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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怕沾香泽反遭擒(3)
    他顿了顿,又缓缓道:“‘血衣劫魂申无畏’这字号二十年前便已消除了,今后再也不会有这个字号了,我归隐已久。

    “对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早已厌倦,更无重出江湖之心。

    “武功与钱财一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只是不愿把这身武功带进棺材里去,假若传授予你,或许会有更大的用处。”

    蒲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管他说什么,只是摇头。

    申无畏尚未见过如此倔强,不通情理之人,赫然震怒,阴森森道:“小子,我既决意为此,你不答应也是不成。”

    一伸手便封住蒲星“鸠尾”、“玉堂”、“膻中”大穴。

    蒲星不虞有此,全无防范,两人相距又近,是以一招间便着了道儿,受制于人。

    他惊恐道:“大哥,你可别乱来,万万使不得。”

    他心下又是惊恐怖畏,又是叫苦不迭。

    不想申无畏竟然商量不成,便要霸王硬上弓了。

    申无畏笑道:“我说使得便使得,小子,你若不想咱俩同归于尽,便乖乖地照我吩咐的做,包你受用无穷。”

    说着,两手一搭蒲星肩膀身子已然倒立起来,头顶着蒲星的头,顺手解开他胸前被封的穴道,施出“传功大法”来。

    势逼此处,蒲星也唯有安于天命了,他凝摄心神,净扫灵台,运起申无畏所授的心法诀要,将全身脉道中空,以接受自头顶传入的申无畏的内家功力。

    顷刻间,两人头顶相接处白气蒸腾,便如烧开了的锅似的,白气环绕氤氲,渐渐将两人身子吞没。

    约有盏茶工夫,两人体内骨骼均发出“噼啪”“噼啪”的暴响,白气愈发浓厚,已然看不清两人的身影,只是一条长而圆的气柱。

    蒲星感到头顶如压着一座山峰,身体几欲断折,周身上下无处不痛、痒、热、麻、冷、胀诸色齐备,真是哑子梦见娘,说不出的苦啊。

    不知过了多久,蓦然一阵狂震,震得他骨节筋络几欲迸散,旋即身子如一叶羽毛般飘飞起来,神思虽不乱,却也进入恍兮惚兮,杳杳冥冥不知所之的状态中。

    直至子夜时分,那团“气柱”才逐渐缩小。

    进而显露出两个重叠在一起的人来。

    申无畏传功已毕,体内便如泄了气的皮囊,虽未至元气斫丧净尽之地步,却也已筋疲力竭而近于虚脱了,“当”的一声从蒲星头顶跌落下来,这一摔几乎要了他的命,强忍着没叫出声来,躺在原地调息,凝聚体内残存的约有一成的内力。

    蒲星已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中,入了真“定”。

    虽然体内气道血脉如长江黄河般奔腾倾泻,在伐毛剔髓、除旧布新,外表却如长江黄河般宁静,宝相庄严。

    远处一声更鼓响,蒲星矍然出定,望着申无畏委顿在地的模样,心下既是感激,亦复难受,没来由地受此偌大恩惠,当真不知该当如何回报。

    他知道申无畏此时虚弱至极,万万动不得。

    坐在他身旁守候半晌,见他呼吸已然平稳,脉息也趋于正常,方起身回到自己房里。

    他一脚跨进房间,不由神色一怔。

    原来他离开之时,并没有点燃油灯,此时不仅灯光摇曳,满室生辉,卧榻之前,还立着一个身材袅娜的纤纤丽人。

    她是谁?他的心不禁怦怦乱跳。

    由于她背对房门,无法瞧到她的面貌,仅从披肩柔丝,与美妙的身材推想,那可能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是毒绿蚁白娥么?

    然则,白娥喜爱翠绿,她穿的却是一身白衣,而且身材也较白娥高出几分。

    不是白娥,又会是谁?

    他心底里蓦然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迟疑半晌,终于咳了一声道:“姑娘……你……”

    白衣女郎缓缓拧转身形,一片炫目的艳光,立使灯光为之一黯。

    “啊!是你?”他不禁既感失望,亦复气恼。

    香狐美人令狐香微微一笑道:“不欢迎,是么?”

