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52章 蒲星就任罗天府(3)
    蒲星道:“便座……”

    他尚不知“便座”是何物事,他只感这门派处处透着蹊跷,是以没敢问出来,惟恐又得罪了某人,惶恐不安地请他收回“成命”。

    阶下却应声如雷,却见两人抬着一张锦凳走过来,伊敖躬身道:“谢主人赐座。”

    蒲星这才知道原来锦凳便是“便座”,倒要好好记住了,下回请人便用“便座”。

    他又发现伊敖犹疑地望着他,迟迟不肯落座,不知又捣甚玄虚,只得摆手道:“请坐。”

    伊敖肃容道:“主人不坐,老奴焉敢放肆。”

    蒲星忙不迭坐下,方知请人落座时,自己要先坐下。

    伊敖这才施施然坐下,面露得色。

    几个回合下来,蒲星已有精疲力竭之感,心道:“做主人有什么好,反倒要处处听奴才的。难怪那些豪门健仆恁的狂妄嚣张,良有以也。”

    坐在阶上惶惶然如同臀下有刺。

    伊敖接着说道:“想当年老主人以幻影洞主的身份行走江湖,正巧令尊蒲大侠着手查察历代‘血煞魔君’浩劫的幕后真像。

    “在此之前,不知有多少人与令尊一样心存疑窦,但查察不久,便都不明不白地死掉了。”

    蒲星道:“可是那无弦弓和止境真解的传人捣的鬼?”

    伊敖击掌道:“主人端的英明,一猜便中。”

    蒲星笑道:“这有甚难猜的,情理中事耳。”

    伊敖笑道:“在主人而言固是情理中事,可当时武林中能猜中此事,或者说知晓此事的也不过两三人而已。”

    蒲星默然,知道若非他先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想要猜出其中因由着实难于上青天,而且他父亲惨遭不测怕也与此有关吧。

    伊敖续道:“老主人与令尊接谈之下,大相投契,不忍见他重蹈覆辙,又不能明言劝阻,只得给令尊以种种暗示,并率属下等于暗中保护。

    “无弦弓传人塞外罗天宫主接连派出二十余名杀手,都被主人与属下等料理了。”

    蒲星大为感动。道:“多谢老主人与老人家厚庇先父之恩。”使欲离座拜谢。

    伊敖早将他按住,道:“主人不可多礼,老主人与令尊情同手足,相交莫逆,这些小事都是应该做的。”

    蒲星道:“那么你知道家父是怎么罹难的了?快些告诉我。”

    伊敖摇头道:“此事老奴也不甚明了。当年万胜山庄一场恶战,令尊知晓老主人的真实身份后,也不得已站到敌对立场上。

    “交手之前,老主人便对蒲大侠说:‘你之子,犹我之子也。’并要老奴记住,老奴便知老主人是指定还年幼的你做这一代的罗天府主了。”

    蒲星见他也不知父亲被害真相,大失所望,旋即又感到匪夷所思,居然能凭上代罗天府主的一句话,便注定了自己一生的命运,也不管自己是否愿意做这劳什子府主。

    他问道:“然则老主人没有子嗣吗?”

    伊敖笑道:“历代祖师均以克尽己任为首要大事,哪还顾得上婚娶,是以历代祖师均无子女,临终时指定一人为衣钵传人。

    “但如老主人这等阵前交代后事倒是首次,大概是老主人逆料到他和令尊均会身遭不测吧。”

    蒲星不知如何忽然想起白娥、小秋来,忙问道:“本府是否禁止婚娶?”

    伊敖道:“倒无此禁条,不过大仇未复,大愿未了,怕是谁也无心儿女私情了。”

    蒲星长长吁了口气,暗道:“没有便好,否则唯有挂冠而逃了。”

    在他心里并不认为报仇了愿与儿女私情有何凿枘处。

    待见伊敖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由得面红过耳,大感羞愧。

    伊敖一霎间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面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续道:“那场血战过后,老主人因遭‘止境真解’传人偷袭,又中了慕容垂那厮的一记重手,虽手刃了两名贼子,却也无再战之能。

    “便率我等退回府中,这一役中本府重宝天罗刀与鬼刀秘笈副本也失落在外,本府际遇之惨痛至此已达顶点。”

