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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吴钩(十二)
    会盟在关口城下, 蛮族军营前。

    一桌,两椅,相对而坐。

    约定不可带兵器。

    花翥带刘三花与南宫烁前往。朱曦飞于红颜谷关口城楼压阵。城门紧闭。门后由张星带军把守。吴家兄妹在红颜谷左右关口带兵把守。

    格穆尔也带了两人,一是青心。另一个满脸油光, 名为王森, 正是当年杨佑慈派去阿古玛部族协助改制之人。格穆尔不善言辞, 带此二人为在谈判中占据优势。

    虽有中原人在, 但为保证格穆尔丝毫不起疑,花翥始终使用蛮语, 条分缕析说清眼前形势。

    阳啟才夺下紫炎关。

    阿古玛部族也才一统草原。此时阿古玛部族本应先严修政令, 树立威信,令草原各部臣服, 同时重开与阳啟的商贸此事拉格部族始终未能做到, 以至走私猖獗,钱财落入走私犯腰包,阳啟商人可与西域商人做生意,不会亏损。草原贵族却要花费比往日更多的牛羊方才可。若阿古玛部族与阳啟商谈妥当,重开边境商贸,各部族便会心甘情愿归顺,岂不是两全之计

    格穆尔望了眼青心。

    青心嘻嘻笑开。道:“小师妹,此言差矣。难道我天命草原帝君不能与西域做生意”

    不过几日,格穆尔的“草原皇帝”便成了“天命草原帝君”。

    花翥笑道“那还真是不巧, 西域商路早已被我朝牢牢把控。”

    把控通往西域商路的是第一山庄, 故也可说通往西域的商路被花翥这个平日不理庄中事的庄主所控。

    花翥特意带上南宫烁便是为了说明此事。

    西域与蛮族彼此相轻。

    若西域与蛮族擅自交易, 她便断了茶叶丝绸瓷器的贸易。孰重孰轻,那些老奸巨猾的西域商人不会不知。

    南宫烁只懂西域话,不懂蛮语, 花翥要说什么他却也基本明白,闻言,特意活动肩膀用作威慑。

    他目光落在青心面上,却多少有几分犹疑不决。

    青悠至今未归。

    而青心与青悠是双生子。南宫烁见之,更添一份思念。

    知晓通往西域的商路被花翥所控后,青心面上流露些许不满,却又无计可施。

    青心已无招数。

    格穆尔面有愠色,在王森的示意下以“天命草原帝君”自居,用蛮语干净利落点明来意。

    他令花翥立刻打开红颜谷关口城门,将紫炎军收归天命草原帝君麾下军队,令山民为草原大军军粮。助他们通过红颜谷南下中原。待成就大业,便册封花翥天下兵马大元帅,成为草原帝国的第一位女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花翥哑然失笑。

    商战协议、停战协定、朝堂相争,种种会谈她也曾经历过,可这般“直言相告”,这般无耻的会谈还真是头一遭遇见。

    “格穆尔大人,我阳啟未曾战败,也从未对你有所亏欠,你这般气势汹汹,是为何意”

    “本就是杨佑慈亏欠于本皇。”

    “格穆尔大人,您离去乌伦盖拉后便来阳啟,名为接妹妹回草原,实则献上羊羔求陛下相助。陛下派出一王姓书生予以协助,又有师父出谋划策,助你改祖制,建军功制,厉兵秣马。方才得与拉格部族一争雌雄的机会。

    “犹记得大人来时陛下邀请大人参与中秋夜宴,离去时陛下更送上重礼,其中更有不少绫罗绸缎、茶叶、瓷器。那时阳啟国力衰弱,陛下严令朝廷上下以节约为重,却对大人慷慨大方,可谓是竭诚尽心。换来的却是一句亏欠于你方方面面,身为阳啟臣子,花翥不知这亏欠从何而来。”

