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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咸阳
    崔元离楚后,并未着急奔赴秦国,而是转道经由齐魏周游。

    待崔元出魏入秦,及至都城咸阳,已是秦王政七年,也即公元前240年末。由于秦时尚信奉颛顼历,并将十月一日看作新历元朔,因而崔元等人得入咸阳时,天气仍算不得冷。

    暂时借宿于逆旅之中,崔元将张良与阿芜安顿好后,方回屋合门,静思今后叵测前路。

    未入秦时,崔元放任自己沉浸于途中的青天明月、碧海孤烟,流连于齐魏两国的风土人情、温柔缱绻,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这样毫无负累地继续洒脱下去,可当他瞧见那些疫病折磨下的人群,那些饱受饥苦天灾的农户,以及那些被战事夺去亲朋挚爱甚至生命的可怜人,他知道自己还是放不下。

    他需要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只有如此,他才能把自己心中的想法逐步化作现实。

    眸中水雾静静散去,崔元轻柔抚摸着大黄白绒绒的猫头,见它懒洋洋趴伏在自己双膝之上,大有继续饱睡一番的架势,崔元垂眸笑笑,又将晨时张良分给自己的饴糖递给一旁争宠的小黑,小黑抱起手中糖棒,懂事挪坐至角落乖乖舔舐品尝,圆滚滚的背影透出几分莫名的滑稽与可爱。

    自小黑处收回视线,崔元从案上翻出张白纸,心中想的却是,他该如何才能面见秦王

    如此想着,崔元开始提起毛聿于纸上简单勾画起来。

    有一说一,关于求见秦王的有用途经,他如今只能暂时想到三种

    其一便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崔元若能静下心来,专心致志搞发明,将自身名气提上去,秦王自会放低姿态,亲自请贤入室。可此行耗时耗力,并非聪明之举,再加之秦王如今尚未及冠,还算不得大秦真正的掌权人,就算他造出什么福泽万民的发明,那也只是为吕不韦锦上添花罢了。

    可若等至秦王雍城加冠后再作筹谋,那便是坐待时机流窜,而不自知了。

    其次则是制造偶遇。通过几番“偶遇”,被动加深秦王政对自己品性才能的欣赏,强化自己在秦王心中的完美印象,进而获得独自面见秦王,倾诉内心鸿图广志的良机。想法虽好,可秦王贵为一国之主,自己不过初来乍到,又要如何得知对方的行止动向

    除此二者,便只剩侧面打入一招。也即是说,若直接接触秦王无望,可以将目标分而化之,先求得秦王亲信的欣赏依赖,进而获得被推荐至秦王跟前的绝佳机会。

    即是如此,秦王的亲信又有哪些呢

    据崔元所知,如今李斯与尉缭尚未归附于秦,无需考虑;姚贾虽有外交诸国之才,并为秦王特宠重信,可史笔中其有谗害韩非之嫌,崔元既与韩非私交甚厚,便断无亲近姚贾之理。

    除此之外,王翦王贲父子虽衷心侍君、战功显赫,可奈何功高震主,秦统七国后,自身尚需急流勇退,更别提崔元这个“攀附”于王氏而崭露风头的后浪了。

    若思及长远,细算下来,秦国之中倒是蒙氏兄弟最为合适一些。毕竟蒙氏三代侍秦、衷心可表,蒙毅与蒙恬又一文一武、内外相通,皆受秦王宠信。

    若崔元能得蒙毅推荐,那便是再理想不过了。

    可史书中蒙毅的记载并不算多,近乎可以用寥寥无几来概括,甚至提及蒙毅时,唯恐旁人不知,往往还要加述一句“蒙恬之弟”。就连蒙毅被秦王亲近,也被看作是秦王对其兄长蒙恬爱屋及乌的结果。但实际蒙毅执法严明、不惧权贵,就连内侍赵高都曾被其判为死罪。

    因而如何接近蒙毅,又是个叫崔元头疼不已的难题。

    为防无限套娃,崔元停笔起身,将大黄稳稳抱于怀中,想着将其带去街上散步吹风,醒醒脑中烦闷不已的愁思。崔元所居逆旅背靠城中贾市,开市后便喧哗不断,只听得人声嘈嘈、马蹄踏踏,崔元见早市未散,难得循声而至,挤进眼前的熙攘人潮里。

