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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二章
    “禀报青王, 城北的敌军已经撤退,撤到金谷关五里外的坡地。”

    一名士卒进首领屋中禀报,将消息传递。

    越潜抬起头来, 颔首而已,正围聚在木案前商议的诸位将员也纷纷看向报信的士卒,询问他更详细的消息。

    樊鱼吃惊道“还真撤退了”

    风显嗤道“自打张军师攻下彭县, 融兵就被吓破了胆之前将我们堵在金谷关,围着攻打, 现在又恨不得将我们请出关咧。”

    盯着地图南夷水北岸的金谷渡口,樊春不识字, 但认得出渡口,他不无担忧

    “咱们留守金谷关也没什么好处,张军师为了攻下彭县接应我们, 将所有兵都带出来, 咱们泽郡的老窝空着呢,可别叫融兵端了, 得赶紧回去。”

    眼下的局势, 在场的人都清楚,融兵希望他们撤出金谷关, 而他们也不留恋这里,本来就没打算久留。

    城北的融兵撤离的消息通报不久后,很快又有一名士兵进来禀告, 说南面的融兵也已经向东撤去,并且张军师正在攻打金谷渡口。

    燕起再次获知张军师的消息,喜道“青王,张军师来接应咱们了,咱们快撤退吧”

    其余人纷纷附和, 压抑不住喜悦的心情,只想赶紧离开。

    唯有风伯益没有坑声,似乎在担忧什么。

    风显唤道“父亲”

    风伯益面上没有喜悦之情,反而叮嘱“兵不厌诈,我们撤离之时,难保南面的融兵不会在路上设下伏击。”

    让南北两面的融兵都撤到距离金谷关五里外的地方,是为了确保出关时不会遭受到融兵袭击,但从金谷关到金谷渡口,这一路几乎都是山林,融兵想设伏很容易。

    彭震恼道“敌军答应的是撤兵五里外,可没答应不追击。再说他们就是答应也不能信融人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他身负重伤,声音却是中气十足。

    身为融人的燕起瞥了他一眼,彭震立即改口“燕老弟的话,我彭震打心底相信。”

    “路上必然会有融国伏兵,诸君过山道时,务必多加小心。撤离之前,请诸君听我命令”

    越潜分配任务,为了保证安全撤离,他需要有一支军队开路,有一支军队断后,并将老弱妇孺保护在队伍的正中心。

    安全撤退往往比单纯作战来得艰难。

    巳时,金谷关南面的城门打开,由风伯益父子、燕起带领的先遣部队在前开路,威风凛凛出金谷关。

    紧随先遣部队的是一支由老弱妇孺组成的队伍,队伍中的人们行动缓慢,里头甚至有需要抬着走的伤兵。

    越潜亲自率领的一支队伍,负责断后,以防融兵追击。

    从早上开始撤退,接近午时,一路没有遭遇融兵,融兵似乎真得跑得无影无踪。

    刑徒即将走完最后一段山路,这一段山路和之前走过的山路并无二致,风伯益十分警惕,他每行走一段路,就叫士卒搜索前方。

    风益伯对儿子风显说“融兵肯定会设伏,这里就是极好的埋伏点”

    “父亲,咱们走在前面,要是融兵从后方袭击,反而是青王更危险啊。”风显一瘸一拐紧随父亲,冬日里走得满脸是汗。

    他不只是累的,还有疼痛。

    之前的守城战,风显的脚板被敌兵的长矛刺穿,他臂力惊人,拄着根木杖能像常人那般行走。

    两父子往后方望去,刑徒的身影在山道中绵延,长长的队伍,望得见头,望不见尾,他们看不见负责断后的越潜。

    风伯益对行进中的队伍喊道“大伙加快脚步,尽快离开这里”

    离开山道,或许就安全了。

    高高的山崖上,昭灵望向撤退中的刑徒队伍,队伍被崎岖的山道拉长像缓缓流动的细流,他在无数攒动的黑点般的人头中寻觅不到越潜身影。

    越潜肯定是在刑徒队伍的最后头,他一向承担最危险的任务,显然是由他来断后。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由人组成的“细流”前端离开又陡又窄的山道,向四周散开,那是负责开路的士卒由风伯益率领的先遣部队。

    在先遣部队后头,跟随一群不具备战斗能力,跑也跑不快的伤员,老人和妇孺。

    卫平走上前来,对昭灵敦促“公子,一半刑徒已经通过山道,中间的刑徒全是老弱病残,我军只需稍加扰动就会引发大乱,此时正是最佳时刻,请公子下令袭击”

