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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57章 57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程誉就觉得头痛到要发疯,可他的思绪会控制不住的一直滑向深渊。

    他的亲人不爱他,在魔窟里厮杀出来没有信赖的同门,这么多年甚至没有亲近的朋友,他就是这样一个备受厌恶排斥的人,认清楚他的本性之后,真的还会有人爱他吗

    想了整整一yi夜,程誉都在挣扎犹豫。

    直到他等在洛家门外,看到洛年年披着清晨的朝阳向他走来,他终于下定决心,先坦白,若是她不愿意,不该把她一起扯下深渊

    现在到了执行决定的时刻,程誉抬手取下脸上的掩饰物时,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在面具上停顿许久,最后还是将身上掩饰用的道具一件件取下,快速在旁边一个小小的汤池里清洗干净,然后沉默的站在洞口前,等待着命运对他的最终判决。

    等着等着,程誉觉得不太对劲,凝神仔细听了听,发现洞内的呼吸声太过轻缓细不可闻,吓得连忙转身,勉强能看到洛年年的头就搭在池边,是浮在水面上的。

    刚一放松,就被天光下白晃晃的一片刺到了眼睛,程誉连忙转开头,顾不得发烫的耳朵,喊了一声“不能在汤池里睡着快起来。”

    泡汤泡到睡着的洛年年一下子被惊醒,下意识扑腾了两下,程誉心都提了起来,好在汤池不算深,倒是没有危险,洛年年很快就站稳了,抹了把脸,打了个哈欠,嘟哝两句,似乎还有些被吵醒的不乐意。

    程誉手指摩擦了一下,真是又想气又想笑,洛年年此时要是站在他面前,他肯定要狠狠捏捏她的脸,怎么泡澡都能泡到睡着呢要是他不在旁边守着,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真是让人没办法放心。

    洛年年贪恋温泉汤池的舒服,直到胸口很闷才爬上案,此时正是阳光最盛的午时,擦干身上的水迹后,一点都不冷,她有闲心仔细研究新衣服,一层一层穿在身上。

    新衣服是翠绿色的,柔软舒适,穿上以后,她和漫山的草木繁花一样生机勃勃的。

    洛年年用布巾包起长长的湿发,灯笼也没管,哒哒哒向着程誉跑去,越近越能看清楚洞口长身而立的人,让人忍不住心生喜悦,洛年年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人,撒娇道“你给我擦头发。”

    洛年年懒得打理长发,这都是程誉的专属工作了。

    程誉一手条件反射的伸向后方扶住贴在背后的洛年年,一手紧握成拳,无声的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洛年年一眼就注意到,程誉的模样变了,但是,变成的是她最熟悉的那副样貌,丰神俊朗,五官轮廓深刻,眼珠极黑,此时被长长的睫毛半遮住,试图掩藏眼中的忐忑。

    程誉已经提起全副心神应对可能来自恋人的控诉,如何道歉如何哄人他都已经在脑海里模拟了上百遍,只是事到临头,心脏还是不争气的狂跳,手脚都有些无措。

    结果洛年年不仅没有受到惊吓,还颇为惊喜的“耶”了一声,抱着程誉晃了晃,撒娇般的问“你这是怎么弄的哦”

    洛年年的反应让程誉愣住,似乎比他预想过最好的局面还要好,他下意识说出想了很久的说辞

    “之前是易容,我自己的身份不太方便出现在外,所以经常易容改换别的身份外出办事,我最初遇到你的时候,真的不是故意隐瞒,后来想娶你也是真心的。

    “我想着,这件事最好在婚事定下之前告诉你,对不起,之前没敢以真面目出现在你面前”

    程誉越说声音越低,小心翼翼地看着洛年年,心脏不断往下沉。

    只因洛年年仔细打量他两眼后,眼神移开,眉头皱起,表情格外严肃,似乎在郑重思考什么重大决定,程誉甚至不敢继续说话了。

    “啊殷尔行我就说,怎么那么像,殷尔行是不是也是你”

    空气窒息般的平静了片刻,洛年年突然惊呼出声。

    她刚才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灵光一闪之下突然想起曾因背影被她错认成程誉的殷尔行,既然程誉能易容成账房的程师兄,那易容成殷尔行是不是也有可能呢

    程誉整个人瞬间僵住,目瞪口呆地看着洛年年,完全想不明白她怎么能一下子揪出他根本没准备坦白的身份,他都已经安排好“殷尔行”那个身份去死了,现在怎么办程誉人生中少有的慌了。

