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初冬傍晚，密雅躲开人群，来到黑湖旁边的毛榉树下一个人坐着，天气阴冷，室外的风很大，她的脸蛋冻得快跟冰块一样了。

    湖畔周遭一个人也没有，任何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在这种天气来到黑湖旁边呆着。

    在没有人冲着她窃窃私语“杀人犯”或是“食死徒预备役”的情况下，密雅甚至能够试着乐观地鼓励自己沮丧的心情只是暂时的，这压根不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想想看，再过几个月肯定就没有人记得她是哪根葱了。

    密雅抱膝坐在枯草之上，手上握着一面小镜子。想到哈利今后再也不会跟她说话了，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西里斯呢。

    事态的转变陡然增加了帮西里斯解困的难度。

    除此之外她感觉很不安，他们之间明码标价的买卖，现在她提前取走了钱款，却一点进展都没有，不免让她觉得有些忧虑。

    即便她对西里斯这个人抱有着好感，他也说过不在乎她做不做得成功这样的话，但交易就是交易，拿了钱就得办事，交易不成就要把钱退回去，这是生活环境教给她的铁律。

    不退的话即便他无意追债，天知道他们签订的契约会怎样惩罚她。

    西里斯，当她琢磨他的事情的时候，不大能想起来他的样子了，她脑海中的西里斯一直是一头身形巨大的黑狗，皮毛暖和，很像黑熊。狗狗

    “你睡着了吗”镜子发出亮光，同时从中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密雅忽然被惊醒了，不小心松开手，镜子一下子掉在了草丛里。

    可恶，她怎么在这种冷到人会被风吹飞的地方也能睡着。

    她赶忙捡起镜子，揉揉眼睛“没有，没有，我在室外，呃，练习魔咒，练得有点累，哈哈。”

    难道这个借口太烂了吗对面竟然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发出声音“你看起来的确很疲惫。”

    她这几天睡眠不足，而且心里一直不好受，很难过，紧张恐惧以及沮丧，密雅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自己现在恐怕是相当难看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西里斯”可恶的双面镜，如果这是电话该有多好，双面镜可以把脸照得清清楚楚的或许她真的应该跟艾达借一些粉底擦一擦了。

    “哦，没有什么事，看看你好不好而已。”西里斯眼下的气色比刚遇到密雅的时候要好多了，脸上长了些肉，这让他看起来不再是骷髅了。他现在似乎是在室内，双面镜反射出房间内壁炉的火光。

    密雅觉得西里斯可能是带入了她家长的角色，就像每天早餐时候，很多学生都会收到猫头鹰捎来的爸妈信件一样。西里斯不给她寄信，但是偶尔会给她“打打电话”。

    她摸不准他是不是在例行公事，因为他们每次都没有什么好聊的，问问学习，问问生活，问问有没有斯莱特林欺负你，就没有了。他恐怕也不知道怎么跟一个16岁的女孩深入聊天。

    为什么不问问要她做的那件事呢他看起来好像完全忘了那件事一样。

    她可从布莱克家的金库里拿了不少金加隆呢。虽然与金库的总量比起来，她拿走的说不定只是大象身上的一根毫毛。

    “你在霍格沃茨见到哈利了吗他一定很高兴见到你。我记得你们从前关系就很好，哈利绝对没想到你也是个巫师。”西里斯找到了一个新的话题，这应该可以让他们这次的对话再延续几句，而不是陷入大眼瞪小眼的沉默。

    很奇怪，原来在小旅馆的时候，这个女孩总是心情很好的样子，每天都有很多话跟他说，即便他有时候只接得上一两句，她也能够自顾自地说下去。

    而到学校之后，她非常明显地憔悴了，话也少了。

    啊，没错，西里斯最关心的应该是他的教子，密雅想找一些哈利的事来说，搜刮半天，却发现，她说不出来，因为一个小时以前，哈利才跟她断交。

    这几乎让她快忍受不住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下撇，她在努力忍住不露出哭相。

    “来吧，到我这里来，我在霍格莫德。”他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密雅不知道这时去霍格莫德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她有些担心她的足迹会连带暴露他。但是他非常笃定，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今天不是周六，因此她不能从平时的入口进入霍格莫德村子。西里斯告诉了她一条能够通向村子的密道，就在城堡三楼。

    当她进入猪头酒吧踏上二楼的楼梯之前，及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制服。

    胸口的刺绣银蛇闪烁着冷冷的光。

    “啊，这可不太妙。”她念叨着。不知从何时起，她就习惯在无数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言之中生活了，与跟伪装斯莱特林纯血巫师相比，眼前的小问题很容易解决。

    她凝神回忆了一下拉文克劳的标志，然后用魔杖施了个变形术，将银蛇校徽变成了拉文克劳蓝色的鹰。

    西里斯用假身份跟假容貌在猪头酒吧的二楼定了一间长期住宿的房间，假容貌靠的是长期饮用复方汤剂，这样好以别人的样子掩人耳目。

    密雅敲了敲门，等待西里斯开门。

    他却直接说了声“进来”，意思是门没锁。

    难道不怕来的人不是她吗

    推门进去后就看见西里斯端坐在壁炉前的软扶手椅上，膝盖上还放着一本杂志唱唱反调，她忍不住说道“你不能这样做。”

    他扬起眉毛，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这很危险你不能不锁门，如果有人闯入的话，你就会被抓人发现。”她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格兰芬多可以如此粗心大意，确认锁好门后她又施了一些保护咒在上面。

    “不用太紧张，这里很安全。”西里斯站起来，给她倒了一杯热可可。

    一段时间没见，她跟夏天的时候比起来有了很大变化。深金色的长发用墨绿色的丝带系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又敏捷，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几岁。

