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隽神色僵硬起来, “喻喻夫人，你已经嫁人了”
“是啊。”喻纾唇角漾着笑，“你总是称呼我为喻姑娘，给你和程老太太送点心那天, 我就想把这件事告诉你,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说, 你就回屋了。”
问出这个问题之前，程隽还抱着一丝自欺欺人的期望, 可此刻, 宛若心头坠了一块大石块, 他一颗心直往下沉。
喻纾已经嫁人了，他竟然对喻纾动了心，这并非君子所为。
宛若被当众扇了一巴掌, 程隽面上满是羞愧和尴尬。
他不由得攥紧了右拳，“那那你夫君呢”
喻纾笑着道“我夫君从军去了, 他在边关。”
程隽喉结滚动一下，闷声应了一声。
大雨倾盆，乌云密布,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 雨势更大了。
程隽呆呆望着连成线的雨珠, 羞愧、苦涩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涌上他的喉咙间。
他第一次对女子动心, 爱慕之情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便无疾而终。
也是, 喻纾这样的姑娘，怎么会没有嫁人呢，想娶她的男子应该有很多。
“ 隽儿, 下了那么大的雨，你衣裳都淋湿了吧，快擦擦。”看见程隽回了家里，程老太太忙拿着帕子过来。
程隽失魂落魄地回来，察觉到孙儿情绪不太好，程老太太又问道“隽儿，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程隽沉默了一瞬，道“祖母，听说隔壁家那位喻夫人已经成亲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阿纾是成亲了。”程老太太觉得奇怪，“但我闲着没事对你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程老太太狐疑地盯着程隽，“隽儿，你怎么突然打听起阿纾的事情了”
不久前程老太太还因为裴家太过闹腾而不满，自从喻纾救了她，她就一口一个阿纾的。
程隽垂下长眸，“没什么，祖母，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去书房了。”
从这天起，程老太太注意到自己孙儿有了些改变，比以往更用功读书了。
程老太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向程隽打听，又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
日复一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好消息，好消息。”这天，刘绍突然来到梨花巷，一进门就激动得喊了起来，“裴婶子，喻夫人，大周与北戎和谈了，朝廷下令，让那十多万从军的士兵各自回家。有些离家近的，现在已经到家里了。”
喻纾不自禁露出了笑，“真的吗”
刘绍点点头，“是真的，喻夫人，你夫君可以回来了。”
喻纾急忙对着裴母道“娘，您听到没有，夫君可以回来了”
裴母喜极而泣，激动得双手发颤，“佛祖保佑，让渡儿早点回来。”
战场结束，两国和谈，对于老百姓来说，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家人可以从边关回来了。
家家户户都在盼着自己的家人能早点回家，裴家人也不例外。
刚好喻纾的铺子还没有开张，在县城待着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忙，算着快到裴渡回来的时间了，裴母、喻纾还有其他几个小的回到了云水村。
喻纾和裴母下去马车，正要朝家门口走去，突然，她看见一个枯瘦如柴的人正朝村头走来。
喻纾仔细看了看，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等这人走近，喻纾试探地道，“魏茂”
听到声音，魏茂脚步一顿，看到喻纾的那一刻，他两眼直发光，“表妹”
近两年不见，宛若明媚的花枝全部绽放，表妹更加娇嫩动人了。
喻纾细眉微扬，还真是魏茂啊
看来从军的日子不好过，魏茂在家的时候还是人模狗样的，在边关待了两年，如今又黑又瘦，还穿着一身破烂衣服，很像逃灾的难民。
魏茂急忙凑过来，“表妹，这两年你过的怎么样”
“还不错。”喻纾懒得和他叙旧，“ 裴渡呢，还有石头呢他们怎么没回来”
提到裴渡，魏茂神色一下子变得狠毒，“死了，裴渡死了。”
喻纾一怔，“不可能。”
魏茂哼了一声，“表妹，我骗你做什么你以为裴渡还能活着回来吗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听到这话，裴母脚步踉跄一下，她嘴唇翕动，“不会的不会的，渡儿不会出意外的”
喻纾忙搀扶着她，对着裴林道“林儿，你快把娘扶回家，别让娘听那些胡言乱语。”
裴母摇摇头，不管她的渡儿是死是活，她都要亲耳听到这个消息。
她狠狠攥着喻纾的手，颤声道“阿纾，你让我留在这里。”
“好。”喻纾哽咽了一声。
控制着情绪，她看向魏茂，“魏茂，裴渡到底怎么了”
“两年前，裴渡就把我害得那么惨，去从军了，我也没少被他修理。好在老天有眼，没让他活着回来”魏茂只觉畅快。
他面目狰狞起来，“想知道裴渡的消息，就让裴林跪下求我”
喻纾神色冷下来，“魏茂，你别太过分”
裴林面上带着怒色，挽起袖子，一脚踹到魏茂身上。
他虽没上过战场，也不如魏茂年龄大，可他也不是吃素的，裴家老祖宗是武将出身，他们这些后辈，也都练过几招。
魏茂虽然打过仗，可他回来的路上被劫匪抢了钱，一路讨饭回来的，身子早已虚弱得不行。
被裴林这么一踹，他毫无招架之力，整个人飞了出去，而后狠狠砸在地上。
裴林怒火中烧，“魏茂，你嘴巴给我放干净我二哥能修理你，我是我二哥的弟弟，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哎呦，哎呦”魏茂忍不住痛呼起来。