    洛年年多熟悉程誉啊,看着他的表情哪里还不明白,“好啊你”伸出手指一下一下戳程誉的胸口,气呼呼地控诉道“原来是你,你好坏啊,你竟然还给我发恐吓信,哼”

    程誉绝望之中还在试图垂死挣扎,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哪里相像”

    “哪里都像啊,”洛年年摸摸下巴,绕着程誉转了一圈,在他身后停住,“尤其是背影,从后面看上去,明明就是一模一样啊。”

    程誉整个人都是僵硬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可是命运还没准备放过他,确切的说,洛年年被自己提醒了,说到背影,洛年年喃喃了两声“背影,恍然惊呼“还有王师兄王一来”

    出于感激和礼貌,好几次都是洛年年目送王一来离开的,现在想想,她之前就恍惚觉得那背影很熟悉,只是当时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线索串了起来,洛年年立刻想到王一来。

    而且不仅仅是背影,还有手,王一来的手是没有修饰过的,每次施针的时候,那双格外熟悉的手都会让洛年年忍不住盯着多看两眼。

    除此之外,还有态度。

    洛年年想起,她其实只去药堂邀请过王一来一次,当时还遇到一个和王一来不太对付的同门弟子,后来王一来每次都是自己主动上门复诊的,态度特别好,根本没有洛年年早先打听到的“脾气不好高傲不理人”的影子,还大方的不收她医药费,只是蹭了几次饭罢了。

    如果王一来其实也是程誉易容扮演的,那这一切就更合理了。

    程誉凝固在原地宛如蜡像,还是内里燃着烛火的蜡像,冷汗像被融化的蜡油般不断滴落。

    而洛年年绕着程誉转了一圈,由王一来的态度好,联想起另一位态度更好的人,于是抬眼看向程誉,手指戳戳他的胸口,狐疑地问“许老板”

    许老板在身形上确实和程誉没什么相像的,但是许老板对她的态度未免也太好了,尤其是今天早上,事无巨细的帮她全都安排好。

    洛年年之前完全没觉得别扭,现在仔细一想,因为那些都是程誉的习惯,而她则已经习惯被精心照顾了。

    除了态度,还有气质上的相似。

    许老板沉稳有度,温和雅正的气质是最像之前世界的程誉的,确切的说,不熟悉的时候,程誉总是表现得特别高冷难以靠近,甚至有时候特别凶,但是熟悉之后的程誉是一个特别温柔体贴的人。

    洛年年想到之前两个世界程誉的变化,突然就原谅又凶又恶的殷尔行了。

    眼睁睁看着洛年年平时又直又慢的小脑袋现在随便转转就把自己的马甲身份全都揪了出来,程誉整个人都麻了,愣在当场,无言以对。

    这世上,原本只有他一人知道这些身份的背后都是他,现在,多了一人。一想到这一点,心口莫名发麻。

    头皮也在发麻,程誉开始担心,听闻男人婚后都是要藏私房钱的,可枕边人如此敏锐,他真的能藏住吗

    抛开这些因为太过紧张而胡思乱想有的没的,程誉宛如等待判刑的囚徒,不想面对结果而徒劳的拖延时间“哦,还有吗”

    洛年年还真因着这话开始努力回想,将还留有印象的人都排了一遍,最后摇摇头,“我没发现别的了。”说完扬起小脸,睁大圆圆的眼睛,似乎饱含期待地直接问程誉“还有吗”

    程誉连忙大力摇头,“你遇到的你都点出来了。”

    这句话实在耗费力气,说完,程誉紧张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小手攥紧,看向洛年年,等待着她最后的宣判。

    她现在知道了真相,会生气,会失望,会哭吗

    如果他坚持不放弃,还能不能挽回她的心

    如果她气到要抛弃他,他该怎么办强行把她带回去关起来的话,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开心了

    程誉的想法一路向着最绝望最黑暗的方向滑去,双拳紧握,眼中蔓上血丝,整个人都在因为压抑而轻微的颤抖着。

    万万没想到,洛年年听完之后,自己琢磨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眼睛亮亮的夸赞程誉道“你好厉害哦好好玩,我也想试试”

    程誉整个彻底愣住,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过去按住洛年年的肩膀,是一个防止人逃离的姿势,另一手垫在洛年年的下巴,轻轻扶起,不敢置信又迟疑地问“你不生气”

    洛年年瘪瘪嘴,点头肯定道“生气的你怎么能吓唬我呢哼。”