    格穆尔哑口无言,左右环视。

    花翥听城楼上紫炎士兵无任何声响。

    却又听蛮族大营中不少人絮絮叨叨,何方更有军容,一听便知晓。

    而王森双手插在用狼皮制作的手笼中,面色红润,北地天冷又干燥,他的鼻翼却油得反光。

    在天靖城时他面黄肌瘦,在草原却被牛羊肉滋养得肥头大耳。

    花翥在天靖城为官时未曾见过此人,只听王仲的弟弟王季说王森本是个“无品小官”。

    无品,是个秀才,从未中举。

    小官,替朝臣做事,对百姓而言也算是个“官”。

    此人出生于紫炎关,后经人介绍,携家带口来天靖城混一口饭吃。杨佑慈看中此人会说好几种蛮族,不经科举便提拔此人做了七品官,后更令他担此重任,王森家中老母妻儿被留在天靖城安居,得四品官待遇。

    拱手向天,王森声若洪钟“杨贼当初令王某随同天圣草原帝君前来不就是为了与拉格部族相争,减少对中原压力。若不是阿古玛部族将拉格那种下等人限制于草原,征北之战岂会这般顺利”

    花翥大笑。

    此番阿古玛部族还真是蛮不讲理、来势汹汹。

    当年征北之战获胜不过人心,火药、用计,抢在蛮族援军到来前借速度取胜。最重要的武器是秦芳的火药袋。

    征北时阿古玛部族与拉格部族之间的关系比蜜还要甜几分,若要细论,是阳啟大军剿灭了拉格部族在记别、紫炎的军力。

    “我军入住雁渡后斩杀拉格部族万余人助格穆尔大人一统草原、格穆尔大人不叩谢我陛下助你改制之恩,不叩谢我军助你剿灭仇敌余部之功,反倒恩将仇报。自称天圣草原帝君却连恩仇都分不清,何来此种天命这般也算帝君”

    王森面上一白,强词道“这是天命我天圣草原帝君在一月前曾在梦中见到一条五彩金龙次日便在苏娜湖旁遇见一只双头黑蛇,冬日见蛇,大吉自然是天选之人天下正统别的便皆为异端尔等既为异端,竟还恬不知耻占据雁渡山脉,天圣草原皇帝对尔等一忍再忍,尔等却一再顽劣。”

    花翥冷笑。

    “天命本将有三问,一问格穆尔,草原各部族可统一的文字二问格穆尔草原各部族可说得清楚往上百年的家谱三问格穆尔可有本事在不请中原人指导的前提下制生丝,制瓷器皆不可。

    “不懂文理道德,不会制器之术,也敢妄谈正统况且自古而来皆以中原为正统。雁渡山民说中原方言,写中原字。自是中原领土。王大人开口祥瑞,闭口天命,这般行事,且不说愧对陛下,尚对不住当年教导你识字的老先生”

    王森面露尴尬,呵呵笑了许久,才道“此言差矣。王某担此重任自应为朝廷竭诚尽力。这北地天寒地冻,缺衣少食,王某来此后便连一块糖酥都未曾见过。那杨贼却在天靖城花天酒地,享受百官朝贺之礼凭什么王某不如扶植天圣草原帝君,占据中原,届时得开国第一等功勋,声名显赫,位极人臣”

    “王大人,终于说了实话。可王大人,不管蛮族骑兵动作再快,只要蛮族大军进逼紫炎城你叛逃蛮族之事便会传入陛下耳中。皆时你留在天靖城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兄弟若手足,女人若衣服。为人父母者自然该为儿女献出性命。古人中有孩子为娘亲卧冰求鲤,不也有为人父母者为让嗷嗷待哺的孩子吃饱售卖自己”

    花翥气得发笑。不知廉耻者见过不少,但如此这言之凿凿的却也举世少见。“王大人还真是严守忠孝节悌之道义”

    “王某也知晓自己是世间读书人之楷模”

    花翥拱手,冷笑道“幸而世上读书人眼目皆瞎。看不见您的大忠大义大德行”

    “王某谢将军夸赞。”

