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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鸡汤米线
    回去的路上,果果罕见得多愁善感起来。

    小姑娘托着肉乎乎的下巴思考片刻,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廖初忍俊不禁,“为什么叹气”

    小姑娘晃了晃腿,“胡耀祖好可怜哦”

    他竟然都不会玩玩具

    他的爸爸妈妈真的不爱他吗

    唉,而且他还没有舅舅哎

    他竟然没有舅舅

    多可怜呀

    廖初也觉得不可思议。

    像他们这些福利院长大的穷孩子也就算了,不会玩玩具是因为没那个条件,可胡耀祖那小孩儿

    他爸爸作为知名企业家,频频在各大媒体露脸,何止家财万贯

    竟然不给孩子买玩具

    不是不舍得,因为后面胡耀祖说的那些兴趣班都非常烧钱。

    但恰恰就是因为这样,才更显得孩子可怜。

    刚才余渝听到孩子的哭诉也十分震惊,当场表示要跟胡爸爸谈一谈。

    望子成龙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这个方法太有问题了,再这么下去,孩子的心理非崩溃不行。

    小朋友听后,越发委屈得不能自已

    呜呜,他也想玩玩具。

    明天是周六,倩倩早已发出邀请,让果果和佳茗小朋友去她家里玩。

    廖初决定给三个孩子准备一些零食甜点。

    正好许愿缸里的钱已经攒了好几百,上午不用看崽,他打算买一点牛奶和百科全书之类的启蒙书籍,送到本地福利院去。

    第二天一早,倩倩父女俩准时出现在餐馆门口,“果果早呀”

    果果过去跟她手拉手,“倩倩早呀”

    倩倩饿得不行,小肚皮里咕噜噜直响,“今天早上吃什么呀”

    果果美滋滋道“舅舅说是鸡汤米线哦。”

    鸡汤她喝过,米饭也吃过,但是米线是什么东西呢

    舅舅说也是大米做的,好神奇

    柳溪把两个小姑娘抱到儿童座椅上,吸着鼻子感慨,“真香啊”

    他还没在早上吃过米线呢。

    鸡是现杀的,汤是清晨就开始熬的,这会儿正好用。

    廖初杀鸡的动作常麻利,血放得干干净净,后面浸泡和熬煮的时候就没多少血水了。

    大火烧开之后转小火慢炖,锅盖上面压着重重的石头,更容易把营养物质熬出来。

    高汤嘛,必然要慢慢来。

    鸡很肥,刚煮出来的浓汤表面浮着厚厚一层黄油,让人本能觉得腻味。

    大清早的,北方人民可能受不住这么厚重。

    廖初用勺子捞去大部分鸡油,只留下薄薄一层,下面雪白的浓汤慢慢现了颜色。

    真正的好厨师,是会根据节令、环境,以及本地气候和人文习俗调整的。

    美食虽好,终究是为人服务的。

    没道理强迫食客去适应食物,而应该要食物适应人。

    有句老话说得好

    “一个好厨子,能顶半个好大夫。”

    吃对了东西,身体受用,自然少遭罪。

    柳溪伸长了脖子看,顿觉口中津液旺盛,“哇,你加了什么啊,太香了吧”

    以前家里的阿姨也煮过鸡汤,真的没这么香。

    别说用鸡汤来煮米线,光这么喝就够诱惑人啦

    廖初道“还没加。”