    洛年年想了想,还是对殷尔行给她发恐吓信这点生气,除非让她找机会发回去,不然,哼哼。

    至于程誉最担心的隐瞒身份的点,洛年年其实不是很在意,别的不说,她自己就是隐瞒身份出现在程誉身边的,所以她根本没有程誉以为的那么在乎。

    再有一点,洛年年从最初就知道程誉的身份应该是飞影教的教主,她以为程誉在账房当弟子,就像上个世界的程誉亲自去各个基地督查办案一样,是深入基层队伍呢。

    程誉宛如以为会被判死刑结果被判缓刑的幸运儿,劫后余生、虚惊一场、受宠若惊、如释重负,整个人猛得长出一口气,从不信命的人此时恨不得感谢漫天神佛。

    手臂用力直接将洛年年抱进怀里,程誉放软了声音诚恳道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写信吓唬你,你惩罚我好不好,怎样都可以。”

    程誉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意,还有隐隐的笑意,他将脸死死埋在洛年年的肩窝处,鼻端都是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香味,他终于敢将脸贴上她的脸,好软好嫩,嫩到他的心彻底化成了一滩水。

    她怎么会这么可爱他怎么会这么稀罕她她怕不是南疆的蛊女,给他下了情蛊吧

    即便如此,他也心甘情愿的沉落,做被她蛊惑的奴隶。

    洛年年可没有程誉那么复杂的想法,得到程誉的承诺,她的想象力已经放飞,开始兴致勃勃的给自己设计新身份。

    上个世界程誉的精神力附带特殊的能力,可以让旁人忽视他们,这让他们在后期盛名在外的时候仍然可以出去随便玩,但是不被注意也意味着很难和别人互动,点了菜被忘记、排着队被忘记等等都是常有的事。

    现在这个易容听上去很有意思啊,她可以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偷偷溜出去玩也不会被记到自己名下。

    程誉将人密密的抱在怀里,坐在洞口处的石台上,伸手抚过她的长发,内力催动,水分被蒸发,很快就半干,再用布巾轻轻的细细的吸走水分,彻底擦干净。

    先前他压力太大了,都没顾得上照顾她的头发,不知道有没有被风吹到,回去还是补一剂膏方吧,嗯,想办法弄得甜一点,她就不会太抵触了。

    洛年年则理直气壮的开始提要求

    “我也想要扮男人嗯,要帅的,特别帅那种,比你还帅的,就是走在路上会有小姐姐给我送花的那种”

    洛年年坐在程誉怀里,整个人并不安稳,手舞足蹈的描述她的伟大设想,她学过一个词,掷果盈车,她也想体验体验。

    最担心的坦白环节过去,心里巨大的紧张放松下来,柔情蜜意又溢满了心头,程誉是想抱着人好好亲香亲香的,结果洛年年硬生生又让他破防了。

    程誉听得简直又气又笑,恨不得把洛年年的嘴堵上,还吸引别的小姑娘,引回来干嘛难道还能收作她的通房不成想都别想

    程誉干脆利落地打断洛年年的妄想,将她拖回现实,转而说起正事“关于婚事,我有一个主意,洛婶和洛小丫应该就不会再阻拦了。”

    洛年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抬头看向程誉,刚才幻想的狂肆劲儿收敛起来,小表情格外乖巧,眼中都是期待的小星星。

    果然,阿誉就是有办法。

    洛年年真的没想到洛婶和洛小丫那么反对她和程师兄婚事,她自然是一定要嫁的,但还是有些苦恼,怕洛婶和洛小丫真的和她断绝关系,完不成原主的心愿,现在好了,程誉说有主意,她立刻放松下来。

    “你可以嫁给许山沉,他的身份应该不会被嫌弃。”程誉直接说,见洛年年表情疑惑,连忙解释,“就是布庄的许老板。吉祥布庄在陈侠镇开了几年,口碑还是不错的,吉祥布庄的许老板也没和飞影教扯上关系。

    “你回去可以说,程立酒和许山沉两人同时在追求你,你看家里不同意账房的程师兄,就决定嫁给许老板。”

    洛年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信赖的听从了,准备回去就试试。

    程誉看着乖巧的小姑娘,心里又酥又痒,太稀罕了,正要将人抱紧,洛年年突然兴奋地挡住程誉,想起一个问题“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呢你可以叫我年年。”

    “我其实名程誉,是、是飞影教的教主。至于其他的身份,你看到哪个就叫哪个好了。”

    程誉解释得颇为艰难,他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自我介绍,一句话停顿了好几次。

    “哇,我也要配合你的表演吗好有趣。”

