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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震惊
    赵韫紧紧抱着徐扬, 呆呆地看着房中人忙来忙去,而他只能无措地抓紧徐扬的手,连被子下面是个什么境况都看不到,只能瞧见生产过程中被一盆盆染红的血水。

    赵韫面色发白, 他怀中的徐扬脸色差得更加吓人, 他强作镇静道“那个慎贵君今日没来吗”

    徐扬声若游丝“他昨日被陛下叫去侍寝了。来来不了。”

    赵韫怔住, 昨日

    徐扬疼得徒手乱抓着,不甚抓破了赵韫的小臂, 赵韫却浑然未觉。

    他看着屋里的一切, 忽然觉得恍惚又朦胧,耳边的嘈杂和徐扬的叫喊仿佛都低沉了下去, 他耳边静静的,缓缓看向轩窗。

    惊险的生产过程持续了很久, 具体有多久,赵韫也记不清楚,他只瞧见外面的天色从透亮变得昏黄暗沉, 直至红霞满布, 椒兰殿才听见一声嘹亮的婴啼。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几乎是生下孩子的同时, 徐扬就脱力昏死过去。

    太医忙开了滋补的方子, 姜汤水也喂到了徐扬嘴边, 可就是怎么也喂不进去。

    但人的脉搏呼吸还在,赵韫安顿着徐扬躺好, 命宫侍替他擦干净身子,还未来得及去看小皇子一眼,就听外面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赵韫心尖一跳,手中替徐扬擦脸的帕子都掉了下来。

    陛下醒了

    他忙放下手中的帕子, 越出门去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迎接,只有赵韫一个人站着,袖口还沾着血。

    他先是怔愣着,在看清那个身穿明黄色锦服女子的容貌后,却是瞳孔骤缩。

    入眼的女人面容威严,脸颊垂坠,身长约七尺不足,她的手交叠着,指节上有堆起来的肉褶,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跟他所知道的陛下,没有半点相同。隔着几十步的距离,赵韫看到她胸前那个张扬的凤凰图腾。

    赵韫呆呆看着,满目震惊,他吓得后退了一步,不慎撞上身后一人,喃喃道“这是这是陛下吗”

    他身后是徐扬的贴身小侍云焕,见赵韫还呆站着,不由急道“华侍君您还愣着干什么快跪下啊”

    “这是这是陛下”赵韫满眼不可置信,“这这是舒眷芳”

    “华侍君,您怎敢直呼陛下名讳快跪下啊”云焕声音急切,忍不住一把拉着赵韫跪了下来。

    膝盖重重磕在坚冷的青石砖上,可赵韫浑然不觉,他都忘了低头,呆怔地盯着那个女人的面容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

    舒眷芳步伐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跪在远处的小侍君,而是直接行入椒兰殿内。

    赵韫跪在外面,听见那个女人沉闷又严厉的声音在询问“生的什么”

    里头的太医期期艾艾地回答“是是个小皇子,陛下。”

    “真是废物”舒眷芳大骂一声,竟连孩子也不看,转身就走,她出门瞧见一个模样十分标致的男人跪在人群中,抬着头与她相望,不由一怔。

    舒眷芳上前几步,将这个男人的面容看得真切了几分,他眼下携着一颗泪痣,妩媚又妖娆,眼尾微俏,一双凤目多情又纯澈,鼻梁正是适中的高度,简直是一张绝色的脸,挑不出半天毛病来。

    尤其是他的眼神,含着怯意,又在探究,实在勾人不已。

    舒眷芳看得直心痒,柔下声音来,笑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赵韫胸腔中的心砰砰乱跳,几近心梗,他看见这个女人笑起来时,眼角那数不清的褶子,闻见她身上浓到无法忽视的龙涎香,看着她绝不出色,却又吓人的那张脸。

    甚至溢出浓浓的兴趣,看着自己的眼神。

    从上到下,无一处不让赵韫觉得不适,甚至恶心。

    他盯着舒眷芳,身为一个天子,却带着淫欲的眼神,甚至故作温柔的声音都那样令人心口发腻。

    赵韫浑身冰冷,紧紧攥着双手,掌心都被指甲刻出深深的、泛白的印子。

    “怎么不说话”舒眷芳等得有些着急,不悦道。

    赵韫的声音乱颤着,他低而又低地,回了一句“云云烟阁。”

