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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恶人谷谷主(四)
    昆仑派和恶人谷同位于昆仑山区,分庭抗礼,谁也奈何不了谁,更甚至恶人谷稍胜一筹。恶人谷恶名远扬,却从未有过谷主,皆因恶人彼此之间相互制衡,谁也不服谁,江湖人皆猜测那位能够服众、登上谷主之位的年轻人是某位不世出的前辈。

    有两位昆仑派弟子曾亲眼见过那位谷主,道那谷主年轻俊俏,眉间一点朱砂,自称“小僧”,蓄着长发,似是一位还俗已久的僧人。

    江湖上众说纷纭,浮想联翩,这在诸非相的意料之中,当日他亲眼看着那两名昆仑派弟子匆匆离去,便有所预料。

    那时诸非相强行上位,一言不合就动手,有不服之众偷偷摸摸离去,和从谷口经过的昆仑派弟子偶遇,天雷勾地火,在山路上缠打起来。

    彼时诸谷主新官上任威严深重没有规矩,被请去解决问题,他在寒风中摁着两方听清缘由,做了个样子,随后便懒得管了。

    “冤有头债有主,施主找到他在先,小僧有容人之德,即使施主做些失礼之事,小僧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时诸非相轻快又诚恳地向昆仑派弟子表明立场,在昆仑派弟子和恶人谷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悠然立在一旁围观。

    昆仑派弟子人单势弱,看诸非相不插手,便放下狠话后逃也似地离开如今谷外有着诸非相的消息,大约也是因为那两名弟子从恶人谷门前全身而退的缘故。

    诸非相觉得门派这种组织有趣得紧,逃离恶人谷的那群人分明不服他,但遇见了对头反倒请他去压阵不知该说他们是笨蛋还是没脑子那时诸非相看戏看得挺开心,只是昆仑派弟子似乎脑补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据说那恶人谷谷主一身红衣,嚣张跋扈,下手毫不留情似乎是隐居山林不世出的某位前辈”

    “可我怎么听说那位谷主是个心地善良,天人之姿的年轻人”

    “我还听说有许多人投奔进谷后受了点化,痛哭流涕地出谷剃发出家了。”

    诸非相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握紧了拳头。

    他欣慰地想,感化的任务十分成功,成功到外界的人也有所耳闻。

    惠风和畅,街道上吵吵嚷嚷,一派和谐。诸非相坐在酒馆角落,听着酒馆中众人东拉西扯,很快便越过“恶人谷谷主”的话题,说起别的零零碎碎的事情。

    春风吹得人微醺,诸非相斟酒浅酌,望见一阵烟尘滚滚而来,一队人马从他身侧驶过,车头处写有“沈”字三角镖旗迎风招展,转瞬间消失不见。

    诸非相探头望着远去的烟尘,慢吞吞地起身,掏出钱结账,往车队离去的方向走去。

    赤衣青年在时无人敢明目张胆地看他,此时他一走,众人便立刻将话题跳转到他身上。

    “我方才便想说了那人眉间一点朱砂,容色出众,亦是一身红衣,保不准他便是恶人谷谷主。”

    有人将马后炮说得理直气壮,旁人听了则有些不忿,“他在时你怎么不问如今他已没了人影,现在说也迟了。”

    “若是我,我也不大敢问。”有人苦笑,“他虽然只是在喝酒,可看起来却不好惹”

    “我曾见过玉面郎君一面,容貌上方才那人与江玉郎各有千秋,却远比江玉郎还要”说话的人琢磨着措辞,“还要不好惹”

    “还以为你会说什么你这话不同我的一模一样吗”

    “只能用不好惹形容他了啊只是看着他便不敢上前询问,还能说他是什么”

    “你们倒不如说不可向迩确实如此,那位公子虽然闲适无比,同小二打招呼时也笑眯眯的,但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有些高不可攀。”

    “说白了不还是不好惹”

    正值盛春,车道上镖队纵马疾行,行镖之人最怕劫镖的贼匪,然而这队扬有“沈”字镖旗的人马却并无多少顾虑。

    沈姓不少见,但将“沈”与镖局联系在一起,只能让人想起黄河两岸威远、镇远、宁远三大镖局的总镖头,沈轻虹。

    劫匪见了这三远镖局的镖旗,往往敬而远之,此前众多三远镖局名下的镖队皆是如此,然而此次不同,只见车马疾行数里,行至两山交合处,从林间钻出数道人影,一支箭矢亦如流星般射中为首镖头所驾之马。马匹受惊,扬蹄嘶鸣,将镖头甩落在地。

    车队被迫停下,只听得嘶鸣之声不绝于耳,镖头落地后不待稳住身形,怒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近十人身影立在道路前方,为首之人一身黑衣,简洁道“留下镖银,饶你等小命”

    “岂有此理”

    镖头大喝一声,拔剑上前。

    话不投机,两方开打,镖队只有五位镖师,杂役没多大用,藏在马车后瑟瑟发抖。双方实力一眼可见,对比明显,不过半刻镖队便已显弱势,那唯一开口的黑衣人正待扬剑斩下,手背一痛,长剑落地,神色骤变,捂着手疾退数步,面色凝重。