    由于自晨起还未用食,崔元沿街远望,本欲寻家茶肆吃些早点果腹。

    许是被周遭的吆喝叫卖声生生惊醒,崔元还未寻至茶肆驻脚,大黄便如受惊般浑身一抖,然后挣扎着自他怀中一跃而起,转眼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崔元也顾不得仪止形象,醒过神来后,忙提衣疾步去追,途中甚至还挤碰到哪家的公子姑娘。

    没由来的,崔元脑中突然就忆起当年楚市初见大黄的情景。

    那样漠然高贵,似乎对人世早已厌倦疏离的白猫,却甘愿踏进他手掌之中,同他漂泊万里,看日出日落,见人聚人散。比起随时都有可能离他而去的人,崔元更愿意将情感寄托在大黄这般可以长久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宠物身上。

    不对,不是宠物,是家人。

    眼眶忽而染上几分红晕,崔元一时不慎,竟被过往车驾剐蹭至肩膀,伴随着驭夫的吆喝怒骂声,崔元身姿不稳,直接朝后仰倒而去,眼瞧便要闷头栽倒于地。

    孰料想象中的激烈碰撞没有来临,取而代之,崔元落入了一个异常温暖舒适的怀抱里。

    对方俨然比他高出些许,因而只得俯身关怀道“兄台可还安好”

    耳边是滚烫磨人的气息,鼻尖是淡袅清郁的香气。

    感受到护在自己后腰处的遒劲力道,崔元紧悬的心神方落,在对方的搀扶下将将站稳身子,未及抬眸致谢,大黄就以闪电般的速度稳稳钻回他怀抱里,口中幽幽呜咽几声,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崔元终是安下心来,只见他温柔抚上大黄的软亮毛发,就算呵斥也是轻轻的,若不听内容,倒更像是宠溺的耳语才对。待大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崔元方得空去瞧那位护住自己的男子,谁知眼前只余往来不绝的匆匆路人,对方早已如泥沙入海般,半点寻觅不得了。

    衣袍上还沾有那人的几许残香,熟悉莫名,崔元烦乱已久的思绪竟奇迹般彻底平复下去。想着即是无缘,崔元不欲再作停留,携大黄饱食过后,便欲回身朝逆旅处冉步而归。

    只是还未走出多远,崔元便自耳边听得一声重物掷地的闷响。

    好奇中凝神瞧去,原是有位匆忙赶路的老丈,因腿脚不便而伏摔于地,此时正颤颤巍巍撑起双臂,试图将自己风烛残年的脆弱身板缓慢挪离地面。崔元见状,直欲上前相助,大黄却焦躁不安地伸出两只滚白的雪爪,扒扯着他的衣服制止其进一步“犯傻”的动作。

    崔元不解再望,那老丈艰难起身后,竟顾不得检查自身脏污,反冲向身侧那位锦衣高冠的男子身侧,继而惶恐伏地,连连求饶道“小人腿脚伤残,无端污了公子华服,还望公子念在小人知错及时,打骂消气便是,莫要同小人计较赔偿之事。”

    崔元终是明白大黄制止自己的意图,这位老丈跌倒本乃小事,可奈何天公不作美,昨日方下了连夜冷雨,其又恰因脚滑而摔于淤泥囤积之处,泥水四溅,好巧不巧,偏生溅在眼前那位如何看都掩藏不住满身贵气的男子衣袍上。

    此时文士多讲究袍服端肃、行止得宜,对衣袍的整洁程度极为重视,更别提对方一瞧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世家公子,若对方因这泥点而怒揪不放,就算将这老丈掏空贩卖,怕是也赔他不起。

    将大黄按回怀中,崔元抬步朝那二人处走去。

    正思虑着如何安抚那公子情绪,谁知对方竟率先礼貌扶起眼前的颓然老者,手指轻轻掸去衣摆的点点水渍,轻声安抚道“不过几处泥污罢了,老丈何以如此自责”

    崔元眸色微挑,倒是自己以貌取人了,这位公子虽为世贵,然谦和知礼、颇具风度,并非咄咄逼人之辈。即是无事,崔元本不欲再插手乱入,可脚步顿住,视线却仍旧凝在对方已然湿漉的苍色衣摆处。若让其如此“招摇过市”,恐比发肤之痛还要难忍百倍吧