    舒眷芳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便是那个被她要求撤下牌子的侍君赵韫,眼中露出一丝可惜。

    “你还是处子罢”

    赵韫听着这个女人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下问出他这样的事来,脸色更白了白。

    他不是他已不是了

    现在掀开他的腕子看,只会瞧见一片雪白,什么都没有。

    舒眷芳皱了皱眉,心道这个新进宫的侍君性子怎么这般不讨喜,说了两句话就吓成这个样子,当即吩咐身边的掌事道“带个人,让他好好学学规矩。”

    掌事李寻低垂着目光,看了赵韫一眼,恭谨回答“是。”

    直至舒眷芳嫌弃地看了赵韫一眼走了,赵韫都未回过神来。

    他远远地望着,看着那个陌生女人身边围着的侍从,看着大掌事李寻在她身边点头哈腰,所有的一切都在说明,那个人是当今圣上,舒眷芳。

    那那在他云烟阁躺着的那个呢

    谁来告诉他,那个人是谁那个和他厮混了整整两月,眉目冷艳的银瞳女子,究竟是谁

    “华侍君,华侍君”云焕在他耳边唤着,“您怎么了您没事罢”

    赵韫浑身冰凉。

    他缓缓摇了摇头,哑声道“墨君怎么样了”

    “主子还没醒呢,唉,太医也没个准话,真不知如何了。”云焕说完抿了抿嘴,起身往里面去了。

    赵韫摇摇欲坠地从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行往云烟阁。

    往事忽然无比清晰地在赵韫脑子里浮现出来,比如那个人,她从来不自称为“朕”,比如她一直叫他们安分待在云烟阁,不要乱跑。

    再比如她和别人口中陛下是那样不同,再比如那天小厨房着火,是她亲自灭的火

    还有整整两个月,都没人知道他已经承了圣宠。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她做得那样明显,他怎么就从来不曾怀疑过呢

    那个人,究竟是谁

    天色已然漆黑,赵韫一路行进,精致的凤目已从呆怔,逐渐变为冷厉。

    他眸色漆黑,一把推开云烟阁的院门,无甚表情地看着院内。

    罄竹和白梅正在小厨房烤红薯,听见响动便抬了头,看向面色阴沉的赵韫,齐声道“主子您回来啦陛下醒了”

    赵韫沉默着,幽冷的眸子睨了那二人一眼,轻嗤道“醒了醒得可真是时候。”

    “主子”罄竹有些不解,正要开口说话。

    起身只见赵韫风风火火行进厨房,提手就抄了一把菜刀,转身就往主殿冲了过去。

    罄竹吓了一跳,大叫道“主子”

    而白梅则是反应迅速地追了上去,却在刚要跨入门中时被赵韫一个回门甩了过来,还迅速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白梅被门装得鼻子都疼了,捂着发热的鼻子惊恐地看向罄竹,眼神示意这究竟是怎么了

    罄竹大张着嘴,“我也不知道啊”

    菜刀是把新的刀,方方正正,刀锋尖利,被赵韫提在手里,刀尖上还反着光。

    他面色阴沉地走进屋中,从外殿穿过幕帘,在床上发现了只着中衣的女人。

    傅闻钦听见响动,警觉回眸,她刚醒不久,身上的各处机能还未完全恢复,有些迟钝。看见来人是赵韫,她心头一喜,正要开口说话,逐渐下沉的目光却落到赵韫手上的那把菜刀上。

    饿了她先是这样作想。

    可她又抬头看了看赵韫阴沉的脸色,不像是饿了的表情,又猜测难道是她昏迷期间做了什么她不知晓的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成

    傅闻钦十分不解,她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万一这期间,赵韫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糟糕。