    洛年年的注意力却直接偏到她以后还会遇到程誉不同的身份,岂不是还要配合着摆出不同的态度这也太有意思了吧,她现在就想试试了。

    抱紧跃跃欲试的洛年年,程誉失笑,决定不能再被她的思路带跑偏了,摸摸洛年年半干的长发,手一用力,直接将人向自己压来,薄唇落在洛年年的唇上。

    他心口的空洞还在隐隐灌风,她的态度还不够,他急切的想要确认,她仍然是属于他的。

    两人紧紧相贴,程誉试探的轻轻舔舐,逐渐不满于只流连在花瓣一样滑嫩的触感上,继续深入,缠上了她的舌尖,喉结上下滚动,汲取着香甜的气息。

    洛年年乖巧的顺从着,她已经懂了他们在做什么,又羞涩又不肯闭上眼睛不看,于是浓密的睫毛不停的眨,细长的手指按在程誉肩上,难耐的抓起,又放下,脑海里似有烟花炸开。

    程誉也没有闭眼,黑亮的眼睛盯着距离极近的人,时时刻刻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飙升的肾上腺激素让他的手搂紧了她的腰,一寸一寸摩o挲过去,这下洛年年受不住了。

    洛年年的这具身体说到底其实是一件靠神魂温养出来的灵器,平时和真实的人类没什么不同,但这种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身体与神魂相连,感官分外清晰,反应特别大,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洛年年都怀疑下一秒身体整个都要化了,连忙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程誉却更激动,牢牢控制住怀里的人,强势攻城略地,直到自己也快要爆炸,才猛得退开,喘着气怜爱的摸摸洛年年失神的脸蛋,然后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深深的吸取她身上的香味,手臂收得格外紧,仿佛要将怀里的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好半晌,终于平复下来,程誉声音沙哑地说“我送你回去。”

    最大的心结解开,现在变成了程誉着急成亲,恨不得第二天就能将心上人抱回家。

    洛年年还软软的靠在程誉怀里,脑海里炸开的烟花散落后,她久久回不过神,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程誉取出一把玉梳,动作轻柔耐心的将洛年年的长发一点点梳得顺顺的,反复摸了摸,基本干了,但还是用一块布巾仔细的包起头来。

    然后又用一块巨大的柔软的毛毯将洛年年整个人包了一圈,抱起人,在山崖边一跃而下,极速坠落,几次踩着突出的山石借力后,稳稳的落地,随后在树林上方快速向着洛家的方向飞掠而去。

    将洛年年放下来时,程誉在她背后轻轻推了推,示意她回家。

    洛年年却舍不得,翻身回来抱着程誉的腰歪缠,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程誉。

    程誉抬手按在她的唇上,轻轻揉了两下,克制的收回手,温和地说“去吧,洛婶可能醒了,还等着你。放心,我不会走远,有事我会帮你。”

    现在还不能太放肆,若是她带着被疼爱过的表情回家,让洛婶看出来,他们的婚事说不定还会生波折。

    洛年年想起他们的计划,一下子精神了,抱住程誉埋在他怀里蹭了蹭,吸饱了勇气后昂首挺胸的向着家走去。

    程誉的眼神一直黏在她身上,看她可爱的身影心都化了,嘴角不自觉溢出笑意。

    早些时候,洛小丫背着一捆柴走回村里,结果碰到的村民都好奇的和她打听为何有马车到她家里

    洛小丫听得莫名其妙,什么马车突然想起自家愁人的姐姐,心里产生一丝不妙的预感,连忙加快脚步向着家中走去。

    刚走到家门口,洛小丫就呆住了,她不过是去林子里砍了一早上柴,怎么却像是好多天没回过家似的

    只见原本因为洛婶倒下,两个小姑娘经验不足收拾得不勤而显得灰土土的院子,突然之间仿佛被擦亮了,明明没有太大的变动,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洛小丫仔细看去,这才发现坑坑洼洼的房顶被盖上一层黛色的遮雨布,立刻显得齐整许多。墙壁上的几处缺口也都修补好了,墙的颜色也被刷成统一的。

    院中原先散乱一地的柴被整齐的堆在墙角,还莫名多了两倍,柴堆码得高高的。

    因为养鸡而乱糟糟的地面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虽仍然是泥土地,却是干净的泥土地。

    干净整洁到洛小丫一下子都没敢踩进家门,反而倒退了几步,确认大门还是那扇熟悉的大门哦,也不算完全熟悉,竟然涂了一层漆,看上去立刻变新了。

    就在洛小丫迷茫时,堂屋里走出一个卷着衣袖干活的女人,看到洛小丫立刻微笑着招呼道“是洛小娘子吗我是春芽,是洛姑娘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