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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冯依依眼中凝视着那蹿卷的火龙,嘴中呢喃,隐藏记忆深处的苦痛破涌而出,洪水一样将她淹没。

    “火,快跑”

    木木的迈着步子冲出门外。

    大火呼啦啦烧着,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火势蔓延,烧着那结满瓜果的木架子,瞬间吞噬干净。

    冯依依视线模糊,全是一片火红,耳边是一声声惨叫,犹如她每日夜里的噩梦。

    又回到两年前,冯家那场大火。所有人不知不觉睡着,无法醒来,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

    娄诏冲进来时,就看见冯依依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一株生根的梅树。

    “依依”娄诏一把拉上冯依依,借着火光也就看清她脸上全是茫然,嘴里不停呢喃着什么。

    当下也没想太多,腰身一弯,将人打横抱起。

    清顺带着人赶过来,望着一片火,深吸了口冷气。

    “处理好这边。”娄诏撂下一句话,随后抱着冯依依往大门处走去。

    离开那片火光,外面是安静的夜色,婆娑的树影,静谧的池塘。

    冯依依双手紧抓在一起,眼前还是一团火光“火,他们都没跑出来”

    娄诏试着怀里的人抖个不停,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甚至能听见她牙齿的哒哒声。

    “依依,没事了。”娄诏唤了声,可是没有得到回应。

    小竹园离着并不远,娄诏将人带了回去。

    安静的房间,一盏明灯点着。

    冯依依头疼欲裂,身子蜷成一团缩在床上,双手抱住自己的头,想要将那些可怕的事忘掉。

    她一直埋在心底最深处,不去碰触,想着慢慢就会忘记。可是没有,那段苦痛始终存在,如影随形。

    “你在怕什么”娄诏问,伸手扫开冯依依挡在脸前的发,手指碰上她脸颊的冰凉。

    一场火,并不算大,人多很快就会救下。可是冯依依的反应太过异常,像是丢了魂儿。

    那么,她怕的是两年的火,那场将整个冯家毁灭的火。

    娄诏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太多。只想要留住她,可不曾真的试着走近她。

    她想什么,她怕什么,以及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冯依依躲开娄诏的手,大口的呼吸,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身体里的力气像被抽光,只剩无用皮囊。

    “依依,你说出来”娄诏耐心问,明白当年的火也许不简单。

    再结合冯依依隐姓埋名,也就能猜出个大概。

    正如当年五梅庵,那贼人的出现,冯家肯定有一个仇人。

    娄诏心里断定这个想法,那个仇人还不一般,愣是让冯家彻底消失。

    “依依,”娄诏坐去人的身旁,声音柔和,“别怕,你的池子不会有事。”

    冯依依还是不说话,死死咬住发白的嘴唇,眼睫轻颤。

    娄诏也不再说话,只静静陪着冯依依。看她平日活泼爱笑,原来心底的伤疤这样深。

    经历那场大火,她才十六岁,亲眼见到那些人死于火中。换做是谁,也会留下无法抹去的阴影。

    “我,”冯依依开口,深吸一口气,“找到办法,河道不用从我家蚌池过。”

    她气息不稳,扬起一张皱作一团的脸。

    “依依”娄诏叫了人一声,口气中有些无奈,却也有几分心疼。

    都这幅样子,还逞强说什么修河道,想到办法。

    冯依依手颤着,擦擦自己的脸“池子西南边”

    “你坐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娄诏打断冯依依的话,站立起身,“别的事后面再说,并不急。”

    他看得出,现在冯依依心绪不宁,感觉什么都不安全,或许只有当初带着她跑出来的冯宏达,才能让她安定下来。

    冯依依抱着双膝,扬起脸,娄诏颀长身姿就在面前。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像那个背她下山的少年。

    “给,”娄诏掰开冯依依紧扣的手,将一碗温茶塞进她手中,声线清润,“喝了,我去让人准备车。”

    手心里感受到温热,冯依依攥起,遂对娄诏点点头。

    夜色如水,重新恢复宁静。

    一辆马车从小竹园出来,沿着道路往前。

    冯依依安静坐在车里,心绪渐渐平静“前面路左拐,也可以回城。”