    说完,果然丢进去一只调味包。

    他向来对食材要求很高。

    这鸡是山地散养的,喝的山泉水,吃着无公害粮,每天还有广播音乐陶冶身心,生活比人都规律健康。

    又正好是鲜嫩肥美的“年纪”,肉质分外鲜美。

    要么清炖,要么清蒸、白切,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出美味,其他做法都可惜了。

    入锅前,先在空锅里把鸡块干煸一下,逼出多余水分,使得皮肉更加紧致。

    干煸到表皮微微泛黄,部分地方的边缘出现焦糖色也不要紧,那是油脂的作用。

    后面炖起来,口感更丰富不说,高汤也更浓白。

    这个方法在炖鱼汤的时候同样适用。

    捞出的鸡油也不会浪费,廖初将老豆腐切成扁平块,用鸡油小火慢煎。

    老豆腐组织,口感劲道,适合接受长时间的烹饪,不必担心会散。

    几秒钟之后,白色的豆腐表层被染成金黄色,用铲子轻巧地翻个面,还能看见上面细小的油粒爆开呢

    刚出锅的鸡味豆腐外酥里嫩,用筷子轻轻一戳,咔嚓

    酥脆的外壳破裂,圆洞内疯狂涌出滚滚热气,既有豆制品特有的清香,又有淡淡的肉类香醇。

    因为只用油煎了外皮,吃起来并不会觉得油腻。

    如果觉得口淡,还有廖记餐馆特别调制的甜辣酱可以刷呢

    泡发的米线煮几分钟,碗内放入配菜,很快就端上桌。

    乳白色的水汽随着砂锅一路飘散,沿途留下久久不散的浓香。

    上桌时,砂锅内的汤汁还微微沸腾呢。

    柳溪却注意到旁边一碟萝卜泡菜,“这是”

    服务员关文静笑道“老板送的,特别好吃”

    老板说了,鸡汤米线固然养生,但一口气吃到底可能寡淡。

    尤其现在正换季,人的肠胃刁蛮,经常会突然想吃点刺激的。

    这个泡菜是他自己腌制的,加了泡椒、笋尖儿、红白萝卜,酸爽可口,极其下饭。

    呜呜,在这里工作福利太好了,老板特别厚道,店里的客人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

    管饱

    换工作才多久啊,她已经长胖四斤了

    柳溪凑近了一闻,口中顿时泛滥成灾。

    哇,这个味道,绝了

    姬总一家四口也慢悠悠进来,也不问吃什么,直接说要一份早点。

    看,这就是经验丰富的。

    管它今儿吃什么,反正廖厨做的,还能翻车

    米线上桌,姬总照例先围绕色香味暗中点评一番,然后挑起一缕米线送入口中。

    细嫩爽滑,一咬就断,米香浓郁。

    他创业那会儿也曾吃过外头的米线,为了好看,里面大多加了食用胶,可以使成品保持汤汁清亮、米线完整。

    但绝对影响口感和身体健康。

    但这个不一样。

    他一尝就敢肯定,绝对是优质好大米做的。

    “老板,这个米线”

    廖初抬头瞅了眼,继续麻利地剥蛋黄,“自己做的。”

    以前总觉得活不太久了,他对自己的生活就有点敷衍,着实做了许多可以拿来速食的半成品。

    像什么米线啊、腊肉啊、泡菜的,都在小仓库堆着呢。

    姬鹏嘶溜溜扒米线,吃了几口又喝汤,赞不绝口,“老板,这个汤能再来一碗吗”

    姬太太也点头,“这汤真不错呀”

    又对丈夫和儿子说“多喝点,对身体好的。”

    前几天那个家政阿姨又找回来,痛哭流涕表示会悔改,被她很坚决地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有廖厨在这里,哪里用得着你

    现在他们一家人有空就一起出来溜达,吃吃饭聊聊天,感情都比以前好多啦。

    姬总默不作声喝掉一碗,对太太说“等会儿你打包一碗回去,晚上我不去应酬了,回来热热喝。”

    喝完之后,胃里暖融融的,太舒服了。

    他们这些常年应酬的人,真该好好保养了。

    听到先生按时回来的保证,姬太太笑靥如花地点头。

    “等会儿我给你爸妈那边也送一点去,老人家更该注意。”

    姬总愣了下,有点羞愧。

    他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辛苦你了。”

    “满意点10”

    “满意点10”

    廖初一抬头,就见那夫妻俩手拉手对视。

    呵呵,秀恩爱

    姬鹏自己颠儿颠儿跑过去续鸡汤,看见廖初剥了满满一大盆蛋黄,本能地开始分泌口水。

    “这是要做什么啊”

    圆滚滚的蛋黄呈现出琥珀一般半透明的橙红色,一看就好吃

    哪怕是生的也不能阻止他想象

    廖初指了指后厨,“蛋黄酥。”

