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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血腥的气味浓烈, 这气味令昭灵严重不适,他能闻出越潜的血味,唯有越潜的血会让他心跳骤然加速, 予他战栗恐惧之感。

    昭灵神色惊恐,身体止不住的颤栗,他从自觉让开的人群后面, 看见火把照亮的地方,一个被绑在树上的人。

    起先, 看第一眼,他不敢认, 看第二眼时,昭灵如同被人掐住心脏,疼得脸色煞白。

    昭灵跌跌撞撞赶至树下, 却是目不忍视, 双脚一软,蹲在地上, 就在此时, 他看见受刑人的血液沿着双腿滴落,在脚下聚成一片小血洼。

    意识到这是越潜身体流出的血, 昭灵的双手紧紧拳住,因为痛苦而引起干呕。

    太子快步走至昭灵身边,想扶他起来。

    昭灵摇了摇头, 推开兄长。

    须臾,昭灵自己站起身,眼前模糊的视线开始清晰,他注视树上被缚的血人,又回头去看身旁太子的护卫, 突然伸出手臂,唰一声从护卫腰间拔出一柄佩剑。

    昭灵执住长剑,奋力推开不知道他意图,试图拦阻的护卫。

    护卫不知所措,望向太子,太子眼神示意他不必拦。

    走至越潜身侧,昭灵挥起长剑猛劈向树干,斩断束缚越潜身体的绳索,将树干劈出一道道疤痕。

    绳索崩裂,越潜的身子重重下坠,瘫在地上,他头低垂,四肢没有反应,意识已经不清。

    越潜的肩臂上浮现出图纹,有淡淡的光芒,那图纹正在消逝。

    “越潜。”

    昭灵双膝压在血泊上,将失去重心倾靠向他的身躯大力搂抱,声音抖颤。

    本来已经准备就寝,昭灵身上穿着件白色的衬袍,这身袍子很快在对越潜的搂抱中被染红。

    如同要将越潜身上的伤痛,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那般。

    昭灵伸出手试图去碰触越潜那张血污的脸,唤醒他,手停滞在半空,越潜沉重地抬起头,应声“嗯。”

    他是否知道自己在公子灵怀里,也许并不知道。

    这一声回应,像从很远的地方传递来,虚弱而飘渺。

    昭灵想将越潜搀起,吃力的拉拽越潜胳膊,动作越发慌乱,袍身沾染上更多属于越潜的血液,他的情绪濒临失控。

    太子大声唤道“阿灵”

    昭灵回过神来,放下越潜,他抬起头,失魂落魄,脸上有道泪痕。

    何曾见过他这般悲伤,太子怅然,将弟弟揽住,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

    卫槐和昭灵的其他随从,早想过去帮忙,只是被公子灵的模样吓坏了,此时赶紧上前检查越潜,将人扶到一旁救治。

    不说是公子灵的随从,就是太子的仆人,此刻也是心惊胆战,太子别第的家宰看情况不妙,又是个懂审时度势,有主见的人,忙唤手下回屋取止血药粉和布条。

    越潜身上的血,很大一部分都转移到昭灵身上,就连昭灵的脸庞,也沾有几处血污。

    太子心中不忍,揩去弟弟脸上的血痕,喟然“阿灵,他不值得你伤心难过。”

    在太子看来,越潜对昭灵给予的一切毫不眷念,更谈不上有一丝感激之情。

    太子又道“他故意酒醉,闯入西院,劫持美姬。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阿灵,你该明白。”

    昭灵幽幽道“我明白。”

    他岂会不懂,只是没料到越潜会如此决绝,会以这种方式。

    湖风呜咽,昭灵和太子所站的那棵血腥的大树下一片昏暗,火把几乎都聚集在湖畔的一块平坦的高地上,越潜躺在那里,太子别第的家宰和御夫卫槐正在为他止血,进行包扎。

    太子默许,此时也不可能拦阻。

    越潜双目紧闭,已经失去知觉,他身上的衣物被尽数剥去,身上的鞭痕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哪怕看上一眼,都要疼得发颤。

    “别看”