    在山道的出口,正埋伏着两支融兵,他们在等待一个命令。

    正在有序通过山道出口的刑徒之中,有妇女,有孩子,他们衣物褴褛,大部分都打着赤足,连鞋子都没有。

    “公子。”

    再次听见卫平的唤声,昭灵回过神来,幽幽道“先别动手,等妇孺离去。”

    卫平不再说什么,而是朝山脚下这一大群相互扶持的老弱刑徒望去,妇人牵着孩子,不那么虚弱的人搀扶着虚弱者,康健的人抬着躺卧不起的伤员。

    在这些刑徒身上,卫平看到一股凝聚的力量,他神情焦虑,对队伍的最后方望眼欲穿。

    终于,老弱妇孺的队伍全部走出山道,卫平终于听见昭灵的命令“将号角吹起。”

    一声号角在山林中倏然响起,令正在撤退中的刑徒心惊胆颤。

    就见两支融国伏兵从林地里冲出,扑向山道出口,堵住尚未出来的云越士卒。

    “燕起你在前领路,务必将大伙带往金谷渡口风显、樊鱼,你们掩护女人孩子,跟随燕起离开”

    风伯益吩咐完毕,当即扭头往反方向赶,朝围堵越潜队伍的融兵前去。

    预料中的埋伏终于出现,风伯益此刻最担心的是位于队伍最后方的越潜。

    如果风伯益是是融将的话,他也绝不会放越潜离开,这是放虎归山。

    “父亲”风显闻声,焦急回头一望,正见风伯益拔出剑,率领一支小队朝融兵迎去。

    听见进攻的号角声时,越潜的队伍离山道出口已经不远,他看得见包围山道的融兵,还有前方在风显和樊鱼掩护下,仓皇逃往林地的老弱妇孺。

    樊春连忙将箭搭弓,射向出口的敌人,惊呼“青王,果然有埋伏”

    “怕他们做甚咱们杀出一条血路”

    一声怒吼,说话的人正是彭震。

    彭震全副武装,手中执着剑盾,虎虎生威,看不出他身上有伤。

    山道入口的融兵约莫千余人,他们人数不算多,目标明确,围堵在山道的出口处。

    越潜率领士卒拼杀,他身先士卒,英勇作战,杀得融兵节节败退。

    高高的山崖上,昭灵静静旁观,他的双手紧紧拳住,手指的指甲深陷在手心。

    越潜率众奔向出口,融兵的弩手列队,无数箭矢将他瞄准,数十几支箭在空中飞舞,越潜用手中的木盾抵挡弓箭,即便身处险境,他仍不减冲击的速度。

    云越士卒紧随着越潜,一个个英勇无畏,奋力向前,不顾生死。

    战况激烈,越潜似乎受伤了,血流殷袖,卫平劝道“请公子回避。”

    昭灵说“不必。”

    死死盯着越潜奋战的身影,昭灵看见他挥动木盾,将身前拦阻的融国弩兵击倒,见到一名融国戟兵从越潜身侧偷袭,刚要出手,就被越潜身旁一名高大汉子彭震击伤。

    作战的山道距离很山崖很远,在混乱的战场中,昭灵看不清越潜的所有动作,但见他距离出口越来越近。

    从融兵的伏兵出现时,风伯益就率领着一支小队在融兵后面猛烈攻打,想为山道中的首领解围。

    摧毁拉朽般,融兵很被打散了,越潜杀出重围,与风伯益的小队汇合。远处,刑徒中的老弱妇孺早已经在风显和樊鱼的指挥下,全部逃入林中无影无踪。

    卫平目睹战斗的全过程,不免惊叹“谁能想到这些英勇作战的云越士卒,几天前还是戴着脚镣任人鞭笞的刑徒”

    将这些刑徒武装起来的,其实不是甲胄合兵器,而是他们拥簇在中心的那名首领越潜。

    在刑徒的撤离路上伏兵,是最后一次努力,此刻卫平心里很清楚,已经逮不住越潜。

    默然不语,昭灵最后看一眼越潜的身影,见到他蓝色的战袍上,整只左袖被鲜血染红。

    结束了。

    昭灵眼眸低垂,再抬起时,忽见越潜正仰起头,朝自己所在的方位张望,一个在高处,一个在低地,高低之差,越潜不可能看见自己,但对方那神态,分明是“看见”了。

    只要往前踏出几步,昭灵的身影就会被地面的人看见,被越潜望见。如此高的距离,弓箭不可能射中昭灵,还是安全位置。

    昭灵毅然转过身去,他步下山崖,越走越远,只想离去。

    卫平仍屹立在山上,眺望金谷关的方向。

    金谷关的城楼上旌旗飘扬,插着融国的旗帜,越潜从金谷关撤军后,赵璋就率兵入驻金谷关。

    紫铜山所在的云越西部恢复平静,这里又归融国所有,几天后,会有大量融兵入驻孟阳城,加固当地的防守。

    越潜仍望向山崖,他看见上面有人影,知道公子灵肯定在上头,只是想看他一眼。

    伸出染血的手指,越潜用它握住胸前一件温润的玉器,当初公子灵送他的玉觽。

    我俩走到这一步,都没有退路。

    “青王”