    崔元微微叹出口浊气,继而阔步行至那位锦衣公子跟前。对方将老丈送离后,视线便直直凝着自己染脏的衣袍,一时竟叫他瞧出几分手足无措的窘迫。崔元忍不住温和出声道“在下如今正暂宿于街前逆旅之中,兄台若是不弃,我可取来车驾送兄台回府更衣”

    对方闻声抬眸来望,瞧见崔元的瞬间,却忽而愣滞在原地,倒像是曾有相识一般。崔元再次出声询问,对方这才清醒过来,直接顺水推舟道“如此,蒙某便先行谢过了”

    蒙某崔元眼皮微跳,该不会是他想象的那个蒙某吧

    崔元喉中忽而涌出几分干涩,“鄙人赵国崔元,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对方闻声,忙如梦初醒般拱手见礼道“崔君有礼,在下蒙毅。”

    崔元“”

    这就是传说中的白给文学

    浮云掠影、日色正盛。

    崔元偕同蒙毅一道回至逆旅之中,使其于堂中暂歇,自己则快步上楼,将大黄交予阿芜好生看顾后,方唤张良取来牛车亲自相送。张良惯来勤勉伶俐,小小年纪便已精通君子六艺,驭术更是尤为突出。放心将车驾交由张良驭驶,崔元侧身而立,示意蒙毅率先上车落座。

    瞧着面前饱经风霜的朴素牛车,蒙毅心中忽而涌上几分杂陈之味。

    倒不是嫌弃这牛车过于质朴简陋,他只是由此推想到崔元过往的丰富经历。毕竟从这架牛车不难看出,它怕是早已随同自己的主人见惯途中的大漠孤烟、落日长虹。回想起自己数年如一日的平淡生活,蒙毅突然就有些羡慕眼前的年轻公子。

    可人生在世,总是万般不由己,他肩上的千斤重担,容不得自己有分毫错乱。

    崔元并不知晓蒙毅心中所想,见对方怔然停滞于原处,只当其担忧车驾的质量问题,因而先行进入厢内,随后含笑邀请道“蒙兄”

    蒙毅闻声回神,继而借力上车,同崔元一道厢内共坐。

    车驾悠悠晃荡而行,崔元早已适应毫无减震措施的行车旅程,因而坐稳身形后,便欲寻些话题暖场畅谈。谁知崔元尚未出声,蒙毅便已自帘外驭车的小巧身影处回眸,言语间多是赞赏之意“恕蒙某眼拙,不曾想崔君之子已生得这般年岁”

    崔元顺利喉中一哽,原来在旁人眼中,张良竟是自己的好大儿吗

    蒙毅本是随口感慨一句,毕竟对于秦人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更别提崔元的行止气质都过于优越出众,想来更是极为抢手。可话方出口,对面那位澹然静坐的男子却忽而溢出几声轻笑,音色悠扬悦耳,就连投射而来的眸光,都似融了碧波万里的云霞。

    “蒙兄说笑了,崔某尚未婚配,小良是我早年收养的幼徒。”

    终是察觉出自己话中的唐突,蒙毅赧然致歉,复又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之上“崔君初来咸阳,客居旅社之中,想必定是诸事不通、行居不便”

    崔元倒未多想“前路茫茫,只得且行且看罢了。”

    见他心中并无明确打算,蒙毅拱手而揖,道出自己酝酿多时的想法“今日幸得崔君相助,蒙某感激不尽,思及府中空舍甚多,倘若崔君不弃,何不以门客之名,屈驾暂居于蒙某府中”

    门客崔元忽而忆起,先秦时期诸位名士朝臣素有收集门客之好,以此显示自己求贤若渴的政治态度,其中门客数量又与主人声望呈正比关系,据闻战国四公子的门客就多达数千人。

    除此之外,吕不韦虽是商人出身,却也养士成瘾、食客三千,就连那本传世著作吕氏春秋,也是集成其府中门客倾力编纂而成。若能入蒙毅府中以门客居之,那自是再好不过。

    思及此处,崔元直接拢袖而揖道“如此,便谢过蒙兄赏识。”

    见崔元并无忸怩推拒之态,蒙毅眸中欣慰之色愈显,“崔君不若今日便搬入府中”

