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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五十四章
    悠悠转醒的早希向我询问孩子的去向

    “公生呢他回家了么”

    饱受病痛折磨,病人的情绪十分脆弱,会因为焦躁做出暴力的行为,也会心碎轻易留下眼泪。

    虽有苛责病人的嫌疑,但为了切实击碎那层伪装,我还是选择了施加压力。

    “我强行把他带回来了。但你还是太伤他的心了,他甚至说了害怕、不敢见到妈妈这种话。”

    “明明是最喜欢的母亲,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让你开心,想要让你抚摸他的头发温柔地抱抱他。”

    “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我坐在床沿,轻轻按住那双用于殴打孩子的手掌,凝望着她的眼眸,问出了多年的困惑。

    为什么呢,妈妈

    自那双黯淡的眼里流下了眼泪。

    “可是,除了这么做我想不到其他办法。”

    “能正常活动的时间只有一年不到,时间已经不够了。”

    “但至少可以把钢琴留给他,只要有技术的话、只要能顺利弹出曲子,他就能有一口饭吃。”

    “所以公生必须弹、必须拼命练习、要抓住机会。”

    女人的肩膀因为啜泣而颤抖,干瘦的手指抓皱床单

    “可还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是个差劲的妈妈,如果我身体能再好一些,公生根本不用这么辛苦。他体力不太好、应该多和朋友出去玩,可以学画画、下棋、做一切喜欢的事。”

    视线越过我的肩头,早希望着过往无忧无虑出行的照片,仿佛看向遥不可及的美梦。

    “他是我的宝贝,想让他顺利长大、想让他获得幸福。”

    “我还想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

    伤害是因为爱,但如果可以的话,更希望用自己的爱保护他,隔绝一切痛苦的事情。

    悲伤的告白令我也感到一阵心碎,更别说定力不强的孩子。

    为了让心意更好地传达出去,门扉仅虚虚掩着。在身后传来“吱呀”轻响时,我便知道要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那声“对不起”不是给我的,那个温暖的拥抱也不属于我,满心孩子的母亲从不属于丈夫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我插手的余地。

    回头最后看了眼相拥的母子,我悄悄走出了屋子,垂头走在返程的路上。

    “小型游乐园”位于去车站的必经之路。今天一直是阴天,笼罩天空的阴云久久不去,当我路过时,最后一个孩子正牵着母亲的手离开滑梯。

    “明天再一起来吧现在太晚了,回去给你做最喜欢的蛋包饭好么”

    “太好了快点走吧”

    他们同我擦肩而过,母亲轻柔的抚慰,孩童雀跃的欢呼都随风传入我的耳中。

    然后完全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道路两边的路灯依次亮起,投下小片朦胧的光亮,将粉色的大象滑梯装点得格外梦幻。

    在如水的静默中,我同它对视,慢慢摩挲光滑美丽的外壁,不知怎的,再次回想起和公生的对话

    我的妈妈不会来找我。

    除了“禅院”的追踪动态,折原临也还会带来娘家“天内”的情况。

    在我离去后,禅院彻底和天内单方面断了联系。磕头下跪不能弥补家族损失,父亲便企图以再制造新“继承人”的方式填补空缺。

    家族也为此倾尽力量,甚至求助于“科学”的力量,但真的拉到医院,才发现这家伙早被花天酒地掏空了身子。

    他是被确诊的体虚、少精,奇迹绝不会出现第二次。

    真相来得错不及防、荒诞到有些可怜,令我捧腹大笑

    看吧、看吧什么我害母亲无法生育

    明明这么多年,有我一个继承人,都是老天恩赐的结果。

    可短暂的快意逝去,剩下的却只有空虚。

    就算父亲只是个废物,母亲还是留在了他的身边。

    好憎恨、好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你,事到如今仍不愿意爱我、不愿意拥抱我,甚至不愿意看着我

    因为妈妈的否定。所以无论弯起的唇角、憧憬的眼眸、还是交叠的手掌,那些发生在我身边美好温暖的东西,都因为不属于我,反而变得比虐打更加刺痛我的心,显示出我的可悲。

    冰冷的水滴从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濡湿地面。灰蒙蒙的天空上,迟迟未降的雨终于落下。

