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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沈庄秘辛(2)
    许飞扬紧赶慢赶,总算在九月十四日傍晚快马驶入沈家庄。

    看着庄内繁忙而又有序的情景,听着迎宾楼内传出的轻歌曼舞声和武林豪客们吆五喝六的喧闹声,许飞扬紧提着的心放松下来,长吁出一口气:

    总算没有来晚。

    前来迎接的沈家秀并没显出任何异常神情,只是热诚欢迎,对他的到来表示感谢,然后与他一起携手步入迎宾楼一楼宽阔的大厅里。

    剑仙传人的到来立时引起群情耸动,喧闹的大厅立时静寂下来,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均把目光投射到许飞扬身上。沈家秀再次让所有人惊异了一把,而许飞扬也饱受“万众瞩目”之苦。

    他四下望去,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大厅里摆放了几百桌宴席,粗略一算,约有四千人上下,却只占了大厅的一半。据传闻这座大厅曾经有一次万人聚会,那还是百年前的盛况,一直被武林人津津乐道,而今亲眼目睹大厅的规模,传闻当非虚语。

    剑仙传人在武林中地位虽然崇高,这类大场面委实未曾经过,一时间竟尔有些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心内恍然:

    我是被骗了,哪里是求援,分明是变着法的把我骗来给他充当花瓶了。

    心里虽如此想,却没有上当受骗的愤恨感,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认定了自己是来当“花瓶”的角色,倒也坦然了,他一边微笑着和熟识的人打招呼,一边被沈家秀引领到一张摆好酒菜的桌前入座。

    沈家秀亲手斟了两杯酒,自己干掉一杯算是敬酒,然后说:“许少侠请慢用,如有招待不周,敬请海涵”。说完转身又去迎接新到的客人去了。

    许飞扬蓦地觉得他临去的那一瞥饱含深意,似乎要暗示什么,却又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又感到被一团疑云笼罩,端杯子的手长久停留在空中收不回来。

    过了半晌,许飞扬心才稳定下来,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坐下来慢慢享用沈庄驰名天下的美味佳肴,既然什么都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他,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到最后沈家秀总要给自己一个合理、满意的答复。

    虽作如是思唯,他心底深处还是隐隐觉得不妥,疑云笼罩之下怕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他摇了摇头,把这种怪念头甩脱,四下瞻望,重新打量大厅里的人来。

    细看之下,他也吃了一惊。

    武林中白道、黑道、绿林道中的首脑人物几乎齐聚一堂,这些人倘若在别处相见,必然是分外眼红,拔出刀剑先杀个落花流水,不亦乐乎再说。

    但他明白,只要踏出沈家庄百里之外,这些人依然还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而沈家庄方圆百里之内,绝对不允许有刀光血影出现。

    这已是所有武林人士的共识,即便是凶残暴虐的黑道独脚大盗也不敢在沈家庄方圆百里之内作案,表面上是给沈庄主一个面子,实质上是怕成为武林公敌,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乱刃分尸之祸。

    而更深一层的意思虽然无人明说,却也是武林人士达成这一共识的真正原因:

    谁都怕自己有走投无路的一天,那时这片圣地就不单是最保险的避难所,更是安身立命的富贵乡,这也正暗含:

    “给对手留余地,也正是给自己将来留余地”的古老哲理。

    接待完最后一位来宾,已是亥时一刻了。沈家秀回到自己宽敞、奢华的书房内稍事休息。

    每年一度的生日庆宴对他而言已无任何欣喜可言,反倒是不胜其烦,然而任何事只要一成为习惯,任何人都很难轻易去改变化,人往往是在不自觉中成为自己手造的习惯的奴隶,而当觉察出来时,也只能是无奈。

    说了一天的话,沈家秀感到口干舌燥,他一口气喝干一盏刚刚为他沏好的茶,仰面靠在祖传下来的宽大舒适的扶手椅上,慢慢合拢双眼,一丝倦意从心底里慢慢向外渗透,那是一种久违了的疲倦感,沈家秀如同常人陶醉于幸福感一样陶醉于这种惰散的倦怠中。

    “老爷,”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叫道。

    沈家秀不用听声音也知道是他的总管家沈禄,只有沈禄可以自由进出这间书房而不受到阻拦,即便他的夫人、姬妾、所溺爱的女儿也没有这种特权。

    “什么事?”

    沈家秀没有睁开眼睛,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从一个遥远的梦幻中发出的。

    “老爷,”见老爷没有睡着,沈禄才敢舒展手脚,他往桌上的瓷杯中倒满水,“老爷,事情都按您吩咐的准备好了,可还是想再请示老爷一遍,真的要这样做吗?”

    “我吩咐的还不够清楚吗?”