    女子声音如水,轻轻地。

    娄诏明白,前面左拐路会远些,但是能避开那座蚌池。冯依依并不想看见那火后的残破。

    至此,娄诏可以确定,冯依依心中藏着什么。起因就是当年,冯家大火。

    有心想问,可又怕是她心中的伤疤,揭开会很痛苦。

    “总会修好的,不是难事。”娄诏安慰一句。

    内心遗憾两人此时不是夫妻,他不能名正言顺靠上去安抚。还要在这边做一副君子模样,违心把人送回家。

    冯依依不说话,抬手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发颤的指尖把掉落的发丝一次次收拢。

    收拾好,没有异样,回家后,冯宏达便不会担忧。

    “冯家有仇人,”冯依依开口,话音轻染几分颤抖,“我不知道是谁,但是对方不是一般人。”

    娄诏眉间一皱,眼中闪过凌厉“仇人”

    果然如他所想,那不一般的仇人,怕是早些年间,与冯宏达已有牵扯。

    冯依依双手叠于腿上,半垂下眼帘“在京城,但是我爹不曾说出是谁,只说惹不得。”

    “依依,当年你从魏州离开,回到扶安到底发生了什么”娄诏问。

    他是一个只会向前看的人,但是真的后悔,后悔当日魏州的放手,后悔入京前没有回一趟扶安。

    冯依依嘴唇一抿,抬眼与娄诏相视“林伊的意思是,请大人莫要再与我牵扯,我和父亲只想安心度日。”

    “依依”娄诏眼中一暗,内心落下一抹失落。

    “今日之事谢谢大人,”冯依依对娄诏行谢礼,“以后大人有什么吩咐,派人来通知便好。”

    娄诏喉结微动,原本想出口的话全部咽了回去,转而轻笑一声“明白,你是怕我连累,牵扯出你们,继而将仇家引来”

    冯依依不否认,眼睛轻眨一下“大人英明。”

    “你没想过,逃避有用”娄诏反问,一字一句清晰,“冯宏达多年避开京城不入,是不是躲避结果,人是不是依旧找上门”

    娄诏心里,冯依依自来就是个主动的人,遇到事不会退缩,会积极行动,解决。

    可是,面对大火,她选择了逃避。

    冯依依并不想争辩,只轻轻道“我等是庶民,大人为官,有些道理如何不懂”

    娄诏无言以对,他是想帮她,可她排斥,甚至大笔一挥,把他同那些权贵画成一处。

    “好,我明白。”娄诏不再追问。

    一个有心结的人,总需要时日慢慢解开,他可以等,也会帮她。

    把她从那片恐惧中拉出来。

    关宅门前,马车停下。

    冯依依掀开帘子下车,看着大门上那两盏灯笼,心里稍安。

    回头,她对着娄诏道谢“谢先生送我回来。”

    娄诏手挑着门帘,微微颔首“进去吧。”

    冯依依准备转身,视线无意间瞥到娄诏腰间,那里悬系着一枚腰佩,暖橘色圆形,只是光线暗无法看清是何纹路。

    收回视线,冯依依往大门走,吴管事已经迎了出来。

    “娘子回来了”

    冯依依点头,藏起冰凉的手在袖下“天晚,借了别人的车。”

    吴管事没多想,跟在冯依依身后“今日的那位账房小先生,老爷安排在后院住,最西面的厢房。”

    “知道。”冯依依身心疲累,无心再去想别的事,只淡淡应下。

    回到房中,桃桃已经睡下。

    朱阿嫂留的晚膳,冯依依没有胃口,让人撤了下去。

    泡了澡之后,总算平静下来。

    这个家还在,冯宏达也在。

    。

    火被熄灭,几处冒烟的地方,又被泼了一遍水。

    清顺手里捏着一截烧黑的黄铜烟杆,是刚从棚子废墟下找到的。

    这就是起火的源头,想必这烟杆火星子掉出,燃上干草,棚子里放的大都是竹篓工具,极易燃烧,这才酿成大火。

    赶回来的伙计面色如纸,结结巴巴解释着。

    “得,你别对我说,等回头对你东家解释。”清顺收好烟杆,回头这边的事还要跟娄诏汇报。

    再看看这里烧毁的状况,夜里看,实在不好说。棚子以及架子是毁了,那边墙也塌了一块。

    清顺留下两个人帮忙照看,剩下的全回了小竹园。

    娄诏刚好回来,踏着月色走进昏暗的凉亭。

    清顺把起火的原因简单说了下,无非就是伙计的疏忽。

    娄诏站在亭柱旁,抬头望着上弦月,幽幽月光清冷“你对当年冯家的事知道多少”