    想着左右无事,崔元也便随声颔首应下。

    及至府前,蒙毅先行进门换衣,待清爽出门后,方命府中车马同崔元一道回逆旅搬运行囊物件。崔元推辞不受,只言仅此牛车足矣。蒙毅不再多言,生怕将其催促生急,只谆谆嘱咐其早些拾整回府,莫要误了酉时接风之宴。

    崔元应声而去,午间于逆旅歇息片刻,方着手筹备搬迁之事。

    蒙毅早早便已遣人自门外静候,崔元等人停车落地时,蒙毅恰自府中远远迎来。正要上前同蒙毅礼貌见礼,谁知崔元的脚步还未跨出,便见一道人影迅速窜至他与蒙毅中间。

    来人阔步上前,气势汹汹拦住蒙毅出门的动势,见他疑惑稍驻,方自怀中掏出如拳大小的石块,继而忿然怒斥道“昨日六博,你竟敢以此顽石为彩,匡走爷白玉一双”

    蒙毅见怪不怪地拨下那人青筋凸显的双手,眸中满是诚挚之色“李兄何出此言”

    见来人双拳紧握,蒙毅紧接着拍上对方遒劲有力的臂膀,“李兄手中并非顽石,而是蒙某自一方士处求来的灵物,本乃百越之地卜相用器,可知吉凶福祸。”

    卜卦灵器来人听得蒙毅所言,本是暴躁如雷的猛虎,竟忽而转作懵懂犹疑的白兔。只见其挠头思虑片刻,大有就此信服的架势“此话当真”

    崔元不禁敛眉笑笑,这样憨实可爱,似乎比韩非还要好骗一些

    阔别多时猛然忆起韩非,崔元不由眸色微滞,思绪正要随之飘远,耳边却忽而传来一道女子的轻柔浅笑。崔元回头去瞧,许是被眼前的憨态男子戳到笑点,惯来谨小慎微的阿芜竟难得唐突笑出声来,那样无忧无虑的神色,想必成为吏臣妾之前,她便是如此模样吧

    听得有人出声取笑,来人顿时惊醒,发觉自己险被蒙毅再次诱骗的事实。介于有客在此,对方面红耳赤的同时,不忘匆忙收起方才的霸道姿态,回身朝崔元所在的方位见礼示意。

    蒙毅见状,忙将来人带至崔元跟前,为其出声引荐“此乃南郡太守李瑶之子,李信。”

    李信崔元眸色微亮,就是那个年少成名的秦国名将

    忍不住再次朝李信瞧去,对方一身藜色骑装,虽是简单不过的装束,却依旧压不住满身的兵伐凌厉之气,仿佛天生便属于战场,注定要在动荡中成就自己。

    蒙毅又向李信介绍过崔元,思及崔元等人劳累而至,复催请其进府拾整暂歇。

    同蒙毅二人礼貌拜别,崔元一行随侍者绕过府中亭台楼阁、池林水木,一路兜兜转转,终是行至一处僻静院落。进门方知,牛车上的行囊用具早已被小厮悉数送进院中安置妥当。

    阿芜利落挽起衣袖,柔声唤来张良一同收拾安置。崔元得空步入庭中,此间背靠桃林,分为东西两户与一处内堂,院前有石湖松影、桂华流瓦,若自院中设一摇椅,定是惬意非常。

    不过单单他这一位门客,便占了如此空间,蒙毅整个府邸又该有多大面积

    果然还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崔元摇头笑笑,正要专注于清扫之事,谁知阿芜却趋步出门,自然接过崔元手中洒扫院落的工具,进而犹疑询问道“公子可会怪罪阿芜”

    话罢,眸子小心翼翼抬起,似是在观察崔元的真实情绪。

    崔元一时竟不知阿芜所言何事,见他疑惑茫然,阿芜不由垂首解释“方才李信公子”

    原是纠结于嗤笑李信之事虽已纠正多次,见阿芜如此,崔元仍旧不厌其烦道“何来怪罪之说阿芜不过是表达个人喜怒罢了,何况李信都未曾在意。”

    静静听完崔元所言,阿芜的眸色近乎要同天际云卷相接,“阿芜明白。”

