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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铩羽
    路教授手术的那晚, 梁苏逃了系里的课程,于鹤立也关了店铺,两人十指相扣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廊上接近整宿没合眼。

    好在人民医院汇集了全市的疑难杂症,手术经验还算丰富。四五个小时之后, 随着手术室内的无影灯熄灭, 昏迷中的路教授被几个戴大口罩的护士退了出来。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医生摘下无菌帽, 边喘着粗气边用袖子抹着额头上如注的汗滴。

    “哪位是路恩平的病人家属”男医生喘息片刻,对着走廊大声喊了一嗓子。

    于鹤立和梁苏争先恐后地站起来走过去。

    医生的目光狐疑地在梁苏和于鹤立身上转了几圈, 估计是想病人怎么这么不靠谱,安排两个半大孩子来和医院交接。终于,他还是喜笑颜开的对二人说“不幸中的万幸,肿瘤虽然体积不小, 却是良性,在医院住半个月拆线之后就可以回家了。唉,早点发现就好了, 创口小很多病人也能少受罪。”

    梁苏忙不迭地跟医生道谢。并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盒加拿大蜂糖曲奇饼塞到医生怀里以示感谢。这饼干国内根本买不着, 是梁秋唐上次塞在箱子里寄来的,跨越了一整个太平洋。或许医生被梁苏的快乐感染, 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还不忘严肃地叮嘱了一句“病人身体虚弱, 需要严格戒烟戒酒,还得控制血糖血压。这种饱含糖和脂肪的东西,你们年轻人吃着就罢了, 千万别给他看见。”

    梁苏纳闷道“不至于吧,您是不是搞错了。里面是我老师,怎么可能馋零食。”

    “呵,还不知道吧。这老爷子进了病房跟小孩子没两样,躲在外面花园里抽烟被护士抓住好几次。还借陪其他病友散步的机会溜出去买酒, 结果被我们主任发现,让护士一定严加看管。”

    医生“看管”二字咬的很重,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能活蹦乱跳到现在也是命大,知道身体里有那么大的瘤子,一般人早就崩溃了呢。我当医生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在住院部里还终日乐呵呵的,根本不把病魔当回事。”

    送别医生,梁苏和于鹤立想去病房里看看路教授,却被值班护士拦住了。“唉,本院规定手术七十二小时观察期内禁止家属探望,二位还是三天后再来吧。”

    于鹤立开车带梁苏回学校。胸中大石头落地,梁苏倍感轻松。顾不上山路颠簸,她靠着窗户就睡了过去。这一幕被握着方向盘的于鹤立看在眼里,觉得自己没照顾好梁苏,让她担惊受怕这么久,内心泛起一圈浅浅的涟漪。

    于鹤立努力将车速放慢,尽量开的平稳些。一段平日里踩油门九十分钟能到的路程被他硬生生开了两个多小时。等梁苏揉着惺忪地睡眼,掀开身上于鹤立德外套坐起身时,月亮早已爬上树梢,夜里的校园静谧中偶尔能听到几声鸟啼。

    “我睡了多久了”梁苏慌忙用袖子拭了拭嘴角,“真是的,你也不叫我。害的我在车里睡了这么久。”

    于鹤立绅士地为梁苏打开车门“能守护睡美人是我的荣幸。”

    梁苏装作没听到,扬起手腕看了看表,早已过了寝室锁门时间,看来又要从四楼拐角处德楼梯上翻进去了。

    “既然寝室已经锁门,要不今晚去我那休息”于鹤立坏笑着逗梁苏,“我保证明儿个早早起来,给你备晨炊。”

    梁苏佯怒地瞪了于鹤立一眼,这小子恢复了往日嬉皮笑脸的状态,贱兮兮的笑容在异常英俊的脸上格外可爱。于是梁苏忙加快脚步,避免被这揣着糖衣炮弹的大尾巴狼动摇心智。

    ”哎哎哎,别走那么快嘛。”于鹤立在梁苏身后委屈巴巴地喊道,“才送回来就掉头走人,过河拆桥也没你这样儿的。”

    于鹤立的声音随着春末的暖风在校园里回荡,梁苏生怕被别人听见,只得驻足在山坡上站定。“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三天之后我自己去看路教授就可以。你是女生,他手术的创口在腹部偏下,有点不太方便。”

    梁苏有点急眼“这怎么行,教授醒过来肯定想见我的。”

    于鹤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路教授一辈子好强,把身体隐私部位暴露在学生面前,哪怕是在病床上,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你乖乖上课,有空联系下实习的事。抽空去下店里,我用录音机把你的祝福录下来带去医院放给路教授听,然后把他的话录给你,可好”

    梁苏仔细想想,也觉得于鹤立说得有道理,自己也是关心则乱,并没有设身处地考虑到路教授的感受。“那好吧,事情就拜托你了。”她微笑的看着于鹤立的眼睛,“关键时刻还是你思考周全。”

    “那是自然,谁叫我们小梁眼光好呢。政法学院男生这么多,偏偏捞到宝。”于鹤立见缝插针地抬完杠,又上前一步伸手把梁苏搂在怀里,“乖,让我抱抱。路教授这一关总算闯过去,都好久没和你耳鬓厮磨一会儿了。”

    梁苏在于鹤立怀里趴了一会儿,他外套上依旧带着熟悉的薄荷味,令她不由自主有点儿恍惚。倒是于鹤立见整座宿舍楼零星亮起的灯都先后灭去,提醒她天色不早了,该好好回寝室睡上一觉。