    “我”清顺眼珠子转了两圈,思忖着这话该怎么说,“就跟着大人的时候,算起来知道的不多。”

    冯家那段过往,应当是娄诏此生最特殊的时候。清顺不敢说,也怕说错。

    虽然娄诏喜欢冯依依,可是不代表对其他的没有芥蒂。冯家大房,冯宏达,当年可都是对娄诏动过手。

    “本官怎么记得,你同冯家那些人挺能说得上去”娄诏回头扫了一眼清顺。

    清顺讪讪一笑,搓了搓手心里的汗“那不平常见面打声招呼大人你想知道什么”

    “你记不记得冯家大房”娄诏问,说起那段过往,脸上也是没有丝毫表情,“冯宏达总是让着,好像欠了大房的一样。”

    “大房日子不如冯老爷那边,冯老爷帮衬,或许只是顾忌家人情面。”清顺小心回着。

    “家人情面你真懂”娄诏鼻子送出一声轻哼,随即迈步走出亭子。

    清顺抬手摸摸脑门,嘀咕一声“我要是真什么都懂,也去考状元咯。”

    娄诏一路走着,围着小竹园几乎转了一圈。

    “回京城,帮我查一个人。”娄诏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交给身后的男人。

    男人双手恭谨接过,声音低沉“是,大人。”

    。

    京城,定国公府。

    楚老太君坐在软榻上,茶色缎衣板正,胸前襟绣着松鹤长寿图样。

    此时刚过晌午,用过差后便是午睡时候。一旁丫鬟帮着捏肩,力道正好。

    “你不是在中书都院,怎的大晌午头的就跑回来”楚老太君看着厅中长孙,定国公府世子林昊焱。

    林昊焱是匆忙赶回来,额上挂着汗,手中折扇早就忘了扇“出来办事,正好经过家里,来看看祖母。”

    “你这嘴,是又做了什么祸事”楚老太君手里转着佛珠,说是责怪的话,脸上却是慈祥的笑。

    老太太端坐,富贵雍容,一头银发是岁月留下的尊荣。

    婆子端茶上来,林昊焱接过,坐去下手位置“祖母,我昨日翻过咱家家谱,为何上面没有小姑姑”

    楚老太君转佛珠的手顿住,脸上笑容慢慢消失,转而化作忧伤“这么些年,倒是你还记得她。”

    老太君将佛珠放到小几上,苍老的手搭着几沿,嘴角微微蠕动几下。

    “我那时太小,早记不得小姑姑样貌,还是那日看到祖母一直收着的画像。”林昊焱笑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楚老太君幽幽一叹,林菀书是她最小的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掌中明珠。

    “你们都下去,我同世子说说话。”老太君摆摆手,将一众伺候的婆子婢子潜出房去。

    林昊焱放下茶盏,站起来走到老太君身后,双手攥起帮着垂肩“小姑姑当初在哪里修养为何就没养好”

    “听谁说的”老太君脸色一变,手掌拍上小几,“是你那糊涂爹,还是你娘”

    “不是吗”林昊焱手下放轻,颇有些小心问道。

    老太君摇摇头,低叹一声“菀书的确身子弱,可也不需要出去修养,偌大的国公府容不下她一个个的,都不愿提她,可她是我女儿。”

    林昊焱一惊,平时老太君总是和颜悦色,现在眼看情绪激动起来,脸色都变了。

    “祖母,喝口茶,慢慢说。”

    老太君闭上眼睛,顺了顺气息,抬头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子“其实,你小姑姑有一个孩子,比你小几岁。”

    “孩子”林昊焱桃花眼一眯,想起那卷画轴。

    “是,”老太君说起林菀书,目光柔和又哀伤,“当年,我去灵山拜佛,她偷着去看我,还抱着那孩子。”

    老太君嘴角起了笑容,眼角皱纹叠起“那孩子粉雕玉琢的,真让人喜欢。我抱过,就冲着我笑。”