    讨厌破旧的别馆、讨厌温馨的有马家、也讨厌欢声笑语的公园,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为了从那些糟糕的片段里逃走,我在雨幕里加快了脚步。

    开始只是闷头快走,然后越走越快,直接跑了起来。被雨水淋透的道路又湿又滑,大风吹动滚路的砂石,漫无章法的奔跑,我最终被绊倒在地。

    到底为什么、那种幸福不能是我的东西呢

    幽暗的路上,唯有朦胧的灯光作伴,我狼狈地撑住地面。在嘈杂的雨声,愤怒的嘶吼无人知晓,连啜泣都是微弱的喘息。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另一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泉鸟”

    透过薄凉的眼泪,我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他撑着雨伞向我朝我奔赴而来,鞋底踏破沿途的积水,溅出一片又一片光斑。

    小狗、我的小狗。

    到底是我捡到了受伤的狗。

    还是它收留了没人要的小姑娘呢

    不过转息,便来到我的身前。

    “哪里受伤了么怎么会摔在地上”

    青年单膝跪下,眯眼确认现在的情况。因不明伤势,焦急探向我的手掌在半空中停顿。

    小狗、我的小狗。

    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它我唯一拥有的,不会拒绝我的东西。

    认出那双美丽绿眸的那刻,我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抱。

    体温融化寒冷,沙沙不绝的雨声消失不见,耳边只有青年的低沉的嗓音。

    “怎么了不是说今天下雨,等我去有马家接你么”

    短暂的愣神后,甚尔努力放缓语气,用手掌轻柔地抚摸我的后背。

    在有马家浪费了太多时间,失去电量的手机变成无用的金属块。沉浸在思绪中,我并未留意甚尔的消息。

    为了更贴近地感受那份温度,我缓缓收紧手臂,用脸颊蹭上他的脖颈,发出细微的“呢喃”,动作贪婪而迫切

    “我没事。只是突然很想见到甚尔,所以跑了出来。”

    “好想你,好想你别让我一个人。”

    “你”

    他从喉咙里挤出沉闷的感叹,欲言又止。

    已经不想再回忆痛苦的事了。

    雨水从发梢落下,滴入衣领,叫人忍不住瑟缩身体。我从他的颈间抬首,用几欲落泪的眼睛催促他

    “我好冷哦。”

    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伞柄,甚尔沉默了一阵,在事情始末和妻子的想法之间,选择了后者。

    算了。

    他垂首亲吻我湿润的眼角,将我拦腰抱起

    “马上就回家了。”

    甚尔有在随身携带的咒灵体内存放必需品的习惯。在最近的旅馆吹干头发后,我换上了甚尔的卫衣。

    因为体格的差距,他的衣服与我而言更像厚实温暖的毯子。我蜷缩在那片柔软中,望着车窗外远去的风景,终于感到些许安心。

    一路上,甚尔都没有再说什么。他让我枕在他的臂弯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我的头发。

    因为知晓了“正常幸福”应有的模样,一切有了对比。回家后,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总觉得玄关十分空荡。

    不像有马家,我们和甚尔都没有拍照的习惯。

    那“山田千鸟”,这个的照片是怎么来的

    将雨伞插入水桶,被我拉住手指,甚尔动作一顿。他眯眼瞧了我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回忆,咋舌后伸手挠了挠头发,表情显得不大美妙

    “啊,那个么我从你们合影上剪下来的。”

    作为未来家庭成员,每年我都会和直毘人、直哉父子拍摄合照。

    但作为“小狗”的他却不能留下会被问责的尾巴。

    完全的无奈之举,听起来甚至有些可怜。

    我忍不住贴近小狗,用双手环向他的窄腰。

    “对不起,作为妻子我实在太失职了,还有好多好多没有给你。”

    “毕竟我也不知道夫妻要怎么相处的。”

    “但现在学还来得及,一起尝一尝幸福的滋味吧”

    既然他选择了我,就要让我幸福。

    用手指抚过甚尔腿侧,夹出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我飞快地找到“相机”功能,兴致勃勃建议道

