正常至少比她和志保正常得多。明美尽管一直活在组织阴影下,但对它的了解也只有冰山一角。对组织这个庞然大物隐藏在海面下的部分,她几乎一无所知。

    将那些告诉她也只是平白增添忧虑,奈奈生和宫野志保谁也没想过要和明美讲述她们所知道的那部分秘密。

    让她就那样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却没想到最后的最后,竟然是因为这一点好心而害了她。

    店里的几位客人和店主都频频将目光投来,赤井秀一沉着脸将奈奈生拉到店外的小巷,松开手,回头看见奈奈生颓然站在原地。

    “到底出了什么事。十亿日元”赤井秀一回想最近的新闻,符合条件的只有一则。

    十亿日元银行劫案

    据说劫匪全部遭到了不明人士枪杀,那确实是组织的作风,他特意多看了几眼。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和明美有关。

    她过去明明一次也没参与过组织类似的行动。

    奈奈生不说话,赤井不耐烦,直接用手机搜索了那条新闻。

    他直到这时才看见五天前发布的案件后续。

    十亿日元抢劫案幕后犯人畏罪自杀,警方宣布结案

    赤井秀一眉心狠狠一跳,正对上奈奈生失去光彩的眼眸,那颗心跟着沉下去。

    “幕后犯人”、“畏罪自杀”。

    这样的形容词,怎么可能和宫野明美联系在一起。

    “参加证人保护计划,就意味着抛弃所有过去。明美和我们不一样,她有朋友,有同学,可她还是甘愿把那些都放下。”止疼片并没有起作用,奈奈生依旧觉得头疼得厉害,双目充血,视线都有些模糊,“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明美甚至不愿意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只是给赤井一个人发了消息。奈奈生扯了下唇角,感觉呼吸困难。

    她不是没想过趁着留学的机会给宫野姐妹申请证人保护计划。

    可一来她并不那么信任fbi,二来那对明美实在有点残忍。反正有她庇护,明美和志保在组织里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她始终没能下决定。

    可宫野明美居然会背着她主动找了赤井秀一,这让奈奈生实在难以相信。

    “难道不是为了你吗”一直沉默的赤井开口,嗓音低哑,“组织一直在利用明美她们牵制你。如果她们脱离了组织,你也能摆脱处处受制的处境吧。”

    连他都曾经想过利用这三人的关系,更别提这二十年间一直见证着她们三个成长的组织。

    赤井秀一说完便重新沉默,他心情极差,手碰到口袋中的枪时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因为明美而和面前组织boss的女儿和平交谈了这么久。

    奈奈生是boss的“女儿”那是他卧底期间无意间知晓的事。

    赤井秀一起初还有些怀疑。因为和明美还有宫野志保在一起的奈奈生,表现得同正常的同龄女孩没有任何区别。

    可现在想想,也许正是因为有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在,她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明美向来是太阳般的存在,毫不吝啬地温暖着周围每一个人。

    赤井秀一的手搭在枪柄上,眼神晦暗,让人难以捉摸。

    如果他这时对奈奈生下手,明美会生气吧。

    “赤井。”奈奈生忽然叫他,“带着你的人回日本吧。”

    赤井秀一眸光一紧。

    他渐渐松手。

    奈奈生回到别墅时,刚好收到了贝尔摩德打来的跨洋电话。

    “这位大小姐,你刚刚去哪了”那头传来水声,她能想象到贝尔摩德躺在浴缸里打来电话的样子,平静得像无事发生。

    明明数小时前给她打来电话通知明美和志保的消息的,也是这个女人。

    奈奈生并不意外贝尔摩德会知道她出门这件事,把钥匙随手放下,关门时力道很重。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算了。假期结束了,大小姐。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东京下午四点。”奈奈生懒得理会她那故意讽刺般的称呼,“怎么,这回换你来接了”

    “哦,你是说波本那次。”贝尔摩德懒懒地应,听声音她似乎起身出了浴缸,“不用,你和雪莉不一样,那次是怕她跑了但你不会跑。”