    想着,傅闻钦又看了赵韫一眼,和他手里的那把刀。

    她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应该没出什么事罢

    “醒了呀。”赵韫居高临下地觑着她。

    由于两个人的身高差别,赵韫鲜少有这样的机会能以上位者的姿态看着女人。

    他将愤怒掩饰得极好,但表情已然阴冷着,漂亮的眸子里泛着寒光,嘴角又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来。

    “”傅闻钦又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开口道,“墨君如何”

    良久的沉默,赵韫抬着他逼人的目光,向傅闻钦前进了一步。

    “你是以什么身份问的这个问题呢”赵韫勾唇,“是当今陛下呢,还是”

    男人的后半截声音戛然而止,傅闻钦瞳孔骤缩,下意识往旁边一闪,赵韫手里的那把菜刀就砍在她放在坐过的位置。

    他知道了

    这是唯一的答案。

    傅闻钦呆住,她根本还没来得及想好应对之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赵韫解释

    被刀砍过的地方露出一条裂缝,褥子里面柔软的毛絮露了出来,赵韫斜睨,提起刀又砍了过去。

    “赵韫”傅闻钦叫了起来,迅速躲闪,“你听我解释”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赵韫满面阴沉,修长玉手骨节突起,紧紧握着刀柄。

    “你先把刀放下,不要伤到自己。”傅闻钦皱眉,脑中飞速想着应对之策。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赵韫暴怒,“你不是要解释吗你根本不必解释,你只须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也好叫我知晓,我这辈子第一回杀人,杀的是个什么东西”

    傅闻钦哑口无言,她缓缓后退着,视线中的赵韫提刀步步紧逼,直至她后背贴上一面墙,退无可退。

    “说话”赵韫怒极,“你骗我你竟敢骗我”

    整整两个月,他和这个不知道名姓的女人整整上了两个月的床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她,博取她的欢心。

    还在幻想着,这个陛下什么时候能给他提提位份,幻想着他什么时候能飞上枝头,早些让他的父亲过上好日子。

    现在呢他什么都没有了。

    舒眷芳知道他从未侍过寝,他却已经失了臂上的守宫砂

    这意味着只要下次,舒眷芳点了他的名,他就会暴露,就会失去一切,就会死

    甚至连带整个赵家,连带他的父亲,都会被眼前这个欺他骗他的女人害死

    赵韫气急攻心,又举起刀砍了过去,这一次,傅闻钦并没有躲。

    那把刀堪堪停在她颈侧,差之毫厘。

    傅闻钦眼神不变,她定神看着赵韫,灿银的瞳孔里流露出柔和的微光。

    “我首先,我从未说过我是陛下。”傅闻钦率先蹦出来这么一句,“是你自己以为的。”

    “所以,还是我的错了”赵韫笑了起来,他手中的菜刀嵌入木板,他笑得后退了几步,然后跌倒在地崩溃地大哭起来。

    男人一句话也不说了,他就坐在地上很用力地哭。

    傅闻钦头脑发起热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她不明白赵韫现在是为了什么而哭,究竟是因为她不是陛下,还是他今天见到了舒眷芳,发现自己更喜欢那一个。

    不论是其中哪一个原因,傅闻钦都无法理解。

    她生平第一次,看到赵韫哭成这样,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哄。

    “我错了。”傅闻钦缓缓地蹲下了身,伸手去碰赵韫哭红的眼尾。

    男人却将身形一侧,躲开了她。

    赵韫哭得伤心极了,他觉得他这辈子已经完了,什么父亲,什么荣华富贵,一切都完了。

    他整张脸都被自己哭得湿哒哒的,漂亮柔软的手指都红透了,用力地擦着自己的眼泪。

    更令他绝望的是,饶是如此,他还是下不了手将眼前这个女人杀了。

    “告诉我罢。”他连声音都灰蒙蒙的,哑声细语一句。

    傅闻钦握紧的手又松开,抿唇道“我叫傅闻钦。”

    赵韫听着这个名字一怔,她就是卫将军母亲传信要他帮忙打击的那个人。

    “你不是去漠北打仗了吗”赵韫惊疑。

    “打完了。”傅闻钦如实开口。

    呵,这个人还在骗他,事到如今,还在骗他。

    一瞬间,赵韫顿时失去了盘问的欲望,他整个人都颓然下来,眸中溢满了绝望。

    赵韫攥紧了双拳,面色苍白如雪,“为什么是我”