    昭瑞不知何时出现在湖畔,他就站在人群外头,见昭灵过来,立即将人拉住。昭瑞最见不得人受苦,他就不敢看,还是不要看得好,免得留下心理阴影。

    拉开昭瑞的手臂,昭灵不听劝。

    他应该仔细看,越潜身上的二十处鞭痕,那一道道裂开的,淌血的口子,都是残酷的诉求。

    整个救治全程,昭灵没有眨过一下眼,也没再留下一滴泪,他整个人都木了。

    越潜因为剧痛有过片刻清醒,那痛楚的眼神,如同把刀子,把昭灵的心狠狠扎了一下。

    御夫卫槐唤道“公子”

    昭灵神色恍惚,抬起眼,才见到自己跟前停着一辆四驾马车,而两名随从正将越潜抬上马车。

    卫槐提醒“公子说要带越侍回去,臣已经备好车。”

    昭灵道“好。”

    他登上马车,坐在车上与太子和昭瑞相辞,三兄弟之间没有言语,只是互相以目光示意。

    “驾”

    马车于深夜驰骋离去,载走公子灵,也带走他的一众随从。

    昭瑞目送昭灵带着随从远去,心里感到不安,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他刚意识到原来七弟和他的这名侍从之间有着一层特殊的关系。

    难怪啊,以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本来准备入睡,谁知道发生这么一桩事情,已经是子时,昭瑞眼皮都快撑不开。

    昭瑞劝道“八弟明事理,应该不会怪罪兄长。”

    毕竟越侍确实私闯西院,侮辱太子的美姬,这样行径,无论故意与否,挨二十鞭是应得的。

    太子道“他是不会归罪于我,七弟倒是不怕我责怪”

    通风报信的人是你。

    昭瑞惊慌失色,吞吞吐吐道“兄长我我”

    那时他压根不知道昭灵和越侍的关系是如此惊世骇俗 ,就是觉得越侍品行端正,而护卫鞭人的场面太过血腥,所以才去透风报信。

    太子露出疲态,说道“你也困了,回去睡吧。”

    昭瑞离去,湖畔渐渐只剩零稀几个人。

    大树下,越潜留下的那一滩血,此时正被仆人铲去,另有一名仆人,在擦洗树干上的血污。

    放任不管也行,下场大雨就会冲洗干净,但太子不喜欢血迹,平日里也不是个喜欢动用刑罚的人。

    湖畔除去两名仆人外,还有太子和他的门客卫平。

    卫平今夜就宿在西院隔壁,女婢喊人时,他是最早听到动静的,今夜的事,他看得明明白白。

    太子问“他昏迷时,肩臂浮现出图纹,你看清了吗”

    卫平恭谨回道“是,臣看清楚了,像似蛇纹。”

    “虽说云越人左祍纹身,但他肩臂的图纹,看着却不像是纹身。”太子面朝大湖,夜风吹动他的袍摆

    “逸越书上有载青王与灌氏争王,大战于苍夷山,三战两败,青王袍袂血殷,脱衣坦胸,手执黄钺,肩臂呈纹。”卫平诵出逸越书的一段记载,他真是博闻强记。

    卫平道“这便是肩臂呈纹,越人称之为青王纹,视作为王的征兆。”

    “为王的征兆”

    太子沈吟许久,扫视静寂的湖面,恍惚中,仿佛听到湖畔的森林传出的风啸声,他悠悠道“历代云越王都自称是青王再世,糊弄愚昧百姓,不想还真得有人,身上会出现这样的异象。”

    马车疾驰,车前照明的灯笼摇晃,车身颠簸,城郊的夜风在耳边呜呜直叫唤。

    昭灵背靠车厢呆呆坐着,摊着两只手,他手指上沾附血迹,身穿的白袍更是脏污。

    他目光直勾勾看向身侧躺卧的越潜,对方仍昏迷不醒,无声无息。

    昭灵一向注意仪容,此时却仍穿着那件入睡前穿的薄袍,衣服没更,手也洗,披头散发。

    一件华美的风袍披在越潜身上,那是昭灵的风袍,袍子遮盖之下的身躯,缠绑着一层又一层染血的布条。

    越潜被抬上马车前,已经处理过伤口,做了包扎。

    该庆幸太子的别第里有止血的药物,否则身处城郊又是深夜,到哪里找药师。

    越潜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糊着血,一双眼睛紧闭,头发蓬乱,他看着像是睡着了而已,胸脯起伏,唇鼻有呼吸声。

