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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牢狱之灾
    是成蟜,崔元心中忽地一烫。

    想清楚眼下自己正被对方握住手腕,堂而皇之自府中穿行而过的事实后,崔元更是不自觉涌现几分赧然慌措之感,若是被旁人看到,他二人的关系更是要说不清了。

    虽然先前郊游那日,自己便已经尝到了有口难辨的滋味。

    脑中忆起当时的尴尬回忆,崔元眸中泛出些许急色,手臂随之发力,本欲挣开对方的桎梏。但奈何自那日主动入水相救,崔元便隐有受凉之兆,近几日总是昏昏沉沉精力不佳,若非听闻李信受伤的消息,他又怎会选在病时强撑出门

    也正因此,崔元挣扎了片刻,却半分效果都没有。

    成蟜倒像是感受出他身体的不适,方才的匆匆步伐,竟转瞬缓和下来,待两人并肩回到崔元房中时,崔元已是半靠在成蟜肩头的模样。未曾料到自己竟会有如此反应,见成蟜转眸来瞧,崔元忙立整身子打算向对方表示自己身体尚可,无需作此支撑。

    谁知起身过急,崔元站直身子后,只觉一瞬间天摇地晃,眼前更是星光一片。胃中突然溢出阵阵恶寒,崔元踉跄半步,还是被成蟜搀住后腰,直接拥进怀中站定。

    崔元借力攀住对方的肩膀,终是得以稳住身形,感受着两人过于亲密暧昧的距离,崔元干咳两声,讪讪解释道“方才出门探访李兄时,本还身强体健来着。”

    许是他过于关注阿芜与李信之事,瞧见阿芜伤神,也便忽略了自身的不适。

    成蟜闻声,竟是俯身贴附在他耳侧,轻轻喟叹一声“既是身体不适,就不要如此操劳任性。”

    这世界没有离了谁就不能运转的道理,心中装的越多,就越有可能被外物羁绊。

    知他是好心劝慰自己,崔元努力忽略掉那人滚热烫人的呼吸,尝试让自己忍不住为之颤抖的肌肤逐渐平复下来,待满脑的热度渐渐消弭褪去,崔元方想起自己本该反驳几句的。

    他应该自然而然地吐槽对方,若不是你故意失足落水,我又怎会在这般天气投入冰冷深水中费力搜寻若不是被你拖累着偏要“人工呼吸”占些便宜,自己也不会因此招惹风寒。

    你看,这一切都该怪你才是。

    但崔元转念又想,成蟜虽貌似云淡风轻,像是万花丛中风流惯了的红尘俗客,可他却比谁都心思细腻,如果自己当真如此“埋怨”成蟜,对方定是要自我反省惩罚的罢

    如此想着,崔元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只能辩驳一句“阿芜与我患难相交多年,我总不能因身体抱恙,便将亲友的终身大事置之不理吧”

    正说着,成蟜却忽地弯身将他直接打横抱起。

    由于事出突然,崔元并未预料到对方会有此动作,因而脑中晕眩的同时,只是伸手环上对方的脖颈,这才将将能借势靠稳在对方怀里。见成蟜抬步便往里间走去,崔元被眼下事关男人尊严的羞耻动作刺激,挣扎着便要成蟜将他放回地面。

    成蟜见状,只是低头凑近,飞快自他唇上贴吻而过。

    崔元成功怔住,反应过来后面色更是润如彩云,成蟜见他终肯安静下来,忍不住笑一笑,再次凑近他耳侧柔声道“有我在,哥哥只管好生歇息。”

    似有魔力一般,被对方如此哄慰着,崔元当真就有些脆弱难支的感觉。

    不仅头脑昏沉地厉害,脸颊亦是滚热难忍,只能贪心般蹭上眼前人冰凉滑润的脖颈,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汲取到些许凉气,来给他那颗莫名燥热的心降温去暑。

    心中想的却是,不知从何时起,成蟜似乎变成了自己可以依赖示弱的那个存在。

    崔元由此告病在家数日。

    病号待遇果然好地出奇,有小黑大黄日日甘做靠垫抱枕不说,阿芜更是换着花样为他筹备饭食茶点,就连张良都早早“罢工”回家,为他时时跟进最新朝闻。

    然而崔元不过咸鱼瘫了三日,第四日朝后便自张良口中听得一则令人心梗的消息。

    说是朝会时秦王提及六国征伐之事,韩非与姚贾在征讨顺序上产生了强烈争执,因此二人不顾众朝臣所在,直接于堂前激辩对论。简单来说,就是姚贾之辈素来秉持以韩国开刀进而推进秦灭六国的进程,而韩非则是条陈观点,说明先伐赵国的优势所在。

    其实这本没有太大意义,左右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听张良转述,秦王闻二人之言尽是有理,只能将其所论交由众臣一概评议。显而易见,韩非新至秦国、根基不稳,自是在人脉上输得彻底,耿直到可惜可叹。

    崔元听罢过程,不由细问一句“李斯可曾有所表态”

    张良略有思忖道“李郎君应是认同姚贾之言。”