    部下在呼唤,越潜的目光从山崖上收回,他扫视围簇在身旁的人,朗声道“走,去金谷渡口”

    刑徒高声欢呼,跟随越潜朝金谷渡口的方向继续前进,他们身后是渐行渐远的金谷关。

    过往的不幸已经被远远抛弃在身后,他们再不会像猪狗一样活着,他们拼劲全力,终于逃出生天。

    刑徒们从葱郁的密林走向阳光明亮的河岸,仿佛新生,他们见到停泊在渡口上的数条大木船,还有一群来自南夷水南岸,笑脸相迎的伙伴。

    金谷渡口上没有融兵,等待越潜的是刚攻下渡口,同样疲惫且狂喜的张泽部众。

    时隔多时,历经艰辛,张泽终于跟越潜会师。

    数千人需要渡河,木船不停在金谷渡口与彭县之间往返,从黄昏至夜晚才停歇。

    所有从南夷水北岸归来的人,无论男女老幼,他们都在彭县得到安置,有食物有宿所。

    他们中的许多人在当刑徒的苦难岁月里,劳损身体需要休养。这些需要休养的人,会在明日送往泽郡,离开前线。

    今夜,老弱妇孺住在县城里,他们饱食一餐,头上有屋檐,身上有暖和的被子,心满意足入眠。

    彭县不大,无法容纳越潜带来的这几千人,大部分士卒在县城外的河畔驻扎,河对岸就是金谷渡口。

    夜深人静,城中的人们早已经沉沉睡去,越潜坐在城墙上,面向朝着南夷水的北岸。

    今夜,越潜第一次脱下戎装,身穿布袍,他空着手,不再剑不离手。

    白日遭遇融兵埋伏,越潜的左手臂被箭射伤,幸好是贯穿伤,且没伤到骨头。经过治疗,伤臂正用布条吊在越潜脖子上,他右手搭在大腿上,坐姿不羁,衣袍在北风中飘动。

    “青王在担心北岸的融兵”

    越潜不用回头,听声也知道是军师张泽,悠悠道“倒不是。”

    北风将城墙上的油灯吹得忽明忽暗,青王靠着城台的墙壁而坐,看起来挺孤寂,他所在的位置灯火阑珊。

    见青王脱去甲胄,身形明显比记忆中消瘦许多,也难怪,他当了大半个月刑徒,又历经艰苦卓绝的战斗,身上有好几处未愈合的伤口。

    两人一同望向河对岸的金谷渡口,渡口有火光,显然他们撤离渡口不久后,融兵便将渡口占据。

    张泽悠悠道“与融兵隔河相望,互不侵犯,倒也好。眼下我军疲惫再不能战,融国兵少,也无心再战。”

    隔河相望,无心再战。

    想起公子灵,他此时此刻是在金谷渡口,还是返回了孟阳城

    有种感觉,公子灵似乎还未离去,他或许就宿在金谷渡口。

    张泽忽然问道“青王,属下听闻今日撤军时,融兵在山道出口埋伏,却等老弱妇孺出山道后,才发起攻击,此事是否属实”

    青王上城墙吹寒风时,张泽可是在议事厅里与风益伯等人有过一番交谈,从他们口中了解到撤离金谷关的过程。

    越潜答道“确有其事。”

    公子灵啊,对我下得了狠手,但他不会杀害老弱妇孺。

    “怪哉,属下听闻在孟阳城坐镇,指挥融兵作战的正是融王之子,身为融国王子”张泽思考着,因为这件事在他看来很费解。

    只要是合格的将领,都会袭击敌军的薄弱处,何况这些老弱妇孺的身份还是刑徒,融国王子就这么眼睁睁放他们离开。

    越潜步下城墙,两名士兵举着火把在前照路,火光照出一堵残破的城墙,经过数日大战,彭县的城墙急需修葺,墙体在攻城战中千疮百孔。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两人下章见面。抱歉这么多天没更新,让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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