    此话一出,林昊焱心中怎能不震惊

    父母很少提及林菀书,只说人身体不好,去了外地修养,后面还是走了,年纪也就十七八岁。

    可从老太君口中说出,林菀书明明没死,还有了孩子。

    “是个女儿”林昊焱试探问。

    老太君再次抬头看林昊焱,苍老的眼睛带着岁月深痕“是,你还有一个妹妹,她今年应当十八岁。”

    “祖母为何不把小姑姑和表妹接回来”林昊焱问。

    “你祖父不许。”老太君眼中漫起不甘,以及些许恨意,“后来,再没了她们母女的消息。”

    每一年,同一个时候,老太君会带着孙女们去灵山。明为拜佛参禅,实则是想等回女儿和外孙女儿。

    林昊焱压下心中惊诧,又问“表妹叫什么”

    “依依,”老太君颤抖着声音,眼眶湿润开,“菀书抱着孩子来,我亲自取的名字。”

    林昊焱往旁边退了一步,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可是他知道,娄诏画像中的女子很可能就是林菀书的女儿。

    依依吾之爱妻,依依。

    “大郎,你突然问这些做什么”老太君举起帕子,揩去眼角泪痕。

    林昊焱往前两步“祖母,我在娄大人家”

    剩下的话,林昊焱咽了回去。娄诏的妻子早在两年前过世,人走了,现在说起来,就算是林菀书的女儿,那还不是徒增伤感

    “娄大人家如何”老太君问,紧接着又道,“你母亲的心思对吧”

    林昊焱见话题转开,也跟着道“母亲只是在意妹妹们。”

    老太君呼出一口气,扯扯嘴角“我怎么听说,前段日子,娄诏他收了一个美人。别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

    林昊焱抓起折扇,噗嗤笑了声“他,孙儿熟悉,冷心冷肺的,不会喜”

    不会喜欢人

    林昊焱也想起,侍郎府素雪院的美人,娄诏为何会收下

    “世子,”门外走来一个小厮,手里托着一封信,“娄大人来信。”

    林昊焱接过信的同时,突然想到一件事,其实京城有一个人,知道林菀书的事。

    “祖母,您今日困倦,我去清月观给你请些清凉茶回来。”林昊焱将信塞进袖中,然后走了出去。

    只需问一个人,那就是冯依依当初的贴身婢女,现在清月观清修的秀竹。

    。

    冯依依在家中呆了两日,大部分时候带桃桃,说是天阴雨不愿动。

    冯宏达知道城南池子,草棚倒了,伙计曾亲自来赔罪。只是小事,冯宏达没放心上,整日和莫师傅去小池子查看。

    前厅中,桃桃坐在冯依依腿上,手里抱着一颗桃子,锲而不舍的用着四颗小牙咬。

    冯依依望着外面的雨水发呆,好像现在她与冯宏达调换过来,她成了没精打采的那个。

    “娘子好。”梅桓头上顶着斗笠,手里攥着账簿,清秀脸上挂着好看的笑。

    这两日,冯依依也同这少年熟悉一些,平常人家的儿郎,大多就是十几岁便出来闯荡。

    “家里熟悉了”冯依依问,手心拖着桃子,生怕桃桃拿不稳,滚去地上。

    梅桓点头,神情中又有些担忧“就怕自己做不好。”

    冯依依安慰一声“慢慢学,并不难。”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做某些事,要琢磨,努力。有人读书好,将来吃学问这碗饭;有人手艺好,以后也是人人敬重的师傅。

    梅桓闻言,笑着点头“我家二姐与娘子一般年纪,一众孩子里,她对我最好。后来嫁人去了很远,再没见过。”

    “等你出息了,可以去寻她,她会高兴。”冯依依道,通常,她羡慕这样热闹的家庭。

    “娘子人真好。”梅桓一身粗衣,面皮却很是不错,冠玉琼容,“我一定好好学。”

    吴管事从外面进来,手里握着一封信“娘子,外面有人送的信,说是运河衙门。”

