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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这坑不深不浅,约莫半人来高,每一寸地方都用血和朱砂画满符文,写满咒经,密密麻麻的衔接不绝,甚至又撒了一坑的黄符。

    这些黄符压在一具尸体身上,被南斗一跟头掀飞无数,露出一颗骷髅头,看发饰和衣着,应该是一具女尸。

    南斗痛叫之际,正巧摔趴在女尸身旁,好死不死的,与一双黑洞洞的骷髅眼来了个深情对望。即便他心理素质再高,也吓得差点翻白眼,随即一个鲤鱼打挺,挺到半途,腰椎“咔嚓”一声脆响,洞穴里的惨叫声震动八方。

    只是南斗这一个大幅度的动作,无意间勾到一根绷直的丝线,且听“嗡”一声沉响,仿如扣动了琴弦,拖着余韵,自女尸的周身涤荡而出。

    南斗立刻止住惨叫,僵硬的维持着俯趴姿势,整张脸都扭曲了“怎么回事什么声儿”

    秦禾早已跳下高台,来到坑穴边,手电筒扫过眼花缭乱的血符,还是先关心南斗“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南斗满头大汗,咬牙切齿地回答“能没事儿吗,本来就受了伤,现在更是雪上加霜,这回我的腰椎,可能真的嘎嘣脆了。”

    “那你还敢乱动”

    “不然让我跟这具尸体躺坑里吗”他只是想从坑里爬起来,跟死者保持起码的距离。南斗嚷嚷完,借着秦禾扫来的电光,与骷髅头来了个面面相觑,当看到骷髅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文字时,南斗突然噤了声。

    “不想下辈子变成瘫子就别再乱动,”秦禾又问,“你刚才碰到了什么,突然拨响那一声”

    南斗半天没反应。

    而唐起在听见那声音律响起的瞬间,余光注意到贞观老祖的袖袍似乎动了一下。唐起壮着胆子靠近,俯下身,缓缓撩开贞观老祖另一只垂在身前的袖袍,骨指上勾着一根细细的琴弦,弦丝绷紧了系在坑中的尸骨上。

    唐起低喃“琴弦”

    “快”南斗陡然回神,脸色大变,“秦老板,快拉我上去。”

    秦禾的电筒照着骷髅头密密麻麻的符号问“那是什么”

    南斗脸色煞白,双目中尽是惧意,他现在一刻都不愿意在这坑里待,心头一阵毛骨悚然,他试图撑起身子“你先先拉我上去。”

    秦禾施以援手,用力将南斗拖拽上来,她自己却往坑里跳,踩着符纸,蹲下身,欺近那具女尸。

    南斗慌忙喝斥“别靠近她离她远点”

    秦禾便没再继续靠近,仔细瞧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密密麻麻刻在骨头上,像文字,却又不太像,更类似于一种象形文字,并且许多字式都是倒着写或反着写的,比如骷髅下颌角还有一个倒三角,看起来非常诡异“这些是哪个时期的文字甲骨文么”

    南斗连嘴唇都开始发白“那是殄文”

    “什么文”

    “殄文,”南斗沉声道,“也称鬼书。”

    秦禾听清了,她其实曾略有耳闻“是不是传说中,专门写给死人看的文字”

    南斗怔了怔“谁说的”

    秦禾道“网上和书上都有记载。”

    “不是。”南斗沉吟道,“他们说反了。”

    秦禾拧了下眉头。

    南斗道“殄文,其实是死人对活人的诅咒。”

    “诅咒”秦禾瞠目,“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她是被死人诅咒过的”

    “显而易见,上面的每一行殄文,都是阴灵散不尽的咒怨。”南斗正说着,就见秦禾一把扯开了女尸的衣服,布料很脆,秦禾下手没轻没重,直接撕裂了衣襟。他根本来不及出声阻止,就看清胸骨上的每一处都烙满殄文。

    尸骨从头到脚,无一处干净,全是密密麻麻的咒怨。

    南斗骨寒毛竖“这得是多么滔天的怨愤,积了多少人的恨,结了多大的仇,才会背上这么深重的罪孽”南斗无法理解,“殄文跗骨,这人生前,究竟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会遭到怨灵这么凶的诅咒。”

    秦禾听进耳中,眼前却是一片乱麻,目光像一把钻子,死死钉在女尸肩骨之上,有一瞬间,秦禾几乎产生了短暂的失明。因为女尸那里有一串让秦禾万分熟悉的殄文,和她曾在师父身上见过的一行记号一模一样,同样烙印在肩骨的位置,距离分毫不差。

    所以她的师父肩上为什么会有殄文也被死人诅咒过

    还是说秦良玉跟这具女尸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

    秦禾一阵心慌,手脚发寒“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南斗犹豫了半秒,“我们是鬼师。”

    是唯一能通鬼书之人。

    南斗盯着那些骨头上的殄文,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祖祖辈辈会不惜性命为代价的镇守在此,因为要镇住殄文这类诅咒,本就是他们身为鬼师的职责。

    秦禾倏地回头,骇然之余,撩女尸衣襟的手掌被一根锋利的细丝割了道口,且听铮然一声,弦音拨响之际,贞观老祖的指骨突然抖动了一下。

    黑暗中一根银丝倏忽绞过来,秦禾连皱眉的时间都没有,身体骤然后仰几分,弦丝如利刃,切进肉里。脖颈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秦禾的反应若再慢半拍,就会落到割喉的悲剧。现如今只是划破皮肉,鲜血则顺着一节弦丝溢出来,滴在这具骸骨上。