    香芋和紫薯都已经蒸上了,等会儿捣成泥。

    剩下的蛋白也不会浪费,蛋白酿肉、蛋白拌豆腐,都好吃。

    从他手底下过的食材,绝没有浪费的选择

    姬鹏刷地举起手臂,“我要订”

    那边姬总慢悠悠擦嘴,非常有气派地过来结账,“订什么”

    又对廖初说“老板,搞个会员卡嘛,每次结账有点浪费时间。”

    其实廖初对搞会员卡预充费这种事情不太感冒,因为多多少少总有逼迫食客消费的意思。

    可没想到姬总的提议得到众多人的赞同。

    网瘾老年宋老头还积极提议,“可以积分等级制嘛,忠实顾客逢年过节可以优先选购烤乳猪”

    嘶溜

    廖初“”

    您老的目的过于昭然若揭了啊。

    姬鹏在那边指着后厨喊“爸,蛋黄酥啊。”

    姬总扫了二维码,“小孩儿脾气,那东西胆固醇太高,吃多了不好先要五十个吧。”

    姬鹏“”

    觉察到儿子的眼神,姬总面不改色道“周末了,你妈要去看两边老人,主要是给他们送几个尝尝。”

    姬鹏“呵呵。”

    我信你个鬼哦。

    现在吱吱每天的固定活动就是跑到廖记餐馆写论文,累了就趴在椅背上看老板做饭,然后眼福口福一起饱。

    唉,人做饭怎么能这么帅呢

    只是穿着黑t恤剥个蛋黄而已,咋这么好看

    吱吱嘶溜下口水,笑眯眯问“老板,你有没有女朋友呀”

    店里迅速响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

    李老爷子啧啧出声。

    这年头的小姑娘哦,胆子都大得很哦。

    店里也有其他单身男士,见状酸溜溜毛遂自荐。

    吱吱嗤之以鼻,“光老板这个手艺,就值了”

    宋大爷夹了块萝卜泡菜,咯吱咯吱嚼得起劲,“你那是馋人家手艺吗”

    话音未落,众人齐齐接道“你那是馋人家身子”

    吱吱捂着脸嘿嘿傻笑。

    男人,怪我咯

    而话题中心人物就跟没听见似的,专心致志包蛋黄酥。

    揉皮,捏馅儿,刷蛋液,入烤箱

    一整套动作忙而不乱,自带韵律感。

    嗨,反正专注的男人最帅。

    专注的帅比更是帅上加帅

    一小时后,热气腾腾的蛋黄酥出炉。

    圆滚滚胖乎乎,顶端金灿灿的蛋液层上零星散落着芝麻,宛如少女脸上俏皮的雀斑。

    有紫薯和香芋两种口味,不用切开都能闻到淡淡的香气,那叫一个勾人。

    刚吃过早饭的食客们顿时又觉得自己行了。

    这个要俩,那个要仨,还有的十个八个带着走。

    难得有点儿方便外带打包的,不多买点对得起谁

    池佳佳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豪爽地要了二十颗,准备与同事们分享。

    什么

    吃饱了

    吃饭的胃和吃甜点的,那是同一个吗

    廖初单独包了二十个给柳溪。

    三个小朋友呢,剩下的估计也浪费不了。

    客人慢慢散去,廖初把准备好的科普读物和牛奶放入后备箱,跟隔壁的赵阿姨打了声招呼就出发了。

    市福利院很好找,远远看去,蛮温馨开阔的一栋建筑。

    廖初向门卫说明来意时,就见一辆灰色的车子径直驶入,与他擦肩而过。

    稍后在停车场,廖初刚一下车就发现了熟人。

    “余老师”

    正从刚才那辆灰色车子上下来的,正是余渝。

    余渝也有点意外,“廖先生你来这里是”

    廖初坦然道“带了点东西,过来看看。”

    他又问“余老师经常来”

    一般访客都要登记,可余渝却能长驱直入。

    余渝点头,开了后备箱拿东西,“差不多每周一次吧,有时候只是来看看。”