    “抱歉，我太紧张了。”她坐在地毯上，喝了一口热饮来掩饰刚才的急躁。

    密雅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沉到几乎坠得她笑不出来了。

    16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可能有很多说不出口的烦恼吧。西里斯也看出来她似乎很不好受，憔悴跟消瘦让她跟夏天时的天真稚气截然不同了。

    论文，考试，男孩子，甚至可能是失恋。

    男孩子跟失恋他帮不了她，但是别的事倒可以帮帮她。或许也可以吧，喝点热可可，哭一阵子，她就会好过很多，然后忘了那段失败的感情。

    西里斯手里握着杯子，在心里斟酌应该怎么跟密雅沟通交流。

    “在学校过得好吗”

    她背靠着床坐在地毯上，慢慢摇了摇头。

    不是校园欺凌，就只剩下情感问题了，他见过失恋女孩的样子，就跟她现在一样，茫然又苦恼。

    西里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嘿，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

    他本想试着安慰她，密雅却因此啪嗒啪嗒开始掉泪，真的会过去吗，什么时候会过去呢。

    为什么在每一个地方，她都需要以假面目生活着，每一个。

    在麻瓜世界，她得装作跟魔法一丝关系都没有；在斯莱特林，她要装作跟麻瓜没有任何关系。

    而仅仅一次以真实面目面对别人，她被人坚定地拒绝了。

    密雅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试图跟他解释，但完全表达不清楚，她的烦恼不止这一件，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他们说我杀人了，但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没有人信我。他们管我叫食死徒预备役。就连我们院长，他说，我在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继父死掉。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忘了，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也许我真的。”

    西里斯让她哭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有止住的倾向，只好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女孩的眼睛“我看见了，那根本不算是杀人，你做的是自卫，而且做得很好，这才是女巫该有的样子。”

    他迫使密雅看着自己，灰色的眼睛对着琥珀色的眼睛。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的粗糙。

    “我没办法帮你完成那件事了，格兰芬多的罗恩韦斯莱很害怕我，我接近不了他的。我让你失望了。”她想说她真的干不了了，能改变合约的话就尽早改，那份合约看起来可以辩解的空间很大。

    “看着我，”他依然没松开握着她下巴的手，叹了口气“你没有让我失望，我不会这样就对别人失望。”

    西里斯到达霍格莫德后，很快就联系上了邓布利多，他甚至没费什么口舌，把脑子放开给他看就够了。邓布利多看得到真相，之后的事就由他决定了。

    西里斯确定的是，这次不会跟上辈子一样徒劳无功地结束。邓布利多得到了信息后暂时离开了学校，他另有要事要做，临走前叮嘱西里斯，这次不要再撕破画像闯入格兰芬多的塔楼了，一切等他回来。

    所以西里斯才能这么悠闲地待在猪头酒吧，这是邓布利多的弟弟阿不福思开的店。

    他没有办法告诉密雅这些事。

    犹豫了会儿，西里斯拿出手帕，将她脸上的鼻涕眼泪擦干净，见她头发也乱了，伸出三个手指，笨拙地将她哭湿的碎发别到耳后去。

    这让她看起来好一点了。

    密雅哭哭啼啼半天，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害臊，想要抢过那条沾了她鼻涕的手帕。

    西里斯灵敏地抬起胳膊，偏偏不让她拿到，这种恶作剧行径几乎像基因一样写在他的身体里了，无需思考身体就先动了起来。

    “我可以洗干净后还给你”她站起来去够那条手帕。

    西里斯也站了起来，他个子比她可高得多了，脸上隐隐有不动声色的促狭“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用你帮我洗。”

    斯莱特林的女生多多少少也是以淑女的要求看待自己的，毕竟学院内弥漫着中世纪老派贵族的审美品味。脏手帕落在别人手里，连哭的样子也被人看个正着，她瞬间就脸红了。这导致她跳起来去抢那条手帕，猛地一下子撞在他胸膛上。

    西里斯被她差点撞了个踉跄，顺手搂住她的腰，两个人才没倒下去。站直后，他立刻松开她，忍痛笑着说“女孩子的眼泪是珍珠，随便哭会后悔的。”所以以后也不要这样大哭了。

    当然后悔，她把柄落在别人手上了。

    趁他大意的瞬间，密雅上前一步，像双臂环抱一棵树一样环抱住他的腰。这让他身体一僵，然后把他藏在身后的手帕抢了回来。

    他们学院的女孩子都是既早熟又精明，男人女人那一套，大家通过心得分享早都知道了。大部分姑娘们甚至直接跨过了少男少女恋爱那一步，而是有意识地把利益跟恋情牵扯到了一起。大家族的富有男生是她们的猎物，而聪明的女孩会选择上学时捕获一条大鱼，最好的毕业礼物就是对方送上的订婚戒指。

    所以即便密雅对“捕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兴趣，她很早就懂得“捕猎”是怎么一回事了。

    刚刚她为了拿到手帕，下意识就做出了会令他变迟钝的动作。

    之所以觉得会奏效，是从他搂住自己的腰又立刻松开这个动作看出来的，她觉得西里斯就是高年级女同学形容过的，“诚实的男生”，“非常容易捕捉”，“恋爱经验少”。

    虽然以前没用过这些招数，但她做起来没有一点负担。

    西里斯不动声色地抚平外衣上的褶子，他停转已久的心思忽然又动了起来。

    这个女孩温柔又娇嗲，有着很好的亲和力，即便能力不甚出众，那也无妨，他用不着她为自己战斗。让她跟几个低年级的孩子交朋友其实是很容易的，只是需要告诉她怎样使用一些笼络人心的小技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