    蒲星冷冷道:“姑娘深夜宠降,必然有所指教的了?”

    令狐香哟了一声道:“怎么?不承认我这姐姐了?”

    蒲星道:“铁血帮的副院主,唐幼煌的黑市夫人,嘿、嘿,蒲某高攀不起。”

    令狐香面色一变,旋又淡淡一笑道:“你都知道了?很好,咱们不妨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

    蒲星挑挑眉道:“咱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令狐香道:“很多,譬如你要找白彦虎,我可以告诉你他的所在,还有……你的处境……”

    蒲星道:“在下处境不劳挂心,姑娘如能告诉白庄主的所在就感激不尽了。”

    令狐香道:“你似乎很有自信,哼,适才那位糟老头曾经说过,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你纵然获得无弦弓的绝世武功,不见得就能与天下武林为敌!”

    蒲星心头一震,道:“谁说我获得无弦弓的武功了?”

    令狐香道:“没有人说你当真获得无弦弓的武功,但至少你已得到无弦弓的弓鞘,这你不能抱怨别人,谁叫你在二天谷显本事来着!”

    蒲星闻言一呆,不错,他确实施出了无弦弓鞘,那是为了保护白娥安全突围,情急之下,才忘了顾忌,想不到今狐香已经知道了。

    令狐香又抿嘴一笑道:“还不在乎你的处境么?我不妨坦白告诉你,除了二帮四派正在全力追踪你,连五美四魔几位老魔头,也闻风纷纷出山,此后江湖道上,你只怕寸步难行了。”

    蒲星愕然半晌,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姑娘还是说明来意吧!”

    令狐香面色一怔,幽幽一叹道:“你虽然不承认我这位姐姐,令狐香可忘不了咱们订交之情,姐姐此来,完全是为了你着望。”

    蒲星冷漠的一哼道:“盛情心领,姑娘请了。”

    令狐香一愣道:“你是在撵我走么?”

    蒲星道:“隔壁就有一位武林前辈,在下担心孤男寡女,人言可畏。”

    令狐香道:“放心吧,那位糟老头怕已在十里之外,而且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

    申无畏于隔壁传功,看来令狐香并不知情,否则两人怕是命均不保矣。

    可是她居然知道申无畏曾在客店中,这位香狐美人实在不大简单,他心头方自一凛,令狐香又微微一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今之世除了铁血帮无人能保护你,何况白彦虎父女师徒已到了本帮的总坛,你要见到他们,也只好随我赴八达岭一行。”

    蒲星一怔道:“你终于找到白庄主了?”

    令狐香道:“你以为他能逃出我的掌握么?一个身负毒伤之人,还能逃出多远?而且他对飞泉绸布庄也不能不有所交代。”

    她语音一顿,又接道:“令人想不到哪位白姑娘,她居然对你情有独钟,跑到二天谷使本帮遭到一次意外的挫折,不过,今后的活罪也够她受得了。”

    蒲星一惊道:“白姑娘也被你们抓去了?”

    令狐香道:“不错。”

    蒲星道:“你们要将她怎样?”

    令狐香道:“这就难说了,因为她的生死祸福要看你与本帮的合作态度而定!”

    蒲星勃然大怒道:“你是在威胁我?”

    令狐香道:“不要发火,兄弟,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最难消受美人恩了,白姑娘为你,不顾老父毒伤,跑到二天谷去。单凭这份情意,你岂能无动于衷?”

    蒲星神色呆了一呆,忽然双目大张,傻愣愣地瞅着令狐香,两缕摄人心魄的神光。一瞬不瞬的向她凝视着。

    令狐香心头一动道:“兄弟,你想怎样?”

    蒲星哈哈一阵狂笑道:“有办法了,只是要委屈姑娘一下。”

    令狐香骇然道:“你要动粗?”