    奈奈生干脆地挂了电话。

    她确实不会跑。

    她不能让组织比她先一步找到失踪的宫野志保。

    预定的飞机四个小时之后起飞,她还剩最多两个小时赶到机场,能收拾行李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奈奈生打开衣柜,快速挑了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

    清一色的黑白灰,她将所有颜色鲜艳的衣服都留在了衣柜里。

    收拾行李最后花了比预想中还要少的时间,她什么都不想带,看见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厌烦,奈奈生胡乱把东西一塞,合上箱子,躺倒在沙发上。

    她看着天花板,想起宫野志保临走前的那一天晚上。

    她们两个人在客厅闲聊到深夜,那时还约定好志保要带着明美一起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才过去半年

    奈奈生将手臂搭在眼睛上,另一只手攥着手机,想起什么,将屏幕摁亮举到面前。

    游戏还在后台运行着,零应该已经醒了。

    昨晚的梦会不会让他觉得有一点点惊喜

    这一夜出了这么多事,她竟然还是忍不住在这时分心想起降谷零。奈奈生几乎要唾弃自己。

    她看着后台的程序,停留在这个画面很久,最终还是没有点开。

    虽然还有很多遗憾,但“见面”的约定已经完成,零在今天之后也终于能实现自己成为警察的梦想。

    截止奈奈生最后一次上线为止,除了亲密值之外,降谷零的人物面板中的所有数值都已经达到满点,包括五维和与四人组的羁绊。

    就在这里结束,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现在已经不是玩游戏的时候了。

    奈奈生长按下a图标,看着跳出来的删除键,好不容易平稳的呼吸忽然又有些颤抖。

    安室透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窗帘,平整地铺在天花板上,明暗光影将房间分隔成两个极为分明的区域。

    他恍惚了几秒,才从梦中彻底清醒。

    他难得赖床,像回到高中还没有养成晨练习惯的时候。

    电脑屏幕泛着盈盈的光,风扇从昨晚就一直运作到现在,发出嗡嗡的轻响,将他注意力吸引过去。

    屏幕上是航空公司的订票页面。

    明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工作和身份,要像这样毫无理由地突然出国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但安室透还是在那网站上泡了一整夜。

    这些年,能让他冲动压过理智的事越来越少,而奈奈生永远是其中之一。

    仅仅只是搜到了一个名字,就让他心神猛然激荡,几乎想立刻买机票出国。直到天快亮时他强迫自己躺到床上休息,才勉强将出国的念头压下去。

    可还是久违地梦到了她。

    距离奈奈生突然消失已经过去了五年,她出现在梦里的时间几乎快超过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安室透自己有时候也会突然愣神,觉得那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

    他和奈奈生的相遇从始至终都是一件相当不科学的事,就像她当初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一样,奈奈生的消失也没有丝毫预兆。

    她几乎从不提起自己的任何信息,他唯一知道的几条信息中,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名字。可用“乌丸奈奈生”这五个字从来都搜索不出任何结果。

    到最后,纵使他从来不信鬼神也忍不住开始怀疑,奈奈生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毕业典礼结束的约一年后,他化名安室透潜入组织,一开始的每天都提心吊胆,逐渐将奈奈生的事压在了心底,只是依然会时不时去搜索她的名字。

    安室透已经习惯每次搜索出来的一片空白,可昨天第一次,网页上奇迹般出现了一条搜索结果。

    那是发表于三天前的某篇心理学论文,研究者所属的学校正好位于洛杉矶,专业也相符,奈奈生的名字出现在致谢名单里,这种种巧合和她当年透露出的情报一一对应,让安室透实在没办法不多想。