    说话间,一个年迈的保安推过来一辆小型推车,商场里经常运货那种。

    “余老师,又带了这么多东西啊。”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不多,保安年纪也不小了。

    余渝笑笑,“是啊,不过都是外面的人捐的,我就是个搬运工。”

    保安憨厚一笑,“那也了不起,油费不是钱现在很少有人愿意做这种事啦。”

    做公益很容易吃力不讨好,没几个年轻人愿意干的。

    廖初见余渝的车后备箱里塞满了大纸箱,主动帮忙搬。

    入手颇重,大约有四五十斤的样子。

    余渝搬了两箱就见了汗,再看廖初,却还跟没事人似的。

    真厉害呀。

    廖初见好几只箱子上都贴着快递条子,物品栏写的是“书籍”,“这是外面人捐的”

    余渝点头,“我和几个朋友组织了一个慈善募捐网站,经常有社会热心人士捐赠图书、衣服什么的。”

    太阳渐渐升起来,温度升高,廖初也有点热了。

    一抬头,眼前多了瓶水。

    “谢谢你啊,”余渝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的话还不知道要搬到什么时候。”

    廖初接了,拧开瓶盖喝掉半瓶,“还好。”

    被感谢的感觉,不错。

    算上车后座,一共大小九只箱子,都是沉甸甸的书本,少说也有三四百斤。

    最后一只落到推车上时,车骨架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廖初喝完水,把自己带的牛奶和书本也放上去,推起就走。

    余渝哦了声,赶紧跟上。

    余渝确实是熟客了,刚一进门,福利院的老师和小朋友们都围上来。

    “余老师”

    “鱼鱼哥哥来啦”

    廖初跟余渝是并排走的,但他人高马大,又冷着一张脸,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不好惹”。

    几个小朋友刚到他面前,就来了个急刹车,面带惊恐的往余渝那边求安慰了。

    呜呜,这个哥哥好吓人

    有个小姑娘跑得太急,一个没刹住就撞到廖初腿上。

    廖初没事,可小姑娘却哎呦一声,向后摔了个屁股蹲儿。

    廖初一把把人拉起来。

    巨大的阴影将小姑娘完全笼罩起来。

    见小朋友的裙子有点脏,他刚要伸出手去拍打,谁知对方却身体一僵,然后哇的哭了。

    廖初“”

    余渝“噗”

    工作人员有点尴尬,“廖先生是吗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可能误会了。”

    总不能说是被吓哭的吧

    廖初就有点郁闷,“没事。”

    之前果果也好,倩倩也罢,不都是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嘛,跟自己也挺亲近的。

    余渝小声解释,“福利院的小朋友们跟外面的孩子不一样,大部分都有不太好的经历,难免敏感些,希望你不要介意。”

    廖初微微垂了眼,“我知道。”

    余渝刚要转过去,却听对方低低道“我就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余渝真的很忙。

    他先跟院长和老师们交谈,简单地了解了情况之后,又帮着把带来的物资分配下去。

    做完这些之后,余渝也没有休息,而是来到小朋友们中间,帮他们做心理辅导,教他们读书算数,然后又带着大家一起唱歌。

    福利院长大的小朋友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心理障碍,如果小时候不重视,会慢慢发展得很严重。

    一楼拐角处有一间大教室,三面都是巨大的落地窗,明媚的阳光肆意泼洒,将里面的人和物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余渝在正中间席地而坐,四周围着一圈孩子。

    而廖初就坐在他对面,木着一张脸,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他对眼前的场景感到度陌生

    养大他的那座小福利院又破又旧,基本生活物资都极度匮乏,大人小孩的脸上满是愁苦,从未有过眼前这样其乐融融的快乐景象。

    如果儿时的自己闯入这里,只怕会以为误入天国。

    突然外围一阵骚动,吧唧挤进来一具圆滚滚软乎乎的小身体,因为失去重心,一下子扑倒在廖初怀中。

    小朋友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傻呵呵的笑。

    廖初沉默片刻,伸手提着这小家伙的腋下,将他平举在眼前晃了晃。

    嗯,看上去跟果果差不多大的年纪,虽然身处福利院,眉宇间却一派天真。

    显然没受什么苦。

    小朋友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咬着手指一歪头,“呀”