    “我我”傅闻钦张着口,可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你”

    赵韫抬眸,通红的眼睛注视着她,“若我被陛下发现了呢若我怀孕了呢傅闻钦,你来就是为了害死我,害死所有人,是吗”

    “不是这样。”傅闻钦沉声,“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吗我并无体液,所以你也无法怀孕。”

    “那又如何需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吗”赵韫冷冷地注视着她,从地上站了起来,颤声说,“真可笑。”

    前几日,他还亲口对徐扬说,说他喜欢陛下了,他就是天下最可笑的人。

    “赵韫。”傅闻钦皱眉,“你就该和我在一起,我们本来就该在一起。”

    “你放肆”赵韫厉声,“我是后宫的侍君,我是皇帝的男人,我从进宫的第一天起,就决定了要做君后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站在一起”

    “我”傅闻钦舔了下唇,说真的她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地位。

    比起京城的各路权贵,她什么也没有,孑然一身,既无亲人,也无朋友。

    这个什么卫将军,只要被舒眷芳下令撤了,她就什么也不是。

    可是,赵韫不就该和她在一起吗

    傅闻钦垂着眼眸,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根本不知道怎么跟赵韫解释这一切。

    她素来不会说话,她昏迷了三日,事情的发展超出她的可控范围了。

    “那那我今晚”傅闻钦抬眸,渴求地看着赵韫。

    赵韫连头也没回,冷声道“滚”

    傅闻钦连忙抱起自己的衣服,“那我明晚再来看你。”

    赵韫真的是被这人气笑了,他眸中浮现中深浓的厌恶,盯着傅闻钦一字一句“永远也别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不信”傅闻钦激动地去抓赵韫的腕子,被赵韫一把甩开了。

    “别拿你的脏手碰我。”赵韫嫌恶,“马上滚,卫将军。”

    赵韫凶她。

    傅闻钦难过地皱起了眉,她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赵韫生气的严重性,因为她不明白赵韫生气的理由是什么。

    她简单地将这归之于赵韫的一时气愤,只要赵韫冷静下来,一切就会和以前一样的。

    一定会一样的。

    傅闻钦在心里悄悄默念一句。

    她抱着自己的衣服出了云烟阁,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蹲了下来,冷静地沉思着自己昏迷的原因。

    最大的可能大约是过劳。

    从汴京出发算起,整整五日,她都没有合过眼。

    而且在来云烟阁前,她明明已经自行处理过伤口,可现在看情景,是赵韫趁她昏迷的时候重新处理了一遍,上面包扎着柔软的丝绸。

    药也是新换的。

    难道,她一旦昏迷,身体的修复机能会直接停滞吗

    就像按掉开关,机器会完全停止运转一样。

    她的身体,并不会像普通人类那样在昏迷的时候自行修复。

    那会有心跳吗如若没有,赵韫会不会被她吓坏了

    云烟阁内彻底寂静了下来,傅闻钦并不是从正门离开的,罄竹和白梅还将耳朵贴在门缝上,脸色一个比一个煞白。

    赵韫手中捏着一条白绫,他望着房梁很久,哽咽着声音又流下眼泪来。

    他若是死了,父亲也会死的。

    他不能死。

    他须得,尽快振作起来,继续做他的华侍君。

    “白梅,进来。”赵韫整理好了仪容,前往殿外开了门。

    “抽屉里有珠宝,你拿些出宫一趟,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人能将朱砂痣,点在失贞的人身上。”

    白梅不敢多问,低着头进了屋,用一个袋子装了珠宝,又低着头出去了。

    罄竹也同样不敢说话,唇色发白地靠在门框上发呆。

    他心里知道,这件事若要让别人知晓了,他、白梅、赵氏一族,恐怕都要获罪处死。

    衍朝的刑法是极为严苛的,何况还是陛下本人,被戴了一顶这样的绿帽子。

    整整两个多月,朝夕相处,说主子不知道她是谁,谁会信

    作者有话要说  傅闻钦我完了。但我并不知道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