喻纾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魏茂，你要想能活着回家，那就老实一点，不然，你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离魏家几步远的地方，岂不太可惜了”
魏茂身子抖了一下，“表表妹，杀人是犯法的，你别想威胁我。”
“杀人确实犯法，可若是你自己犯了病死在了这里呢”喻纾红唇轻启，“只有裴家人在这里，其他人都不在，你是死还是活，就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了”
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喻纾，魏茂因害怕咽了下口水，这还是他印象中的表妹吗
这一刻的喻纾，和裴渡很是相像，两人一样的心狠手辣。
“我说，我说。”魏茂急忙道“北戎说是要和谈，也和大周签了和谈国书。只是，那北戎的三皇子是个厚颜无耻之徒，在大周撤兵后，他又下令攻打大周了。”
“和谈都是假的当时，十多万征兵的士兵大半都离开了边关，大周的人马不多，留在边关的武安侯只得让几个将军还有他的亲信去攻打北戎。这两年来，裴渡很是受武安侯的倚重，裴渡自然也被武安侯派去了。”
“可惜，北戎的将士发现了裴渡他们的藏身之处，趁着裴渡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放了把火，几个将军还有裴渡都死了，连个尸骨都没留下。”
“后来，朝廷又派了兵过去，至于我们这些人，本就是被征兵去的边关，朝廷就放我们回来了。”
说到最后，魏茂故意道“表妹，也是裴渡运气不好，非要去攀附武安侯，最后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不可能，裴渡不可能战死
喻纾眼眶一热，不愿意相信魏茂的话。
发生变故，喻纾最担心的还是裴母。
她忙搀扶着裴母，“娘”
听着这一切，裴母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她身子瘫软，哀凄地叫起来，“渡儿，渡儿”
两年来的期盼，最后只听到裴渡战死的消息。
裴母彻底崩溃了，她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你爹死在了战场上，你也要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望着这一幕，喻纾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裴渡是她的夫君，他们两个还差最后的夫妻对拜，两年来，她连裴渡的面都没有见过，裴渡就这么抛下了她和裴家人吗
坦白讲，她和裴渡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可裴渡是个很好很好的郎君，喻纾也盼着裴渡平安归来，不愿他就这么战死沙场。
哭到最后，裴母又一次晕了过去，喻纾和裴林忍着悲痛，急忙把裴母扶回家里。
喻纾不相信魏茂的话，她又向村里其他从边关回来的人打听裴渡的消息，最后，只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巨大的悲痛压在每个裴家人的心里，年轻时丧夫，中年时丧子，裴母更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坐在裴母的榻前，喻纾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裴母。
裴渡战死，最痛不欲生的人就是裴母。
“阿纾，当时我是不是不应该让渡儿去从军渡儿是我的儿子，我这个当娘的却这么狠心，让渡儿去边关打仗。我没有见到渡儿他爹的最后一面，连渡儿的最后一面我也没有见到，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早点到下面和渡儿见面”
裴母老泪纵横，“我死了丈夫还不够，还要让我的儿子也死在战场上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佛祖才这样惩罚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娘，不是的”喻纾忍着难过，连忙摇头，“娘，夫君他肯定希望您能平平安安的，您千万不要说这种话”
裴渡战死的消息，对于每一个裴家人而言，都是巨大的打击。
裴母常常一个人待在裴渡的书房里，一待就是一下午，看着书房里裴渡留下来的东西，她眼神空洞，一言不发。
所有的人都很担心裴母，裴森和喻纾商量道“阿纾，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不能让娘留在家里，你带着娘去县里住一段时间，等娘情绪恢复了，再让娘回来。”
喻纾也是这样的想法，她费心劝了裴母一番，才让裴母答应去县城住段时间。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喻纾，喻纾清减不少，程隽长眸里闪过一抹心疼。
他也听说了裴渡战死的消息，这是谁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可他也不想让喻纾那样难过。
这天，在梨花巷里遇到喻纾，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程隽突然出声，“喻夫人。”
喻纾是去给裴母抓药的，听到程隽的声音，她停下来，“程公子，怎么了”
程隽深吸一口气，“喻夫人，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很唐突，也很不合时宜，但我马上就要去府城参加乡试了，有些话不告诉你，我会终生遗憾。”
“裴公子出了意外，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裴公子不在了，你身边还有其他很多人，包括我。”
作者有话要说 裴渡又是被撬墙角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