    蒲星冷冷道:“铁血帮主的情妇,天香院的副院主,算得是一个够分量的人物,在下来个走马换将,应该是彼此划算之事。”

    令狐香娇面一寒道:“姓蒲的,你大小觑令狐香了,别说你尚无制我之能,纵然有,哼,我敢担保你走不出这座客栈半步。”

    蒲星心头一懔,暗忖:“她这话八成可信,因为铁血帮党徒遍布天下,这个客栈的内外,极可能另有潜伏之人。”

    正因如此,他反而定下速战速决之心,口中一声轻叱,“接招”,右臂倏伸,一掌向令狐香的酥肩拍去。

    令狐香道:“你当真要动手么?很好,让你死了这条心也是好的。”

    她说话之际,身手也同时展开,妖躯斜挪,纤纤五指电光石光般扣向蒲星的脉门。

    蒲星哼了一声,右臂微挫,翻腕猛吐,掌缘带着劲风,劈向令狐香的粉臂。

    令狐香估不到蒲星变招如此之快,急飘身后跃,险堪堪避过断臂之危,但仍被蒲星掌缘的劲风波及,整条玉臂都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这一招蒲星显然略占上风,不过令狐香并不是好相与的,要真个赢她,怕还相当不易。

    因此,再交上手,谁也不敢丝毫大意,两人各展绝学,打来却谨慎之极。

    一晃数十招,蒲星越战越勇,令狐香却有真力不继的现象,蒲星功力原与令狐香难分轩轾,可他新得申无畏所传输的近一甲子功力,此时犹如宝刀初发于硎,其快可知,斗将起来游刃有余。

    她鬓际鼻尖都现出了汗水,樱唇微张,在一口一口的喘着大气。

    胜利在望,蒲星手下更不怠慢,他双手一挥,一连攻出五记刚猛无伦的掌力,直待令狐香接应不暇之时,他才骈指如戟,迳向她肩贞穴点去。

    这一招是蒲星等候已久,志在必得的一记杀手,出招之快捷与准头,拿捏得分毫不差。

    但听一声嘤咛,令狐香竟放弃抵抗,而且她双目一闭,酥胸一挺,那巍颤颤、柔绵绵的双乳,不避不让的向蒲星的指尖迎去。

    毛头小伙子几曾经过如此阵仗,他急忙挫腕缩臂,但由于适才志在必得,指尖还是碰上了那迷人的所在。

    这是他从未领略过的经历,新奇刺激在所难免,因而他像遭受雷殛电震一般,全身的神经都起了一阵奇妙的颤栗。

    接着他感到肋下一麻,耳畔忽然扬起刺耳的笑声:“兄弟,原来你竟是这么不老实,居然占起姐姐的便宜来了。”

    笑声仍在他耳鼓飘荡,他的鼻端又接触另一种感受。

    那是一股幽香,及一张娇艳欲滴的粉颊。

    它缓缓向他迫近,以吹气如兰的樱桃小嘴,送过来一记勾魂的香吻。

    “兄弟,听点话,姐姐不会亏待你的。”语音一落,纤指连点,这位名噪江湖的香狐美人,够得上深沉二字,她封住了蒲星的武功,再拍开他的麻穴,一个冷傲绝世的少年奇侠,就这么变做她俎上之肉了。

    怪只怪蒲星涉世太浅,二十几岁的大孩子情窦已开,却摸不清女人凶于老虎。

    现在他心神虽定,可是跟头也栽到家了,一时失神,已变做别人阶下之囚。

    不过,他那冷傲之态,还是丝毫未改,鼻中一声冷哼,“你要将少爷怎样?”

    “嗳,兄弟!不要动肝火,姐姐说过不会亏待你的。你不是要找白彦虎么?他正在咱们的总坛,跟姐姐走一趟八达岭,不是正如了你的心愿么?”

    蒲星哼了一声,他不愿再说甚么,反正业已落得这般地步,再说甚么都是多余的。

    令狐香见他一声不响,又情意绵绵的一笑道:“兄弟,你知道么?姐姐对你是一见钟情呀!在百弼庄时就打定结交你的主意了,后来捉到了白彦虎,必须送他们去总坛,你想姐姐该有多难过!