    竟是如此吗崔元忍不住神思微怔,他本以为李斯只是不待见自己,可凭其兰陵时亲近韩非的举动,这一世李斯许会对韩非留有半分余地,可如今看来,还是自己多想了。

    韩非当时应是失望的吧失望于同窗之谊薄如云片,始终攀不过那座权力的高峰。

    虽是如此,崔元却没有半分立场去指责李斯,政见有别本就是常事,他要关心的应是韩非当前的境况遭遇。思及此处,崔元又问“为何现下不见韩非身影”

    见他问及要点,张良神色凝重道“韩兄朝后本是同我一道回府,可奈何半途被人快马追回,说是王上怀疑其存心不轨,故而欲拿下扣押审问后方可证明。”

    扣押审问想起史上韩非为姚贾等辈狱中毒害的结局,崔元猛地掀被起身,顾不得张良阻拦,匆匆穿戴整齐后,便着人去备车驾,打算直接进宫面见秦王说清此事。

    张良追出门来想与崔元同往,崔元按住他的肩膀,只摇头笑笑“小良无需担心。”

    闻声张良还欲争取,毕竟韩非同自己皆是韩国之士,无论如何看都不该是崔元为他二人出头冒险。左右秦国自己也待不长久,不能再因此让先生失了锦绣前程。

    可当他对上崔元的双眸时,张良还是忍不住心中稍定。

    先生的目光似乎总是这样温暖和煦,似乎有他在,天大的难题也不过眨眼云烟。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成功卡在喉中,张良顿一顿,最终只能在崔元的视线中乖乖立定在原处。

    崔元满意点头,继而快步乘车出府,直往咸阳宫赶去。

    途中时有颠簸,崔元本已清明些许的头脑,复又被震得晕痛不堪。待挨至咸阳宫前,崔元扶车镇静片刻,方在宫人通禀引领下,穿过重重夯台庑殿,终是站定于秦王殿前。

    秦王想来应是在处理政务,听内官禀明来人后,便亲自道出一声“崔卿且进。”

    声音浑厚洪亮,崔元闻声恭谨行入,拜罢起身时,方看清秦王案前操劳的身影。不知为何,瞧见秦王的瞬间,崔元平静一路的心情忽而波浮起来,秦王等候半天不见他出声,因而率先撂下毛聿,抬首平和道“崔君身体可是好些了”

    知他抱恙在家后,秦王便未有一日彻底安心。

    崔元听他关怀,忙先拱手谢恩道“已无大碍,劳王上挂念了。”

    见崔元眉宇间愁色更显,秦王心知他为何而来,可却故意不提及崔元急迫之事,只如往常般细声聊天道“孤听闻李信近来被李公禁足于府中,崔君可知其中缘由”

    崔元抬眸去瞧秦王,他似乎总是这般胜券在握的模样,仿佛吃定了自己非秦国不可,吃定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同他反目成仇,就算他羁押了自己至交多年的好友。

    如此想着,崔元忽而出声挑明“王上当真觉得韩非有背秦之心”

    就像是当年本欲造渠疲秦的郑国一样。

    秦王眸中并无明显情绪变化,“韩非本乃韩国公子,孤不得不防。”

    崔元闻声却带上几分笑意“王上应知,当时韩非并非自愿来秦。”

    是秦王相中韩非的才能,这才想着威逼利诱将对方接来秦国,可新鲜感刚过,便要用这未经证实的理由害韩非锒铛入狱,不得自由吗

    秦王应是听懂了崔元所言,“虽是孤兴起之举,然韩非诚心如何,孤又如何确信”

    崔元闻声反问道“王上可愿信我”

    若是信我,我便为韩非担保,若是韩非背秦逆德,那他自当代之受过,绝不有辞。

    听他如此一言,秦王先是顿滞片晌,随后又将那道锐利视线反复扫向崔元,崔元被他的视线炙烤着,面上却不曾有半分迟疑之色,望能以此向秦王表达自己的坚定决心。

    谁知秦王却忽地一拍书案,高声斥责道“崔卿何时竟与韩非同流至此”

    言外之意,崔元如今也有背秦向韩的嫌疑。

    崔元还是第一次瞧见秦王同自己大声斥责的模样,毕竟自重逢后,无论何时何地,秦王对自己都是一副近乎宽纵的态度,那种温和就算没能通过语言表露,也会顺着目光流出。

    这种偏爱曾一度让他以为,自己对秦王来说,或许当真有所不同。

    见到秦王厉声的模样后,崔元突然就有些不想辩驳了,毕竟再有心也叫不醒装睡的人,就如此刻,无论他搬出多少证据,都无法拨正对方心底已经失衡的天平。

    如此想着,崔元当真便不再言语,他从来都是这样,话不投机的人,多说半句都觉是在浪费生命。只是他不曾想,这个人有一天会变成秦王。

    崔元笑一笑,“王上若是有疑,不若将我同韩兄押至一处,倒也宽心。”

    既然秦王觉得他与韩非罪当同论,那自己不妨就遂了他的心愿。

    毕竟信任这东西,总是飘渺得很,抓不住便任它游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