    就像那个“不存在”的人因为这篇论文,和这个世界突然产生了一处联系。

    仅仅只是一个名字,却也足够让他在时隔五年后,心中第一次升起几分希望。

    放在枕边的手机响起提示音,一条短信送进来。

    贝尔摩德波本,今晚七点,老地方见。有好戏看。

    安室透回她一句收到,放下手机时表情有些阴郁。

    会放弃订票还有另一重原因他怎么能以“波本”的身份去见她

    贝尔摩德口中的老地方是一间酒吧。

    这里是组织名下的一处产业,从老板到员工都是组织成员,平时除了交易会用到这里之外,组织成员偶尔也会为了谈事情来这家店小坐。

    安室透到的时候,贝尔摩德已经等在那里了。她靠在一处卡座的沙发上,指间夹着根女士香烟,带着一贯的精致妆容,在酒吧暧昧的光线下显得慵懒又妩媚。

    “这里。”

    安室透走到她身旁坐下。

    “点些什么吗”

    “波本。”他言简意骇。

    店员很快将酒送上来,放在他面前的玻璃桌面上。

    “你说的热闹指的是什么”

    “啊,说起来我好像一直没提过,组织还有一位你从没见过的高层。”贝尔摩德碾灭手中的烟,漫不经心地说,“她这些年一直在国外,今天才回来。”

    注意到安室透在看自己的动作,她耸耸肩,轻笑着解释“那位大小姐,讨厌烟味。”

    语气中没什么尊敬的意思,叫她“大小姐”似乎纯粹只是一种调侃。

    很像贝尔摩德的性格。

    讨厌烟味

    安室透挑了下眉,随口说,“那她在组织大概不太好过。”

    “没人会在她面前抽烟。”贝尔摩德淡淡说,“不是说了吗她是大小姐。”

    安室透怔了下,反应过来什么,目光深沉几分。

    贝尔摩德短短几句话就足够他推理出很多有用信息。

    被像贝尔摩德这样的高层表面尊敬,背地里却随意谈论,这位“大小姐”的地位似乎很微妙。

    不过安室透也能理解。组织本来就是靠利益和实力互相制衡的地方,感情、血缘这些东西大概是最无足轻重的影响因素。能让其他成员对她表面尊敬,至少说明那位大小姐不是一个绣花枕头。

    “她的代号是什么”

    “ie,冰酒听过么”

    “嗯,自然环境下使葡萄结冰,并在结冰状态下压榨发酵制成的一种白葡萄酒吧酒液金黄,又有液体黄金的美称。”安室透很快答,“确实很适合做大小姐的代号。”

    “不愧是波本,我很好奇你这些知识到底是哪来的”贝尔摩德捧场地鼓了下掌,“但关于冰酒还有另一种说法。据说它的诞生来源于一场突如其来的霜害,酒农为了抢救被冰冻的葡萄,只好将它们直接以冰冻状态压榨酿造,却意外获得了口感甘甜香醇的酒液也因此它的诞生又被称为”

    “一个美丽的错误。”

    安室透顺口接话,抬眸,就看见贝尔摩德笑得意味深长。

    她像在隐喻什么,安室透动作顿了下,就听见她接着开口。

    “霜冻并不常见。所以又有句话说”贝尔摩德慢悠悠道,“能够品尝到真正冰酒的人,就像能够得到真正爱情的人一样稀少。”

    安室透心里一动。

    还没来得及接话,贝尔摩德点了下唇,目光移到他身后。

    “啊啦,闲聊太久,我们的主人公似乎已经到场了。”

    酒吧厚重的大门被推开,迎客铃轻晃,发出清脆的响。

    他随意回眸。

    伏特加第一个进来,替身后的人把住了门。紧跟着踏进店里的是一个比想象中年轻许多的姑娘,二十岁上下,身材高挑纤细,只是在身后琴酒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娇小。

    她穿着利落修身的风衣,整个人裹着室外的寒气,气场凌厉,抬起头却露出一张明艳到过分的脸。

    两人视线撞上,不知是不是安室透的错觉,那双形状好看的眼似乎一瞬睁大了。

    “怎么停下了”琴酒在她背后不耐烦道。

    奈奈生像是没听到,直到伏特加也回头叫了她,她才回过神。

    奈奈生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此时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得暗自咬了下牙,面部肌肉隐隐有些扭曲。

    她没在做梦。

    怎么可能

    眼前的波本,真的和降谷零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