    “也许老天爷见怜,还未动身之时,忽然接到帮主要姐姐留下来等候你的指示……”

    蒲星怒叱一声道:“无耻!”

    令狐香不以为忤,“扑哧”的一笑道:“不要怨姐姐。兄弟,一方面是上命差遣,姐姐身不由己。

    “再说姐姐也是一番好意,咳,想不到兄弟你的功力真高,姐姐才不得不使出这一点心机。”

    蒲星冷冷道:“少说废话吧!少爷既已落入你的手中,杀剐尽可听便。”

    令狐香道:“放心吧,兄弟!不会有那么糟,不过,你此时已无自卫之力,你那无弦弓鞘,不如交给姐姐替你保管比较安全些。”

    令狐香同他要无弦弓鞘,他实在不能不给,因为现在连命都是人家的,还能管那身外之物!

    于是,他将无弦弓鞘由腰间解下掷了过去。

    令狐香接过无弦弓鞘,娇面上现出难以抑止的喜色,她反覆瞧看着,抚摸着,像是在欣赏一件无价之宝似的,其实这不能怪她,无弦弓鞘,本来就是武林之宝。

    它是以龙须、天蚕丝及一种稀有的金属合铸而成,用它作兵刃使用,宝刀宝剑也伤它不得。

    它的尖端还有一颗磁母,可以吸取敌人的兵刃,使对方变作赤手空拳。

    令狐香爱不释手的把玩半晌,才螓首一抬,道:“兄弟,你是怎么获得这无弦弓鞘的?那无弦弓呢?为什么不一起带在身边?”

    一连几个问题,简直像连珠炮一般,使得蒲星的心中感到懊恼不已。

    无弦弓鞘是他父亲的遗物,为了它,蒲星才失去了家,才变成一个落拓江湖的孤儿。

    往事不堪回首,他又怎能够忘记那血淋淋的往事,此时令狐香一问,他的面颊变了颜色,原本含有几分怒意的星目,更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

    但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他空有一身绝世的功力,奈何半点真力也提不起,现在唯一可做的,是给她一个不睬不理。

    要命也可,决不能弱了大丈夫的傲气。

    令狐香一笑道:“不说就罢了,别这么凶巴巴的,小秋,快来伺候蒲少侠。”

    一条人影,翩若惊鸿,灯光微微一晃,现出一个明眸皓齿的青衣女郎。

    她向蒲星瞥了一眼,然后对令狐香躬身道:“小婢听候吩咐。”

    令狐香道:“咱们明晨上路,服侍蒲少侠之事就交给你了。”

    小秋道:“小婢遵命。”

    令狐香转向蒲星道:“时间还早,你先歇息一会,明晨咱们就回八达岭去了。”

    话音一落,妖躯款摆,临到步出房门之时,又抛给他一记甜甜的媚笑。

    可惜她的表情浪费了,蒲星那冷如冰山的面颊,仍然像寒铁一般的深沉。

    半晌,蒲星轻声一吁,回顾木立一侧的小秋道:“在下要安歇了,姑娘请出。”

    小秋道:“对不起,少侠,小婢奉有令谕,不敢离开此地。”

    蒲星冷冷哼了一声道:“这么说姑娘是监视在下来了?”

    小秋道:“小婢身不由己,但绝无开罪少侠之意。”

    蒲星冷冷道:“是不愿?还是不敢?”

    小秋咳了一声道:“小婢是下人,希望少侠不要使小婢太过难堪。”

    蒲星道:“如若在下当真要闯出客栈呢?”

    小秋道:“小婢纵然不如拦阻,少侠还是寸步难行。”

    蒲星道:“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倒要试上一试。”

    小秋道:“少侠是聪明人,应该想到适才与敝主人一场恶斗,何以未曾惊动店中客人?”

    蒲星神色一呆,暗忖:“这话不错,若非整个客栈已被铁血帮所控制,何以见不到一个瞧看热闹之人。”

    他哼了一声道:“那么在下只得听姑娘的了,但孤男寡女,一室相对,确实有所不便。”

    小秋道:“只要问心无愧,何必计较小节,少侠尽管安歇,小婢在椅上打个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