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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将军府如何了”

    龙清宫中,帝王正端坐在书案前,执笔练字。他从三岁便开始描红,这字已经练了十几年了,早已大有所成。殿中,安静详宁,似乎只听得见纸张翻动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帝王突然开了口。

    闻言,文福心尖一颤,却是不敢耽搁,忙躬身回话。

    “回陛下,将军府并无异样。长乐郡主持家严谨,府内一切如初,也并未有什么消息流传了出去。”

    “哦,是吗果然不亏是长乐郡主,朕的表姑。”司马承练字动作未停,目光只落在宣纸上,看上去极为认真,仿佛方才那句话不过是随意一问。

    就在文福以为帝王不会再开口时,却又听帝王忽地出声,“她呢”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是文福已在帝王身边伺候了十几年,却是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

    “她如何了”

    “将容钰已经回了容家,且,”说到这儿,文福顿了顿,片刻才继续回道,“长乐郡主要求她废了武功,容钰照做。如今她已废去了一身内力,并且还自断了右手,孤身一人离开想必再也无威胁了。”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

    是笔折断的声音。

    文福心中霎时一惊,慌忙抬头,便见帝王练字的动作停住了,不知何时,手中的那支笔竟然断成了两截。

    “废去内力,自断右手”司马承垂眸看着纯白的纸张上染上了墨点,他手中还握着那半支断笔,似是并未注意到不对,只微启淡色的唇,是疑问,又似是喃喃自语。

    “是。”

    文福以为帝王在向他确认,不敢怠慢,便又应了一声,“此事千真万确,是守在将军府的暗卫刚传回来的消息”

    砰

    然而话未说完,却听一声巨响,文福吓得身子颤了颤,只见帝王忽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之大,竟是带翻了书案。

    案几上的东西霎时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嘭嘭嘭的声音,散落了一地。

    “陛下”文福目光一定,却是吓得大叫了一声,“您的手流血了奴才这就唤太医”

    只见帝王修长如玉的手指上竟是冒出了鲜红刺眼的血滴,看那伤口,应该是方才笔折断时划伤的。

    伤口虽不大,但是帝王可是万金之躯,便是掉根头发也是大事

    “站住。”

    然而,文福才转身走了两步,还未出殿门,身后便传来了帝王冷漠的声音。只简单的两个字,可落在耳间,只让人心里发凉。

    文福顿时停住了动作。

    他转身,便见帝王凤眸低垂定定地看着手指上的血滴,半晌,竟是笑了。然后,他猛然握紧了手,拇指在那丝细小的伤口上狠狠摩挲了一下,擦去了上面的血迹。

    “魏钰,这就是你选择的路吗”这句话低得似乎只有他自己才来听见。

    “一道小口子罢了,值得兴师动众”片刻,帝王忽然抬头,俊美的脸上带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但眸中却分明没有丝毫笑意。

    见此,文福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什么,却听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贵妃娘娘到”

    “臣妾参见陛下。”

    话落,一身盛装打扮的贵妃便已经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方一踏进殿门,便看到了那一地的凌乱。

    她盛宠在身,不用与那些寻常妃嫔一般,来龙清宫求见帝王还需通传,这是属于宠妃的特权,亦是她身为安家女的优待。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文福立即恭敬的行礼。

    “文公公先下去吧,”安氏朝文福摆了摆手,优雅的道,“陛下这里由本宫来伺候。”

    文福看了看帝王,见他并未出言反对,心里松了口气,躬身行了一礼,便轻手轻脚的出了殿门,并且还挥退了周围其他伺候的宫人们。

    须臾,偌大的龙清宫中便只剩下了司马承与安氏两人。

    “陛下,这是怎么了便是生气伤心,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撒气。”安氏走到了司马承身边,心疼的看着他手指上又冒出的血珠,拿出手帕便想要给帝王擦拭,然而手还未碰到,帝王却已经避开了去。

    “不用了,小伤而已,朕没有那么脆弱。”

    安氏的手在空中微微僵了僵,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暗色,片刻,才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陛下神勇无敌,英明神武,一点小伤自然不会难到陛下。只是您乃万金之躯,伤了那儿,都是大事。”安氏柔声道,“况且,臣妾也会心疼的。”

    “臣妾知道陛下心里不好受,但是,也该保重身体才是。”不等帝王回答,安氏眉目间涌上了一丝哀怨和伤感,“今日臣妾来,便是来为陛下解忧的。”

    “哦”司马承眉头轻挑,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爱妃要为朕解什么忧朕乃九五至尊,如今又逢大胜,功绩甚至盖过先帝,又有何忧”