    格穆尔听得不花翥与王森兜兜转转,弯弯绕绕,手在桌上用力一拍。

    花翥瞄了眼,那手关节粗大,断了两指,手面满是伤疤。她平视格穆尔,却见格穆尔仰头向上看,青心面上冷静,看似左右环顾,目光却也不由自主向上看。

    格穆尔极不耐烦,大怒,目中充血。大声道“本皇给你带了口信公主也给你送来了信件你却依旧执迷不悟,搅扰我好事本皇便令你永远见不到草原最美的月亮”

    花翥闻言,微微仰头,目光中满是戏谑。

    “格穆尔,你可是在威胁本将”

    手背上青筋蹦出,格穆尔鼻中、口中呼出的白雾在他满脸的络腮胡子上凝结成水珠,浮上空中成了白雾。

    一粒雪从空中落下,落在他的络腮胡子上,须臾间便融化成水滴。又下雪了。

    约略是觉得花翥多少怕了,格穆尔气势更凶悍。

    “本皇再说一遍,你”

    花翥打断他。

    “格穆尔你认为,本将为何非要在开战两日后也要特意与你坐下面谈”

    “你自然是怕了”

    “怕从十三岁那年起,本将还甚少怕过本将特意与你面谈只为停战止损,主动提出开商贸只为将双方的损失减到最低你说,本将为何这般做”

    “贱货难道你以为本皇不知你那点龌龊心思,你不就是”格穆尔欲言又止,对他而言那些与他本无关系的影影绰绰的情愫是至极的耻辱。

    花翥继续好言与之相商“格穆尔本将只不愿苏儿夹在中间受苦。”

    “受苦我草原最美的月亮本就该为族人奉献一切”

    长时间被花翥深深压在心底的火气此刻尽数爆发

    “格穆尔”

    她几近咬牙切齿,手指深深掐进手心,她感到一丝痛,应该是被自己掐破。

    身子微微前倾,手微微打颤,却不是因为恐惧。

    愤怒几欲将她彻底淹没,她质问格穆尔。

    “格穆尔苏儿,她是你妹妹啊你唯一的妹妹你还要她怎么样奉献你要她嫁给敌人,她便嫁你要她做那些几乎传遍阳啟大街小巷的扒灰艳行她便做你要她杀夫她就杀夫你要她改嫁她就改嫁我知晓你为何令苏儿改嫁,不过是那位鲁莫世在草原的势力仅次于而今的你、还有你夫人的娘家”

    “既然知晓,何必多言”

    “多言格穆尔苏儿她是你妹妹啊她是你唯一的妹妹啊你本可将统一的步伐放得稍微慢一些,用商贸、用仁政、用改制、用军功、用种种手法凝聚草原各部族。可你,偏要选择最伤害自己亲人的办法”

    “她是草原的女儿,是草原的月亮,便必须为我阿古玛部族牺牲一切不许有任何怨言”

    “在有别的、更好的道路前没有什么必须何况苏儿她,从未有过任何怨言。偏偏你这个做兄长的”

    “本皇难道没为阿古玛部族奉献一切”

    “包括自己的妹妹”

    “没错你若是心疼,你就让啊你让开道,让本皇带军进红颜谷南下中原”

    花翥微微一笑“做梦。”

    商谈失败。

    雪越来越大。

    用过夜饭,花翥坐在火旁发呆,她留意到商谈时格穆尔目光总不禁看向天空,青心似也想看,却又总是压抑自己不去看。

    他们,在看什么

    这几日守城将士始终留意蛮族军营动静,未见军营中有古怪之处。花翥疑心蛮族像当年她攻打记别城时将投石机藏在军帐中,可草原上少石头,蛮族不会使用火药,投石机对红颜谷关口的影响微乎其微。

    到底,是什么

    花翥坐在围墙上,眺望蛮族军营。

    大雪纷飞,固守关口的将士聚在一处烧火取暖。

    蛮族军营今夜与往日略有几分不同。今夜闹得天翻地覆,远看,似有七八人被割开喉管丢进了狗舍、狼窝。

    未有战,花翥不懂那几人又在何处开罪了格穆尔。她只觉隐约觉得听见苏尔依的声音,似乎苏尔依正在与格穆尔争吵。可举目四望,蛮族军营中遍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连苏尔依的声音都散入风雪中,虚无又缥缈,而后杳然无踪。