    铮亮的长剑在地面上闪烁着耀眼的白光,剑上竟有一道横贯长剑的裂纹。

    其余人仍在打斗,唯有两个头儿之间气氛冷凝。

    镖头凝眉握上剑柄,剑身便咔嚓断裂,一分为二,铮然落地。

    黑衣人右臂止不住颤动,见此面色更是阴沉如墨。

    他摁着抖动的右臂,正要大声发问,四周接二连三地响起痛呼声,那些与他同来的黑衣人皆是面露痛苦之色,手中武器落地,险些丧命的镖师心有余悸地反击。

    镖头高声道谢“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黑衣头头怒道“有本事出来背后偷袭实乃卑鄙无耻”

    话音落下,东风飒飒,枝叶哗哗作响,一道赤影自树梢滑过,露出一张漂亮的面容。

    此人唇红齿白,眉间朱砂夺目,姿容出众,便是盘腿坐于枝上,也不显粗鲁,反倒有六分恣意,四分出尘。

    他看起来太过年轻,实在当不得一句前辈。

    黑衣头头试着握紧右手,却依旧使不上力。

    “很疼吧”诸非相笑道,“疼就对了。小僧有手下留情,你们技不如人,赶紧离开罢。”

    他分明笑着,说出的话却丝毫不客气,与他那张飘然出尘的面容毫不相符。

    黑衣头头咬牙道“阁下可知道上的规矩擅自插手,不怕被无牙门记恨么”

    镖头惊愕道“你们是魏无牙的人”

    黑衣头头冷冷瞥他一眼,紧接着便仰头直勾勾地盯着上方含笑的年轻人。

    “无牙门”诸非相微微歪头,“小僧听说过一句话,「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你们个个都被小僧用石子打落武器,已算羞辱莫非你们当真要去死么”

    气氛忽地沉默。

    魏无牙本人虽然是个小人,却在无牙门中立下这种堪称英勇的门训,与无牙门的行事风格和名声截然相反,此时提起,竟有些讽刺。

    没人想轻易送死,魏无牙本人是个小气苛刻的人,无牙门人自然也是自私自利,不遑多让,「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也只是说着好听罢了。

    诸非相见无人开口,笑着道“我佛慈悲,小僧不愿随意杀人,你们若是想死,便自行离去,莫要死在此处。”

    “”

    众人沉默,说什么我佛慈悲你的话分明冷酷无情得很

    仅仅是一粒石子便打断长剑,震得右臂至今无力,此人内力之深厚,深不可测。

    八个黑衣人皆是黑着脸,互相交换了眼神,为首之人艰难地拱手,右臂颤抖得如同风雨中的小白花,沉声道“我们这便离开,不劳阁下动手。”

    “走好。”

    诸非相轻快地回应,右手微微一动,黑衣头头身子猛地一震,目露愕然之色。

    无牙门人迅速离去,咻咻几下便不见踪影,不知是找地方自我了断去了还是返回无牙门,亦有可能直接逃走。此时只剩那位黑衣头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镖头仰首看向上方的年轻人,恭敬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年轻人一跃而下,身姿潇洒,笑容灿烂“小事一桩,镖头不必在意。”

    黑衣头头面色铁青,道“我已经答应离去,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镖头看去,只见对方额上青筋暴起,一副想动不能动的模样,竟是不知何时被点了穴道。

    “意欲何为自然是想留下你。”赤衣青年把玩着手中石子,歪头一笑,“我对无牙门很感兴趣,你似乎是说得上话的人物,便留你喽。”

    “”

    黑衣头头咬牙切齿。

    众人整理行装,处理伤势,诸非相便坐在一旁同名叫雷啸虎的镖头交谈。

    雷啸虎原先是沈轻虹手下的镖师,第一次做镖头护镖,万万不曾想到第一次便能叫他遇见魏无牙的人。

    魏无牙乃十二星相之首,行事恶毒阴险,想必是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便想来劫镖。

    “大约是看不起我的缘故。”雷啸虎自嘲一笑,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衣头头冷嗤一声,面上写着“算你有自知之明”。

    雷啸虎瞪他一眼,又郑重地对诸非相道谢“多谢大师出手相助,若非遇见大师,只怕我不止丢了镖,也还要丢了面子。”

    虽然诸非相从外貌上看不像个和尚,然而由于诸非相一直自称小僧的缘故,雷啸虎不自觉地变了称呼。

    诸非相“确实如此。”

    雷啸虎“”

    他呆了呆,压下从心底升腾上的微妙心情,询问道“我听闻恶人谷选出了一位谷主,那位谷主眉间一点朱砂莫非大师便是那位谷主”

    诸非相爽快地承认了“正是小僧。”

    雷啸虎瞳孔地震,他有所猜想,但真被承认时反而感到惊愕。

    恶人谷的谷主竟当真是个和尚还是个年轻人

    他不敢多问,只是问诸非相今后的打算,诸非相伸手指向那黑衣头头,道“那得看他是否愿意为小僧指路了。”

    两人一同盯着黑衣头头,后者额间青筋直跳,愤恨道“你若是真想叫我指路,便该解了我的穴道。”

    一粒石子从诸非相指间蹦出,黑衣头头身上一松,摇晃几下,稳住了身形。

    动是能动,却真气凝滞,运气无力。黑衣头头闭了闭眼,又一次后悔接了这个任务,遇到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

    诸非相问道“你叫什么”

    黑衣头头道“魏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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