    后来几日梁苏除了跟周茵茵、杭丽一起上课,就是猫在寝室睡了个昏天黑地,舒服地五脏六腑都服帖起来。周茵茵和杭丽心疼她,去食堂买饭的时候也会顺便带些干粮回来,以免梁苏醒来误了饭点没东西吃。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了一个星期,除了梁苏偶尔能在课间的走廊上遇到年级长胡泉,对方总是用怪怪的眼神看的她心里发毛之外,其余一切步入正轨,甚至比往昔还要轻松些。班里同学都知道过了这个学期大四开学就要去实习,毕业了就是天南地北各奔东西,也许再也没机会整整齐齐坐在教室里上一堂课,彼此之前除了往日的和气之外更多了点依依不舍的味道。偶尔梁苏也会在课堂上走神,看着身边青春洋溢的周茵茵和杭丽,不知一年之后她们又将奔向何方

    虽然上辈子梁苏只单一地在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过。但每当遇到公司上市尽职调查项目,客户往往会安排会计师和律师同时经常。同样身为专业人士,同样被高薪高压的工作忙的喘不过气来,在项目上的会计师和律师往往会催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愫。她也不例外,偶尔忙里偷闲也喜欢跟律师凑一块儿,出去清吧小酌,吐槽客户闲聊八卦,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律师由于职业原因,往往比会计师健谈很多,因此上辈子梁苏也道听途说了不少法律圈子里的八卦。

    自八零年代恢复律师制度以来,中国一直在艰难地向法治社会迈进。其中几次司法改革,政法队伍中清理了不少害群之马。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如果领导有违法乱纪的不端行为,下属也难以避免被卷入灰色地带甚至拖进深潭。梁苏扪心自问,选择法律专业是因为对律法本身的敬畏。可同学们呢身边和善的面孔日后大多数都会分配到户籍所在地的政法系统,在波澜壮阔的经济发展中,在伴随着权力而来层出不穷的各种诱惑里,二十年、三十年后,又有多少人能坚持住当初的信仰,做到洁身自好呢

    路教授曾对梁苏笑言,说某些机关油水厚福利好,想进去工作的大学生如过江之鲫。还开玩笑问她要不要走后门写封推荐信。梁苏带着上辈子审计人员与生俱来的警惕,沉默了半晌道“谢谢您的好意,油水厚的地方向来容易滑倒。我只求和您一样平平安安吃碗专业饭,凭自己的头脑慢慢赚钱可以赚一辈子的。”

    想到这里,梁苏闭上眼睛,告诫自己无论今后青云直上也好,默默无闻也罢,切记要杜绝诱惑,不能再犯前世的错误。老天开眼给了她两次生命,一定要好好珍惜。

    后来几日,梁苏与年级里分别的浮躁气息彻底绝缘,好似老僧坐定,心如止水,按部就班地享受着倒计时的大学生活。她对之后的研究生阶段充满了憧憬,想必那时候路教授已经痊愈,可以带着她四处办案开庭,还能在内心困惑时指点迷津。梁苏上辈子生活所迫,读了本科考过注册会计师就投身事务所做了一名打工人。没想到穿越三十年,如今录取率低了三四倍,居然还能有安心在象牙塔里做学术的机会。虽然她知道自己最后还是会回归努力赚钱的道路上,但能跟着老前辈纵横书海也令人心驰神往。

    风和日丽的午后,梁苏正在图书馆地下室里替路教授寻找相关的外国文献,忽然虚掩着的门被推开,脸色苍白的杭丽快步走了进来,一把抢去她手中的外文书。

    “苏苏你别翻了,我知道这是替路教授整理的。你先放下,跟我出去。”

    寝室三个朝夕相处的女孩儿中,杭丽年纪偏大,也最沉稳,很少能见到她惊慌失措地模样。梁苏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丽丽,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寝室再说”杭丽拽着梁苏走出了图书馆,一言不发地把她带回寝室里。周茵茵似乎早有准备,不等她俩掏钥匙就从里面打开了门。杭丽把梁苏按在了自己的床上坐下,周茵茵起身关上门窗,放了包纸巾在床头,也并排着坐到了梁苏身边。

    “我师兄今天给我答复了,本校保送研究生名单已经出来,估计下周就会贴在公示栏上。”杭丽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看梁苏的目光,“法律系这届只有一个名额,是年级长胡泉。”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惊得梁苏脑海一片空白。倒是身边得周茵茵不服气地说“凭什么是他,这家伙除了哈巴狗似的跟在领导和辅导员身后拍马屁,哪有半点真才实学。不行,这个结果绝对不公平,要不苏苏你赶快跟学术委员会写信,要求公布计分标准。”

    “我知道这个消息也挺意外,所以特地详细问了师兄原因,他被我缠得没办法才说出来,这次学术委员会临时改变了保送评估的计分方法,不单要算期末成绩和学术成果的分数,还要按权重加上各种校园活动的计分。”

    “明白了,”梁苏哽咽道,“我除了之前参加过一次辩论赛,还不是最佳辩手,其余什么活动加分也没有。”

    “为什么他们能够改变之前的计分规则我知道学术委员会的大事都是由举手表决,难不成所有成员都爱看胡泉那副假惺惺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模样,不觉得恶心吗”周茵茵依旧忿忿不平。

    “因为,路教授住院了,前一阵子刚经历了大手术,无法按期出席学术委员会的表决。”梁苏仰起脸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努力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出来。“真想不到是这样一个结果,我努力了这么久,原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真的可以去申诉,哪怕找校长,我们都支持你。”杭丽坐下来,搂住梁苏的肩膀,“苏苏,现在还不到最后一刻,哪怕名单公布出来你也可以去跟校长反应。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不必了。”梁苏哑着嗓子,甚至努力对着空气笑了下,虽然她知道一定比哭还难看。“跳梁小丑,有一个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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