    沈家秀蓦地挺直身躯,睁开眼睛,两道严厉的目光盯视着沈禄的脸。

    “不是,老爷,”沈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虽然最得老爷宠信,可还是越来越感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主子,就如同凡人无法了解神一样,在他眼里,主子就是神。

    “老爷,真的有这必要吗?”

    “有没有必要由我来判断、我来决定的,你根本不需要知道。”

    沈家秀声色俱厉的说道,他的语音并不高,却透出无限的威严,两眼更是精芒四射,令人不敢仰视。

    “你只需要按我交代的去做,不要问为什么,沈禄,你跟了我快有四十年了,这点还要我来教你吗?”

    “老爷,”沈禄慌乱的搓着双手,声音有些发颤,“规矩小的自然懂,可是此事实在非同寻常。”

    “每件事都一样,你就当平常的事办吧。”沈家秀斩钉截铁地说。

    “好的,小的马上去办。”

    沈禄转身向外走去,刚到屋子中间又被沈家秀叫住了。沈禄转过身,见沈家秀端起茶杯,慢慢呷着,似在思索什么。

    “沈禄,明天宴会结束后,你也可以走了。”

    “老爷,”沈禄疾走几步,来到沈家秀面前,惶急地跪了下去。

    “你不要说什么,照我的话去办。”沈家秀放缓了语气,拍了拍沈禄的肩膀,忽然有些动情,“阿禄,我没有兄弟姐妹,你我虽有主仆名分,我却一向视你如兄弟,如非万不得已,我又怎么值得让你离开我。”

    “主子深恩大德沈禄一家子世代铭记,做牛做马也难报万一,无论主子吩咐什么,沈禄都会去做,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皱皱眉毛,可这事恳请主子收回成命,沈禄就是死也要死在主子脚下。”

    “没必要的事又何必去做,”沈家秀怫然不悦,“阿禄,你一向听话,从没让我失望过,这个时候,你偏来怄我的气,让我发火吗?”

    “小的不敢,遵命就是,”沈禄站起身来,心里却打定主意,拼受主子责罚,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不从命了。

    心里却不明白主子所说的“这个时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禄向外走到沈家秀叫住他的地方,心里突然一激灵,转过身来说:“主子,您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可是您自己……”

    “你去办你的事,我的事我自己来办。”沈家秀又严厉起来。

    沈禄的心陡然间变得沉甸甸的,仿佛坠落出体外,他似乎明白些了什么,可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却又不敢问。

    “阿禄,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问,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该有的也都有了,我也没什么可送给你的,不过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牢,算是临别赠言吧。”

    沈禄垂手体侧,低头侧耳恭听。

    “你出了沈家庄后,马上换个身份,携家小找个偏僻的地方,隐姓埋名,隐居起来,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世。”

    沈禄半懂不懂,只是机械地点点头,心里如同压上一座大山。

    “隐姓埋名,隐居起来,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世。”

    沈家秀自己说出的话,出口时并没觉得什么,可转瞬间脑中如电光一闪,自己吐出的一个个字如同一记记鞭子反抽在自己身上,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急忙伸手去扶桌案,手中的茶杯跌落下来。

    沈禄眼疾手快,身影倏闪,右臂前探,在茶杯将落地前平稳地接在手里,他长身站起,把茶杯放到桌上,关切地问道:“老爷?”

    “我没事,”沈家秀抬起了头,那阵莫名的晕眩如海潮一般汹涌,却也如落潮一般迅速,“你去吧,不要再耽搁了。”

    沈禄看到主子恢复了正常,放下心,转身走出书房。

    “沈庄主不会武,那有什么啊?皇上也都不会打仗,是因为他根本不用打仗,沈庄主不学武,那是因为他老人家根本无用武之地。”

    迎宾楼内,盛宴仍在继续。

    大声说话的是雁荡七侠老三孙雷,他的嗓音也如雷鸣一般,在宽敞的大厅里依然有嗡嗡的回音。

    “是啊,他老人家还用动什么手,有什么事的话,我们这些人是吃干饭的吗?”附近桌上的绿林魁首黑豹应声说道,“可惜啊,他老人家从来就什么事都没有。”言下不胜惋惜。

    许飞扬虽然坐在十余桌开外,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这段对话,他已在桌旁坐了两个多时辰了,早已吃饱了,也早想离开了。

    可他每次起身要离开,他身后站立的两名俊秀家僮便上前近乎哀求的告诉他,菜还没上完,请少侠继续品尝,许飞扬不明白,是不是沈家请客有这规矩:每个客人必须尝完所有的菜肴。

    然而看着两名家僮惶急的样子,好像此事对他们有天大的干系,许飞扬只好重新坐下,完成一件苦差似的继续“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