    “我的手机已经没电了,所以现在先用甚尔的。亲爱的、朝我笑一笑好么”

    对未来的美好规划终于打动甚尔的心灵,原本面无表情的他缓缓勾起嘴角,弯腰揽住了我的肩膀。

    “好。”

    纤长的手指压下按键发出“咔嚓”轻响。而就在照片完成的那刻,甚尔却将手机随手扔到一旁的鞋柜上。

    等等、我还没看到内容呢

    我顺着他的动作伸出双手,不料他直接单手扣住我的手腕,将它们拉向头顶的位置。

    “想做什么都可以陪你。”

    甚尔将我的身体向背后的墙面推去,温柔地以手掌托住脑后作为缓冲,如是低声承诺。

    “但你不能总这样。一会儿难过得要命,一会儿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心起来,要我怎么想才好”

    作为体贴的“小狗”,他给了我无限的包容,可惜第一次我在预谋自杀,第二次我出去工作留下伤口,现在又凄苦地趴在地上。

    接连的事件隐隐碰到他的底线,让男人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

    “如果觉得痛苦,就别去那家了。”

    “别再在我不在的时候把自己折磨成那个样子。”

    “不然我也会想办法把你随时带在身边。”

    天予暴君比我高大许多,这样贴近时,光是胸膛便足以遮蔽玄关的光线。豹一样流畅、虎一般强健,那身形在逆光的阴影中,充满了残酷的力量感。

    他用祖母绿的眼睛盯着我,慢条斯理地商量说“都答应你那么多了,现在也答应我一次,好么亲爱的。”,然后将额头贴了过来。

    这次,是“丈夫”的身份。

    虽然也是训诫的一种,却更加亲近,以至于没有多少痛苦的感觉。

    伤害自己是种过错么还是用可怜的态度逃避对话让人伤心

    我没有、这不是我的错。

    可在这种姿势下,为了“家庭”的和谐,我只能引颈就戮,朝他抿起嘴唇

    “好。”

    “有给好孩子的奖励么”

    而甚尔笑了一声,将嘴唇贴了过来。

    通过“丈夫”的抚慰,当我再次来到有马家,原本躁动的心情也已经平复如常。

    另一边,早希所忧心的、公生会因为她病情无心学习的情况并未发生,母子关系缓和后,他在精准演奏的同时流露出的温情同样动人。

    这样的发展让早希压抑的内心得到了一丝安慰,她将我带进卧室,垂眸倾诉说

    “真的非常感谢你虽然有点突然,但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起的钢琴比赛的事么”

    她是个心软善良的女人,在教授我钢琴的同时,还会考虑到甚尔“保镖工作”的不稳定性,建议我参加私人比赛补贴家用。

    不过讨论暂时停留在表面,我对具体方案一知半解

    “那个么还是算了吧我从没有参加过正式的比赛。不熟悉规则、没有名号,而且也没有合适的礼服。”

    女人用慈爱的眼睛注视我,轻柔地安抚说

    “没事的,那些都可以由我来。至于礼服、方便和我去下衣帽间么”

    自柜子深处,早希取出一个漂亮的礼盒,轻轻将里面的长裙抖落于床面。那是一条灰蓝色的长裙,层层叠叠的柔纱梦幻美丽,令人联想到清晨时分被雾气笼罩的湖泊,湖中仙女撩起轻薄的裙摆,用柔若无物的手臂将勇者拉入美梦。

    它由导师桥本赠送,海外设计师手工缝制而成,正是她第一次用“伏黑早希”这个名字亮相国际大赛所穿的礼服。

    “试试看吧,你穿起来一定非常漂亮。”

    传言在音乐世家,常有女儿穿上母亲礼服参加大赛的惯例。此般举动说明早希已经将我当做“亲人”看待。

    我甚至可以继承她的姓氏“伏黑”,以及对应的关系网,让以后圈内的行动都变得便利。

    她真愿意接纳我

    哪怕我来路不明

    无法抵御这样的诱惑,接过了那条礼服。

    而正当我抱着裙子,欣赏镜中倒影之时,玄关处突然传来了钥匙转动开锁的声音

    “咔哒。”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