    蒲星此时方始恍然,他在鬼王谷所得鬼刀及鬼刀秘笈原来出自罗天府,然则他在洞中所阅的当是原本无疑了,只是副本省略了扎根基部分及九九八十一式变化,只余一式“幻影一斩”。

    此式刀法威力固然无与伦比,然而少了前头最关键的部分,修习起来自是事倍功半。不得其门径而入,任你怎样精研覃思,浸淫不辍,也不过得其皮毛而已,是以血影修罗虽封谷修习多年,也未能窥其堂奥。

    伊敖接着道:“府主回来便已知道伤重难治了,便令我去找今尊,意欲接令尊和主人到府中来。

    “老主人知道令尊为人耿介,在江湖中树敌太多,惟恐有人不利于令尊,不料还是迟了一步,待我找到主人时,令尊早已遇害了。

    “老主人对长乐老人极为钦服,得知主人在小孤山,便令我悄悄上山,留下一卷‘止境真解’。”

    蒲星叫道:“原来那部‘止境真解’是你送去的”

    伊敖笑道:“自然是老奴,本门每项武功均录有副本,原本是由历代府主秘密存放的,就怕万一有甚闪失。

    “本门失落在外的武功秘笈均为抄录的副本,而且副本中必然较原本脱略许多,这些脱略处只能由府主口传密授。

    “于云凡和雷元和窃走的便是副本,只因未得开山祖师爷的秘传,对这两项武功始终不能融会贯通,武功亦不能达于巅峰,是能始终不敢与本门正面为敌。

    “本府方得于每次重创后,得以喘息之机,生聚教训,以图将来的兴复。”

    蒲星全然不知人之工于心计一至于斯,可叹玉雕翎用心良苦,防范百端,却未能制止两名弟子弑师反叛,世事如棋,变幻莫测,也只有冥冥中自有主宰来解说了。

    他想到“止境真解”,又想到申无畏,这位半师半友、情谊笃厚的忘年交,他当然也是“止境真解”的传人,难道自己两入江湖,要先拿他开刀不成?

    一时间心乱如麻。

    蓦地里他又想到一事,问道:“那么引我到这里来也是你的安排的了?”

    伊敖坦然道:“正是,其实也可说是老主人的安排。老主人临终之时卜了一卦,算定传人即位之时的时辰最佳,是以遗命我等按时将主人接来,既不能早、也不能迟。”

    蒲星对易理这绝学全然不通,也不相信此事,笑道:“那也是我恰好在左近,倘若我那时在万里之遥,你们用什么法子也引不来我。”

    伊敖神秘地笑了笑,道:“其实自老主人指定主人为传人后,主人的行踪便也在老奴的眼中,一切便都自然而来。”

    蒲星惊道:“什么?你们一直在跟踪我?我怎么不知道?”

    伊敖离座惶恐道:“主人怨罪,非是老奴胆大包天,造次行事,这一切均是按老主人遗命行事。

    “老主人严令我等在主人接掌门户之前,无论遇到何等凶险之事,均不可介入其间。是以主人数度遇险,属下等均不敢插手救援,望主人鉴谅。”

    蒲星感到震惊且愤懑的,倒不是危急时无人救援,而是他与圣心玉女文幽兰一度缠绵及与白娥、小秋的亲密可能尽落外人眼底,这才是他难以忍受的。

    一念及此,心热如沸,偏生又发作不得。

    他强抑怒气,道:“你坐吧,我并非责怪你,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伊敖如蒙大赦,虽说这位主子年纪既轻,武功也不算高明,但毕竟是主子,若真得罪了,也不是好开交的。

    当下八大铁卫及神刀,神剑、神杀三组的正副首领过来晋见,礼毕伊敖与八大铁卫簇拥着蒲星来到府主宅邸。

    府主宅邸虽也在洞内,却布置得大具气势,亭台楼榭花草树木均按先天五行设计,也可说处处隐藏杀机。

    只有府主方得入内的丹室内,贮藏着罗天府所有珍典秘笈,统称“罗天总汇”。

    蒲星看得咋舌不止,天罗府何止三宝,这里所藏的每部典籍均是不世之宝,每人只消得其一卷,浸淫其中,三五年间便是可扬名江湖为立身之本。

    他先拿了“止境真解”原本查看,浏览一通后发现,他所修习的和申无畏所讲解的副本果然少了一些,而这些均是关键处的诀要,与原本对照后,他才知道自己所习成的才是第三层的功夫。

    而血衣劫魂申无畏便凭这第三层的“止境真解”横行江湖,无人能制,还是黑白两道四十余家门派联手方将之重创。

    “止境真解”共有八层境界,若将这八层境界一一修到,威力又将如何?