    不见月,营火亮堂,清晰映照出雪影。

    朱曦飞爬上城墙坐在她身边。“决定了”

    “打。”

    “猪妹妹可知你与别的女子最不同、最吸引猪哥哥之处是什么”

    “不为情所困”

    朱曦飞摇头。苦笑道花翥还不如为情所困,困宥于“情”字者,渴求温暖,反而容易得到。

    “胡言乱语。”

    朱曦飞大笑,声音冷了。“猪哥哥一直知晓猪妹妹心里一清二楚,知晓自己要什么,要如何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你比大多数男子看事更为通透。”

    “多谢。”

    “城下会盟时猪妹妹为何不乘机杀格穆尔”

    “我还是”

    “无事。猪哥哥知道。”

    “何况,我军未能有效出击,蛮族也未能占得便宜。杀了格穆尔,还有别人。即便杀了格穆尔蛮族也不会退。”

    “这个理由也不错。”

    “朱大哥,议战吧”

    议战依旧在军帐。

    朱曦飞今日立在城墙上盯着蛮族许久,他懂蛮语,边看边听,道心中已有战法。可令蛮族大伤元气。

    花翥仔细听过,很是佩服,的确如东方煜所言朱曦飞是天生战将。可她又觉此法有几分冒险。

    朱曦飞大笑道无妨“五成胜率,便可开战”

    “也是。”

    商讨战术时两人说起王森的家人。

    朱曦飞愁眉道“陛下宅心仁厚,连章贼的家人都放过了不少。想必也会放过王森。”

    “不,此番陛下定会诛杀王森九族。”

    当年杨佑慈宽待章容家人一是为用“和亲”之法安顿西蛮。一是为建“仁政”令天下归服。

    而今不同。

    杨佑慈需要立威,便要以“杀”震慑天下。

    “陛下深谋远虑,怎么会用王森”

    花翥却道“陛下做事深谋远虑。自有其意。”

    杨佑慈当年扶植阿古玛为压制势力在草原上日渐强大的拉格部族。

    可东方煜也曾说,阿古玛部族的改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几年时间根本不能彻底改制。而格穆尔心性急躁,从乌伦盖拉归来后更是对拉格恨得咬牙切齿。阿古玛强大后便会立刻与拉格杀得你死我活,双方力量受损,草原陷入混战。北境便会安定许多。

    “花翥本以为陛下算漏了两点。”

    其一,苏尔依令阿特图与他父亲反目。更借阿特图的手除掉了不少拉格部族的大将。

    其二,青心为了寻找东方煜藏在火莲池的财宝将上万军队留在火莲池被花翥一窝端了。拉格部族的战力与阿古玛早已不同,被灭得太快,令阿古玛部族士气大增。

    故,阿古玛才会撕坏当年的约定并南下中原。

    王森功不可没。

    可花翥今日再看王森却又有了别的想法。

    此人嚣张跋扈,自以为是,自私自利,才学可助此人成小功,个性却决定此人成不了大事。

    难怪杨佑慈冒险用此人。

    此人之能可助阿古玛部族强大并助其抵制拉格。

    此人之能却不能真正助蛮族大军南下,他太急功近利。

    “只要王森怂恿格穆尔南下陛下便可将阿古玛部族倾全族之力剿灭拉格之功劳轻易抹去。将来若是商谈,便可站在高处,威逼利诱。真不愧是陛下。”

    “这”朱曦飞许久只憋出一个字。沉默许久“可若蛮族真的穿过”

    花翥笑了。

    格穆尔若真带着大军千里迢迢远赴中原,且不说过不过得紫炎关,就算过得了她这一关,司马枭、司马元璋可都还活得好好的。

    何况现在还抢下了雁渡,只需严防死守便可阻止格穆尔。

    但若想一劳永逸

    必须重创蛮族。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章

    其实小花猪不想打的

    若还有黑化进度条,这个故事完结后估计小花猪的黑化进度条是300感谢在20210803 23:08:5420210804 21:2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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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