    廖初一怔。

    三四岁的孩子不该是这个反应。

    这小孩儿看上去智力有点问题。

    但可能恰恰因为这样,他的眼神格外澄澈,像深山中一汪幽深的泉水,叫人不忍心欺负。

    廖初把这小家伙放下来,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往小朋友的屁股上一拍,“去吧。”

    小男孩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快到余渝跟前了,突然又停下,咬着手指扭头看看廖初。

    廖初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回看。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对视,那小男孩儿竟咯咯笑着跑了回来。

    “叔叔”

    廖初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了个满怀。

    叔叔

    他的脸黑了。

    这小东西

    别以为刚才他没听见,叫余渝的时候分明是喊哥哥的。

    他们两个也只差了三岁而已,怎么就凭空多出一辈来

    “笑笑很喜欢你呀,”余渝不知什么时候扭过头来,有些意外地说,“他平时很警惕的。”

    廖初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将那个叫笑笑的小男孩儿往外推,“自己站好。”

    除了果果,他不太习惯跟别的小孩儿对自己这样亲昵。

    谁知那小家伙就跟壁虎转世一样,牢牢抱住他的胳膊,跟着晃呀晃。

    “叔叔”他以为廖初在跟自己玩什么举高高的游戏,笑得更开心了。

    廖初“”

    余渝忍不住笑出声,“麻烦廖先生先照顾一下她吧,笑笑很省心的。”

    廖初低头,小朋友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很灿烂,难怪叫笑笑。

    廖初别开眼,刚要说话,手里就被余渝塞了一只半圆形的手铃。

    他的手好大,分明是成年人用的玩具手铃,落在他掌心,却像是缩到迷你号一样。

    隐约透着一点滑稽。

    廖初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带了一丝迷茫

    这是要干什么

    余渝觉得这幅场景很有趣。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又高又大又又冷酷,还担心这位家长不好相处,可几次接触下来,意外的通情达理,只是话不多。

    如今看来

    果然人不可貌相,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大好人呐。

    余渝笑眯眯地举了举自己手上的另一只,“我要带小朋友们唱歌啦,廖先生,一起啊”

    廖初“不必了。”

    他怎么就觉得这位老师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天真无害呢

    余渝扑哧笑出声,然后努力把嘴角下压,一本正经地遗憾道“那可真是太可惜啦。”

    廖初“呵”

    余渝摸了摸笑笑的脑瓜,摇动手中的手铃示意,“你跟这位叔叔一起打手铃伴奏好不好”

    笑笑的眼睛biu一下亮起来,拼命点头。

    廖初表示并不想。

    几分钟之后,余渝清了清嗓子,带头起了一句,然后扭过头来看了看廖初,又看看他手里的手铃。

    廖初木着脸,敷衍地抖了下。

    “刷拉”

    手铃上的铃铛好一阵乱响,歌声营造出的优美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余渝瞪圆了眼睛。

    廖初这才发现,对方长了一双清亮的猫儿眼,眼尾微微上提,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里面。

    就好像现在

    错啦

    余渝又来一遍,再看过来。

    廖初觉得自己活像被架到火上烤的鸭子,硬着头皮又抖下手铃。

    他实在不擅长音乐之流。

    所以从不唱歌。

    余渝扶额。

    节奏完全不对啊。

    不等他开口,旁边几个小朋友就已经七嘴八舌喊起来

    “叔叔你好笨哦”

    “不是这个样子的,你错了,节拍啦”

    “叔叔,你要跟着余渝老师一起呀”

    廖初耷拉着眼皮看过去,无声传达出威慑。

    好多次他懒得说话的时候都是这么吓唬人的。

    他万万没想到,这里的小朋友似乎并不怕他。

    有几个小朋友见他一动未动,丝毫没有改过的意思,竟然着了急,纷纷伸出小手来,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还有的干脆抱住他的胳膊,一下一下晃动手铃,非常认真地教导,“叔叔,是这个样子的,你知道什么是节奏吗”