    正心惊处,门外侍卫禀报:总管伊敖求见。

    他知道便是砍断伊敖双腿,这老管家也不敢踏进丹室一步,对伊敖的忠荩委实感动,只得返回居室接见。

    蒲星赐了“便座”后,伊敖坐下道:“主人初来乍到,起居饮食。打坐练功不知有何安排,还望示下。”

    蒲星笑道:“起居饮食便与大家一样好了,我每日子时打坐,其余时间便是练功了。至于怎样安排,伊总管随便安排吧。”

    他想起一事,便问道:“伊总管,咱们在江湖上可有眼线?”

    伊敖怡然笑道:“可说无处不有。”

    蒲星想说什么,却又殊难启齿,涨红了脸,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伊敖笑道:“主人的心事老奴略知一二,主人可是悬念那白姑娘和小秋姑娘?”

    蒲星点点头,羞得几欲流出泪来。

    伊敖霭然道:“主人也不必有甚难为情的,知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天性。虽说历代祖师无婚娶者,但依老奴看来,是因历代祖师自小及大长于府中,均以修道练武为事,无暇顾及其他。

    “主人长于江湖,于历代祖师情形有别,有几位红颜知己实属情理中事,老奴也为主人高兴得很。”

    蒲星听了这番通情入理的话,感动得流下泪来,忙偷偷拭去。

    伊敖沉吟片刻,喟叹道:“上几代祖师的事老奴不知,只以老主人而论,他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打坐练功,只以收复失宝,清理门户为念,可谓刻刻在兹。

    “江湖中人怕他、恨他,我却知道老主人这一生是太苦了。上几代祖师想必也莫不如是,主人有室家之念,未始不是好事。”

    说着,不由得老泪纵横。

    蒲星默然不语,想着一个人自童稚时便压上一副山岳般的重担,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每日想的、做的只有一件事,练武习功、克尽己任,如此日复一日,直至被人重创而死,这罗天府主的命运委实太惨了,不禁想到自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伊敖摇了摇头,似是要驱散萦绕脑中的积年往事,感喟道:“老奴失态了,人老了,就愿动感情。”

    他试去泪痕,又道:“都是老奴啰里啰嗦,把正事忘说了。自主人一到这里,老奴便吩咐外面的人寻找白姑娘和小秋姑娘,并把她们引回府主身边。”

    蒲星大喜道:“如此多谢了。”

    伊敖笑道:“这有甚可谢的。白姑娘和小秋姑娘迟早也是本府的人,说不定还是老奴的主母哪。”

    蒲星登时窘然,不料一向恭敬的总管也会打趣他。

    两人又闲聊了会,伊敖便告辞退出,蒲星望着他的背影,胸臆中充满敬意,忽地想到,伊敖说老主人一生苦得很,那他呢?

    他又何尝有过快乐的一日?

    想他在举目皆敌的处境中,一人独自支撑着,生聚教训,积蓄着天罗府的元气,静候主人的到来,他岂非较诸老主人更苦?

    自此蒲星便在天罗府中专意练功,修习原本“止境真解”和天罗刀法,着手修习后方知,原本与副本的武功不啻霄壤之别,他浸淫其中,愈修习愈觉趣味无穷,几至眠食俱废,若非伊敖苦苦劝谏,细心照料,真不知他要练到什么地步。

    天罗府中的人搜遍了江湖,白娥杳然无踪,仿佛忽然间从地面消失了。

    小秋倒是找到了,并引回罗天府中。

    蒲星见到小秋,自是不胜之喜,两人相拥而泣,互诉别来情状,恍如梦寐。

    三月后,蒲星将原本上的武功修习一过,并练成了那一式绝世刀法“幻影一斩”,因心忧白娥下落,遂决意再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