    话罢,终肯抬步离去。

    闲来无事,崔元又将张良唤去后院取酒。毕竟蒙毅好心为自己设宴接风,自己将白酒奉上同诸人共饮,也算是谢过对方的好意收留之恩了。

    不过须臾,张良便已哒哒抱来酒坛,脸色涨地微红,眸子却熠熠发亮,倒像是想到什么值得兴奋之事,“先生自兰陵时便惯爱此酒,其浓烈如斯,不知可有何入耳难忘的雅称”

    崔元眸色微挑,有一说一,他还当真从未想过给这酒起个名字,可若直接唤它白酒,又的确名不副实,毕竟这酒比起纯正的白酒,可谓相差万里。

    崔元沉思片刻,“不若便唤它雪吟”

    寒雪配烈酒,章成吟古今,如此,方得千般滋味。

    张良闻声喃喃回味几句,亦跟着拍手称好。

    及至酉时末,侍者前来邀请崔元赴宴,崔元等人应邀而至时,筵席早已铺设妥当,就连大黄与小黑也有自己专属的一席之地。崔元同蒙毅对拜而坐,今夜应是私宴,除却自己一行与蒙毅外,便只余李信这个无意闯入的陪同。

    席间击鼓缶石、管弦铿锵,耳边乐声虽荡然悠扬,可入耳无波,实难激起心中半分涟漪。

    蒙毅自声乐中回神来望,崔元虽是笑着,可眸中笑意却又极为清浅,似乎早已脱离喧嚣尘俗,飘然于烟霞之外。蒙毅也本非沉迷声乐之人,今夜安排乐师,不过是怕慢待了贵客。此刻见崔元并无兴致,蒙毅顺势将乐声唤停,乐师亦随之鱼贯而出。

    耳边彻底清静下来,崔元正欲抬眸致歉,不想因自己而影响诸人宴饮之乐。谁知崔元还未及开口,蒙毅便已欣然出声道“不知崔君可曾听过齐人衡之名若是其有幸到访咸阳,蒙某必当竭力将其请入府中,使诸君一饱耳福。”

    李信撇嘴道“不过是个齐地乐师罢了。”

    蒙毅却不以为然,见崔元疑惑张目,遂体贴解释道“据闻其本乃齐人,姓氏不详,只知单名为衡,因而世人多称之为齐人衡。有言齐人衡极善鼓瑟,兴甚之时,亦可伴月而歌。”

    见崔元兴致渐浓,蒙毅继续铺垫道“此人自年少时便声名鹊起、广为人知,又因了样貌英俊,七国之中痴从者众多,传言齐人衡每每出行,必当掷果盈车而归。”

    这大约应是貌比潘安的程度了吧跟对方相比,崔元更像个五音不全的废物,关于鼓瑟的知识,也仅限于李商隐的“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句,也即是说,此时多为五十弦瑟。

    这般复杂多变的乐器,想必那位颇负盛名的齐人衡,定也是个有才之人。

    崔元含笑颔首,并未当真将此事放于心上。

    众人兴酣宴罢时,李信已被这雪吟灌得踉跄醺然,蒙毅本欲去扶,李信却甩手摆脱了对方的桎梏,只见其定定行至崔元跟前,继而越过崔元,稳稳站定于阿芜前侧。

    被突如其来的人影挡住去路,阿芜先是心神一惊,见她直接愣怔不前,李信更是矮身同阿芜视线相接,言语间满是浓烈酒气,“阿姊送我”

    阿芜微微后退半步,心中油生一阵恐慌之感。李信却像是突然神思清醒一般,直接捂脸跄然而去,单从背影便能瞧出几分生无可恋之态。

    崔元待众人散去,方缓步踱回院内,行至房中时,窗外夜色正浓。

    崔元饮下几杯清水,进而将收藏多时的治秦手册取出,放于外间案上仔细端看。平日里倒不觉得,如今饮了些酒,崔元脑中竟比往常还要清醒几分,因而瞧着瞧着,倒真教他瞧出几分逻辑前后不通之处,甚至可以说是bug的存在。

    崔元改了又改,索性熬夜推翻重写,谁知方理至半途,耳边竟忽而传来一阵凄清哀乐。

    幽幽咽咽、如怨如泣,穿透寂寥无声的夜空,直直撞入崔元脑海之中。

    崔元“”

    好家伙,这是什么无限流惊悚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