    城郊的路不像城里的路那么平坦,从东郊前往南郊的小路上坑坑洼洼,车身再一次颠簸,昭灵的身子随之摇摆,扑在越潜身上。

    伏下身体,昭灵护住越潜,以免他在颠簸中撞到伤口,这时昭灵发现越潜的眼睛已经睁开,那眼中布满血丝,眼眸清明,他醒来了。

    两人相互凝视着,相视无言。

    以往觉得越潜心思再重,只要足够亲密,总能看透他,此时他那黑幽幽的瞳孔里,是望不见底的深邃。

    前夜,昭灵就卧在越潜位于侧屋的寝室里,不顾身份地位,不顾场所,与他欢好,那时何等的缠绵。

    那时,压根不知道枕边人的所思所想,更没想到他早有抉择。

    “你怎敢”

    见到越潜被绑在树上,浑身是伤,血淋淋的模样,那一刻,昭灵心都碎了。这一夜的遭遇,是昭灵从未经历过的噩梦。

    举起沾有血污的手,一巴掌抽在越潜脸上,昭灵情绪失控,打得又狠又重。

    “你怎敢这么做”

    昭灵再次举起手臂,不解恨还想再打他一巴掌,却就在这时,手腕突然被越潜扣住。

    越潜咬着牙爬起身,他脸上本就有污黑的血迹,此时添加一道鲜红的指甲抓痕。

    昭灵抽越潜耳光时,打断自己小指的指甲,可想而知,情绪有多激动。

    小指的指甲连皮带肉折断,那由指尖传递而来的疼痛,昭灵甚至没能察觉,越潜却是看见了。

    大力挣开越潜的束缚,昭灵扑上来,朝越潜的脸挥上一拳。

    他不善于打架,以前更不曾动手打过人。

    那只付诸暴力的手,指关节破皮,小指流血。

    越潜制止昭灵,将人压制,他这番动作,使自己因扯动鞭伤而疼得快要昏厥,冷汗如豆,脸色灰败。

    马车离开小路,行驶在一条平坦的路上,不再发生颠簸,越潜身子挨靠着车厢,失血兼之疼痛,意识迷迷糊糊,但他仍以手扣住昭灵的手腕,而另一只手揽在昭灵身后。

    昭灵已经冷静下来,他拉开自己与越潜的距离,坐在车厢的另一边,把伤手搭在大腿上,低着头,默然无声。

    马车沿着一条平直的路前行,前往昭灵位于城郊南区的别第,路程在不断缩短。

    越潜静静坐着,看向近在咫尺,同坐一车厢,又似乎很遥远的昭灵,他目光落在对方的伤手上。

    昭灵望向窗外的夜幕,冷风吹拂脸庞,他不再理采越潜,心里空空荡荡。

    “你想和你的族人一起被流放,我允许你。”昭灵的声音不大,很平缓,没有什么情绪。

    越潜不语,只是抬了下头。

    那只放不开的手,终于还是放开了。

    昭灵拳住自己的伤手,斜瞥越潜脸颊上的淤青,自己打的。

    似乎感到很疲倦,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再不管不顾,这一夜太漫长,如此波折,天却始终不亮。

    马车抵达昭灵位于南郊的别第,车身稳稳停下,昭灵从窗外收回目光,看越潜侧靠车厢,仍是保持坐着的姿势,眼睛也一直睁着。

    昭灵独自下车,孤零零走向别第,已是凌晨时分,他冷得发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始终穿着一件入睡时穿的薄袍。

    白色的衬袍,斑斑的血迹,还披散着头发,自嘲地想,看着像鬼般。

    哪还有一国公子矜傲的模样。

    别第留守的仆人匆匆出来迎接,见到公子灵的模样都大吃一惊,何况公子灵身后,还有伤重行动不便,由人搀扶的越侍。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其实我也想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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