    “容钰。”

    话音刚落,安氏便念出了这个名字。不等司马承反应,又补充了一句,“陛下求不得。”

    此话一出,司马承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可陛下乃大周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陛下又何必如此忍耐委屈呢”安氏却仿佛并无一丝惧怕,认真的道,“陛下,这世上已经没有魏钰将军了。她如今是容钰,是一个清贫的农女,况且”

    “臣妾听说,容姑娘已经没了内力,又断了右手,如此便是有心也回不到从前了。臣妾明白,以她之骄傲定然不甘只做后宫妃嫔,但她如今已无路可走,以她现在的身体也不可能再上战场,倒不如来做这后宫之主,依然能一展抱负。”安氏郑重的道。

    “这是爱妃的真心话”司马承面上的冷色慢慢消散了。

    “自然臣妾臣妾虽舍不得,可是只要陛下高兴,臣妾便满足了。”安氏红了眼圈,“容姑娘一身才华,岂是我一个深宫妇人能堪比的她若做了皇后,于陛下于社稷都是大好事。”

    说着,她起身朝司马承福了福身道“臣妾愿为陛下解忧。”

    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安氏一直微垂着头,一派谦恭的模样。帝王深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听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帝王终于移开了视线。

    他抬步,亲自扶起了安氏,笑道“既然如此,那朕,便静候爱妃的佳音了。”

    “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安氏又行了一礼,这才维持着恭谨仰慕的神色缓步退下。

    直到回了她的寝宫,这才笑出了声来,神态看上去很是轻松。

    “娘娘您还笑得出来”她的贴身大宫女秋笙却是忧心忡忡的,“若是那人真的入了宫,成了皇后,岂不是让娘娘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娘娘难道真的甘心让那人在你之上吗以陛下对那位的看重,到时哪里还能记得娘娘呢”

    “她不会入宫的。”岂料,安氏却很是淡然,不慌不忙的道,“这皇后之位,她是看不上的。”

    在她们的眼中,这后宫之主乃是抢破头的东西,可于那人而言,怕是折辱吧。

    秋笙一怔,“娘娘这话是何意”

    却听安氏笑了笑,她躺在贵妃塌上,透过窗扉看着窗外的景色,只是宫墙太高,入目所及不过是这方寸之地罢了。

    半晌,她才慢悠悠的道“这宫墙是我的战场,可于她,却是囚笼。我是妇人,而那人。却是将军。这偌大的宫殿能关住女子,却关不住将军的。”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安氏却也明白,她们两人所追求的从来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只是,”她娇笑了一声,妆容精致的脸庞越发娇柔妩媚,美得让人心神颤动,“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1她是这天下最厉害的女子,可也是最天真的傻子。”

    青梅竹马之情谊,忠君爱国之心呵,于上位者而言,皆是帝王权术罢了。

    “帝王是这世间最无情却也是最贪婪的人。”

    “咱们这位陛下,”安氏眸色浅淡,唇角勾勒出美丽的弧度,“更是其中的翘楚。”既想要兵权,又想要人。

    可这天地间,哪有这般好的事

    “本宫倒是挺喜欢这个傻子的。”安氏悠悠一叹,“可惜啊,她偏偏挡在了本宫的前面。”注定,她们之间只有输赢之分,只能是敌人。

    “派人通知父亲,就说,可以开始了。”

    如今正值秋收。

    顾家村也早早忙了起来,打眼望去,一派丰收之景,倒是颇有些赏心悦目。与村里人一样,容家自是也要秋收的。

    只是容家壮劳力只有容贵一个,容威还未长成,顾氏又自来柔弱,往年秋收的主力皆是容贵。

    他干活利索,又不怕吃苦,倒是也撑的下来。

    然而如今他受了杖刑,勉强能下得了床,这幅样子自然是下不了地的。而家里之前因为入了天牢,花了不少银子打点,早已掏空了家底,现在却是连短工也请不起。

    最后,容钰下了地。

    容贵本不愿,可他现在确实有心无力,若是容钰不去,又有谁能去小儿子容威也不过十二三岁,只能算半个壮劳力。

    “阿钰,苦了你了。”

    容钰摇了摇头道“爹爹不必自责,这些本就是孩儿该做的。您在家好好养伤吧,地里由我来便行。”

    见容贵依然一脸愧疚,她顿了顿,才道“庄户家的孩子,有哪个不下地的呢便是小弟,不也是早早下了地吗”