    廖初“”

    我不知道什么是节奏,我只知道活够了。

    今天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两个小时之后。

    廖初坐在草地上,两眼放空,满脑子都ed广告牌式的滚动信息

    我是谁我在哪我今天为什么要来

    他从没觉得哄小孩是这么麻烦的事。

    以前在他那个福利院里,所有的小孩子都敬依赖他,又畏惧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大家就会乖乖照做。

    可现在

    可能是大城市里福利院的条件好,小孩子们胆子也都大,性格非常活泼,竟然一点都不怕他

    竟然还有个小东西爬到他背上,伸出小手拉住他的嘴角往上扯

    “叔叔,多笑一下嘛”

    “廖先生辛苦啦,”余渝拿了两瓶水过来,“我请你喝水吧。”

    廖初有气无力地接过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疲惫了。

    确切地说,是心累。

    余渝在他旁边盘腿坐下,笑眯眯道“今天真的谢谢你啦,小朋友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啦。”

    福利院的小朋友太多,之前他自己过来的时候,偶尔会发生看了这个,漏了那个的情况。

    不过幸好今天有人帮自己分担“火力”。

    廖初看了他一眼,有点无奈,但好像又有点小骄傲。

    算了,结果是好的就好。

    他收回视线,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水,“没什么,我也是福利院长大的。”

    这里的小孩儿比他当年幸福多了。

    余渝摆弄着手里的水瓶,似乎没有打开喝的意思。

    廖初问道“你为什么会想来做这一行”

    听柳溪说,眼前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应该不管学什么都会有很好的前途吧

    幼师虽然赚的也不少,但是工作又苦又累又脏。

    余渝抿了抿嘴,忽然道“其实我只比廖先生你幸运一点点。我爸妈在我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我的童年一直辗转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一干亲戚家。

    每个人都过得很辛苦,谁也不愿意多养一个小孩儿,他们看我的眼神中明毫不掩饰的透着嫌弃”

    所以他就拼命跳级,想要尽快养活自己。

    初中住校后,大家就像卸下了包袱,再过两年,爸爸妈妈重新组建了家庭,又陆续有了自己的小孩,余渝知道自己彻底成了多余的。

    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他都曾经对着星星许愿,希望有从天而降的英雄来救自己。

    然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童话。

    童话都是骗人的。

    可是现在他长大了,不再需要英雄,却想成为别人的英雄

    廖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余渝笑道“没什么,一切都过去啦。”

    廖初神色复杂地指了指他手中的瓶子,“漏了。”

    余渝“”

    还真是,瓶盖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拧开一道缝。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笑了。

    经过今天这一出,好像突然就成了朋友。

    经过聊天才知道,两人对这座城市还都很陌生

    廖初是五月份搬过来的,而余渝更晚,七月下旬刚到,办理各种入职手续忙得不可开交,还没有机会交到什么朋友。

    廖初忽然说“你很勇敢。”

    余渝一愣。

    廖初没再说话。

    当一个人能够平心静气地揭开自己的伤疤展示给别人看,就证明他已经与过去和解。

    这实在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力量。

    虽已是初秋,但树上的枝叶依旧茂密,微风拂过,刷拉拉响成一片。

    阳光透过枝丫间的缝隙漏下来,落到地上,变成明暗交错的光斑。

    而此时,那些光斑和阴影也都随风摇曳,像一段旖旎的梦境。

    廖初看了看腕表,快11点了。

    “我请你吃饭。”他晃了晃手里的水,权做谢礼。

    余渝笑道“下次吧,等会儿还有事。”

    廖初也不纠缠,只是点点头。

    两人一起往停车场走去,再次颔首示意,各自开车离去。

    出门,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两辆车分开的瞬间,廖初从后视镜往后看了眼,见那辆跟主人一样俏皮的灰色轿车汇入滚滚车流,忽然觉得很愉快。

    副驾驶座上摆着一堆圆滚滚金灿灿的感情果,比蓝天白云间的太阳更璀璨更温暖。

    挺不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