    运河衙门,是最近辛城百姓给起的名,就是朝廷工部派下来的扩建运河那群人,所有人在官衙办公。

    “娘子,我来抱桃桃。”梅桓有眼色,嘴巴甜,哄着就把啃桃子的小丫头抱走。

    桃桃眼睛眨了两下,张大嘴,继续啃。

    冯依依接过信,空白的信封。抽出里面信纸,第一个字看下去,就知道出自娄诏之手。

    信上没说别的,只问前日冯依依所说的办法是什么

    看看外面阴雨,冯依依知道自己是该走一趟。

    正想着,冯宏达从外面进来,身上蓑衣交给一旁吴管事,瞅见冯依依手中的信“谁来的”

    “工部运河衙门,关于城南池子,我过去一趟。”冯依依将信收进袖中。

    冯宏达并不知道娄诏在辛城,人这几日精神很好,有些事冯依依并不想冯宏达再担忧。

    “我跟你一道。”冯宏达闻言停步。

    “不用,天不好,爹你在家带着桃桃。”冯依依连忙道。

    真要冯宏达和娄诏见面,还不知是怎样一种情形。

    梅桓往前一站,道“我跟娘子过去,正好熟悉城南池子的情况,有事我也能搭把手。”

    “成,会来事。”冯宏达点头,对自己招的这个小先生越来越满意。

    梅桓抱着孩子弯腰行礼“这是应该的,我都会记下来。”

    冯宏达接过桃桃,看去冯依依“去看看,棚子再搭就是。莫师傅说那池子里鱼虾不少,还有小菜园。”

    “是,菜园是伙计们闲时开垦出来。”冯依依道。

    冯宏达了解自己的女儿,别的没多说,只道“等晚上,我带着桃桃去那边,咱在那边吃饭。我这个老东家,也见见伙计们。”

    “爹。”冯依依唤了声,心里安定下来。

    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冯宏达总是站在她身后。即便她已经决定站起来,他还是会再推一把支持。

    不再像以前,冯宏达只想把冯依依放在没有风雨的温室,现在他会放手,让她往前走。

    马车径直往城南走。

    车前板,梅桓同车夫说话,笑起来,爽朗声音穿透阴雨。

    冯依依掀开窗帘往外看,正看见撑伞站在青河边的娄诏。一手背后,身子挺拔,若谪仙般翩翩。

    叫了车夫停下,冯依依从车上下来,制止要跟上的梅桓,自己撑伞往河边走。

    斜风细雨,雾气山峦,江南美景如烟。

    娄诏脚下踩着厚厚的鹅卵石,闻听身后声音,微转回身“小心走,这些石头踩不实。”

    冯依依点头,一手提着裙裾,迈上河边一块大的石头。

    多少岁月冲刷打磨,坚硬巨石早就抹去了棱角,圆圆滚滚的埋在这儿。

    “还是谢谢那日先生相助,”冯依依开口,带着客气的疏离,“不过后面的话,也是真的。”

    娄诏微仰脸,看着高处的冯依依,这个角度看,她好像会被风雨带走,娇弱纤柔。

    “先说说你的办法,工部百工即将定下图纸。”

    冯依依把伞抗在肩上,干脆蹲在石头上,看着眼前奔流河水“那蚌池西南大约三丈远的地方,底下是石头,不好挖。”

    娄诏觉得现在的冯依依,有些以前那样的可爱,眼神不由变软“你如何知道”

    “莫师傅说的,原先那东家想要再开一个水池,找人挖探过,下面石头很大,说不定是一片。”冯依依道,后面又补充一句,“这事儿,伙计们也知道。”

    “既是这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届时我让人去跟工部百工说一声。”娄诏轻道,“可能会麻烦,他们需要过去探看。”

    “应该的。”冯依依伞一擎,站起身,裙摆擦过石头,沾湿一点。

    “依依,”娄诏转身,仰脸高看,“我明白你的顾忌,不想让人知道身份。不过为以后,你还是要多想想。”

    冯依依低头,从来都是她仰脸看娄诏,如今她站在高处“好。”

    “那么,”娄诏一顿,嘴角轻翘一个弧度,“我还是会找你。”

    “你”冯依依想了半天,竟然不知该如何回他。

    左右,从京城开始,到了辛城,再是两日前,她说的每个字都是明明白白,她不想跟他有牵扯。

    而他看似答应,实则一转身就不认。

    “我,”娄诏细长手指指着自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