    容贵微微一怔。

    话虽如此,可阿钰的手

    只是没等容贵再开口,容钰便与父亲到了别,拿着镰刀便出了门,身后,小弟容威也拿着把镰刀跟了上来。

    顾氏力气小,便留在家里照顾容贵。

    “你知道咱家的地在哪里吗”出了门,容威便开口了。

    容钰停住了脚步。

    “我就知道,就是个花架子”见此,容威就哼了一声,仰着脑袋道,“走吧,我带你去。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家地都不知道在哪里。”

    说着,他就朝前走了。

    两人虽是姐弟,但是并不是一起长大的,又从未相处过,其实是很生疏的。容钰回到容家这两日,姐弟两人一同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这次,还是容威第一次主动与容钰说话。

    容钰嗯了一声,跟了上去。

    又是一路无话,直到走到了他家的地里,两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喂,我说你能行吗”见容钰已经弯下腰准备干活了,容威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容钰的右手上。

    那只右手虽已经没第一日那般扭曲,可还是打眼便能看出来不对劲。

    容威知道,那只手已经断了。容钰现在也是用的左手干活。

    “我告诉你,种地可不是容易的事。你过了二十年的富贵日子,肯定是不会的。”容威弯腰,便利索的割起了麦子,“你跟着我学,不懂的记得问我。可不许乱割,若是浪费了粮食,爹娘可是要生气的”

    他语气虽然不算好,但是在容钰看过来时,却是下意识的放慢了动作。但其实容钰还真会做这些农活。

    边关苦寒,没有战事时,将士们也是要种地的。

    容钰虽是将军,可更要以身作则,因此每到收获季节也要是会下地的。

    不过

    她眼中隐隐闪过一抹浅笑,手上却是装作了生疏的模样,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容威那边,似是在很认真的学习。

    见此,那黑瘦的小子忍不住咧开了一个笑,不过很快,便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不错,学得还行。”看着容钰的动作,容威轻咳了一声,摸了摸下巴这是他私塾里的夫子最喜欢做的事。可惜他现在还是个半大小子,还没到长胡子的时候,这个动作做得就有些不伦不类的。

    “好了,我就教你这一遍。”容威加快了割麦子的速度,边道,“割麦子可是个累活苦活,你如果撑不住了就说,可不许打肿脸充胖子。”

    “好。”

    直到容钰应了声,容威这才满意了。

    割麦子确实不轻松,姐弟两人割了大半天,才割完了一块地。午饭是顾氏送来的,因着还要回去照顾容贵,因此她送了饭便又匆匆回去了。

    姐弟两人便坐在田埂边吃饭。

    今天太阳很大,到了午时,更是炽烈。村里其他人家壮劳力都不少,到了午时,便都回去午休了,田埂上便只有姐弟两个。

    无论是容威还是容钰,都早已湿了衣裳,额间爬满了汗珠,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哟,这不是魏将不对,是容钰吗”正这时,马蹄声渐近,一道轻挑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割麦子也对,你本就出身农家,农民可不就应该种地嘛。”

    “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小偷的下场”为首的人嗤笑了一声。

    将军府真假千金一事虽然对外暂时保密,可是这些人却是朝里重臣家的,民间不知道的秘闻,可是瞒不了他们的。

    这声音刺耳极了,容威小黑脸皱了起来,抬头朝来人看去。

    便见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骑着马晃晃悠悠的朝他们过来,听这些人的话,是认识容钰的。不但如此,怕是还有过节。

    容威不认识这些人,只下意识的觉得这些人讨厌得很。

    唯有一人,他曾经看过。

    “傅将军”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素色青衣,骑着马坠在这群公子哥的身后。他身形清瘦,眉目如画,打眼望去便是个温润如玉隽秀无双的郎君。

    只是他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一脸病容,看上去倒像是个病弱的贵公子,却不像是将军。

    可容威之前却在大军回来时看到过这人。

    那时这人在大军最前方,看上去与满身煞气杀气的军队格格不入,但其实却是名声响亮的大将,亦是曾经的魏钰将军的副将。

    听说他生来体弱,但是聪慧异常,乃是出名的儒将。

    亦是他姐的左膀右臂

    可如今那些人羞辱着他的主帅,可身为属下,身为战友的他却不发一言。

    他就这般安静的看着,目光平静到了冷漠。

    容威本能地朝容钰看了过去,入目的却是一张布满汗水,沉凝无言的脸。她明明没有说话,可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容威莫名地觉得她在伤心。

    她仰着头,目光穿过了前面的那些人,只看向了那曾经的战友。

    明明也曾一同杀敌,生死相交,以命付之。

    可如今,却犹如陌生人。

    是因门第,还是权势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黄巢不第后赋菊感谢在20211009 20:33:0720211010 20:2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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