    那滴血坠在一颗殄文上,然后慢慢洇进骸骨中,溢出淡淡的黑气。

    秦禾的左手依然拽着那根弦丝,掌心割裂开,正缓缓淌出血来。

    “秦禾”唐起腾地直起身,要朝她冲过去。

    秦禾厉喝“别乱动”

    铮

    弦音奏响两个音,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两道弦刃已经绞杀而至,唐起只觉胳膊和腰间一疼,迅速往后闪避。

    南斗半躺在地上,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眼珠子正前方突然崩了根弦刃,差点儿削掉他半边脑袋,却在相距毫厘的地方堪堪刹住了。

    南斗心如雷鼓,一动不敢动,他颤巍巍眨了眨眼睛,睫毛一下下扫在琴弦上。

    是秦禾用自带的弦丝牵制住了另外几根。

    又听铮然一声。

    插在岩缝中的香烧过了半,薄烟弥散,笼住整间洞穴,融了逐渐升腾的怨煞气。

    然后他们在这层薄雾中,渐渐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的背影,穿一身白净无尘的素袍,背负一把古琴,独行在荒草萋萋的小河岸边。

    “贞观。”这是一个小女子清脆的声音,十五六的韶华之年,远远追上前。

    贞观顿住脚步,转过身,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此时他的眼中,却含着几分无奈“我不能带着你。”

    小女子眼瞳漆黑如墨,盯住人不放“为什么”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可以帮你做。”

    贞观沉默着,小女子奔到他面前,双膝一曲跪倒下去,抵着他的脚尖磕了个头“我没有亲人了,求求你收下我吧,我想拜你为师,我什么苦都可以吃”

    贞观倾身去扶她“我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你跟着我,就是四处漂泊,现天下兵荒马乱,你一个小姑娘”

    小女子紧紧拽住他的袖袍,哭得涕泗横流“就算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活不成的,之前要不是你救我一命,我已经死了,求求你,带上我吧。”

    贞观默了片刻,到底心软,经不住她苦苦哀求“你叫什么名字”

    “向盈,我叫向盈。”

    “你让我带上你,可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干什么吗”

    向盈愣了一下,泪眼婆娑的抬起头。

    她当然知道,路边乞讨的阿婆曾远远指着贞观的背影议论过“那个人,是个道士,道士逢乱世下山,来给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卒们收尸呢,我先前就看见他,都在郊外十里坡的死人堆里待了足有三旬了。”

    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尸山血海随处可见,无数或战死或横死的人暴尸荒野,被鸟啄,被野兽啃噬。那种地方腐臭熏天,到处爬满蛇虫鼠蚁,无一人敢靠近。

    但是某天,却突然来了个清隽文雅的年轻人,穿一身素白道袍,袍摆扫过战后一堆腐烂发臭的血肉,踏着粘稠的腥土,走进十里坡的死人堆,日夜徘徊在一片尸山血海中,点上几炷香,奏一曲挽歌,再为无主怨灵写魂幡。

    其实那个阿婆刚说完,向盈就去了十里坡的死人堆,看见那个白衣人在一片残肢断臂的尸骸中安静抚琴。

    月华照在那人身上,他的四周,就仿佛变成一方净土

    后来他就不再孑然一身,身侧多了一个两个常伴左右的徒弟,与之行过天南海北,所到之处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

    听着夜风中犹似鬼哭悲泣之声,贞观立起一张又一张招魂幡,待招纳尽此地的怨煞,贞观垂下眼睑,低声道“封幡。”

    那时候的向盈还不明白“师父,封幡干什么”

    贞观谨慎的卷起魂幡,贴一张朱砂符,轻声解答“送灵。”

    这些最后被封入招魂幡的,都是难以解脱的怨煞,戾气太重,它们可能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被度化,兴许十年,几十年,亦或者百年,几百年。

    但百年之后,他就不在人世了,但是他收的徒弟或徒孙,还是能度它们往生。

    向盈又问“送去哪儿”

    贞观道“浮池山。”

    “那里是个亢阴之地,”大弟子接过贞观封好的魂幡,接话道,“师父好多年前找到的地方,正适合安顿这些无主亡灵。”

    “师兄,浮池山在哪里”

    “离长安挺近,离这儿嘛,就得一千多里地。”

    “要送去这么远吗”

    “嗯”大弟子应声,顺口诌了句,“所以咱们这应该就叫,千里送灵。”

    送往千里之外的浮池山。

    沿途白骨敝野,浓重的血腥气日益凝聚成怨煞,飘于上空,阴翳久久不散。贞观于乱世中奔走数载,封幡送灵,驱散阴翳,安顿过数万名无主怨魂。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山河逐渐平定,这样的乱象也逐渐开始扭转。朝廷听闻民间有三名师徒,在乱世中替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和遭遇横祸的老百姓收尸,常常会打一些薄皮棺材,或帮助一些坍塌的民房修缮。

    此举大善,传到朝廷耳中,便传召他们入宫行赏。

    那年正值寒冬,天降大雪,贞观守在亢阴之地,竖起第两万七千八百八十一张魂幡,因为长年累月的操持,他被戾气伤了底子,身体越来越不御寒,一整年都透着病气,却仍旧坚持不懈的坐在石台上开经度灵。

    因着病体不适,身染煞疾,贞观拒了隆恩,只让两名弟子入宫面圣。自己则长久的立在原地,遥望长安所在的方向,双目空茫。

    “长安”他低喃一句,自言自语,眼里尽是悲凉,他想起一些太令人难过的往事,成了他的执念和心结,“我师父,就折在那里。”

    自此,他从未再踏入长安城半步。

    后来,这两名弟子各取所长,一个担任太祝,负责祠祀;一个本为匠籍,入工部,督促营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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