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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020
    核酸检测结果在深夜才出来。

    阳性。

    栗枝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先给表哥打了个电话, 诉求只有一个,希望他能帮忙暂时瞒住家人。

    这时候的栗枝已经能感觉到病毒的威力。

    头疼,全身肌肉都在发酸发痛, 像是脱力跑了一千五百米后的感觉,耳鸣, 呼吸痛苦, 胸口发闷,好似灌着铅, 身上每一处肌肉都像在酸酸的浓缩柠檬汁中泡过。

    如今才是凌晨两点钟。

    睡是不可能再睡了, 护士用额温枪给栗枝测了一下额头温度。

    38度。

    但这时候的栗枝其实已经感觉不到发烧的难受, 人烧到一定程度后会感觉不到温度上升的痛苦。

    与这个比起来, 病毒侵害人体所导致的连锁反应才是痛苦的根源。

    栗枝很快被安排到了确诊病房。

    鉴于疾病的传染性很强,从始至终,无论是拍片子还是采血,都有着绿色通道, 栗枝苦中作乐,想着她还是近一月来第一个使用这个ct室的人, 忽然觉着不是那么可怕了。

    医护人员整体消毒,穿着整套的连体防护服,戴着厚厚的n95口罩,不过那口罩是蓝色的,栗枝常用的是一种偏灰白调子的, 现在躺在病床上,好奇地看着医护人员的口罩,脑子里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种颜色也好漂亮耶。

    喉咙也开始有点痛,甚至慢慢地肿了起来,医护人员拿了药过来, 栗枝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必须要费力的、用力去听,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啊,她需要吃药。

    这些不适才只是个开始。

    身体酸软无力,又困又疼,她好想睡觉,但眼皮发烫,完全不能够闭上眼睛。

    耳朵里像伸进去一根尖尖的针,时不时地猛然戳一下,痛的栗枝打冷颤,她裹着厚厚的被子,闭着眼睛,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被人推了出去。

    氧气罩就罩在她鼻口上,那种缺氧窒息的感觉终于得到了缓解。

    好似困在浅滩上的鱼儿终于回到大海,栗枝用力吸了一口气,肌肉慢慢放松。

    以前抑郁情绪上来时,她曾想过一了百了。

    但现在她不想死。

    她考上了十八岁时心心念念想考的大学耶,已经读完,顺利毕业了呢

    而且还开开心心考上了更好的研究生

    拥有了自己的车子,有一份热爱的工作,她还学会了化妆、穿衣搭配。

    八岁时候的她还梦想着每天都可以吃到一支冰激淋,现在她只要想吃,哪怕半夜也可以下单请跑腿外送过来。

    现在居然实现了八岁时的愿望呢。

    怎么搞的耶她已经成为八岁和十八岁时憧憬的成功女性了呢。

    好棒啊自己。

    我真厉害

    23岁的栗枝很满意自己的人生,她不想就这样短暂的结束掉。

    她想好好地活着。

    肺里面好痛,热辣辣,像是有把小刀在刮,又像是有火在烧,栗枝咬紧牙关,在疼痛到快要昏厥的边缘,她却冷不丁想起秦绍礼。

    不过思维渐渐溃散,栗枝却冷不丁想起十八岁的那个夏季晚上。

    酒店冷气开的凉爽适宜,她坐在休息厅,词汇本附赠的红光塑料遮词版挡住单词。

    她刚刚背到“oney”。

    oney。

    偏僻的,孤独的,人迹罕至的,在孤单中度过的。

    在酒店偏僻的角落里。

    孤独的少女坐着。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他微笑着问“难道秦绍礼这个名字不好听”

    在孤单中度过近三个月的少女抬头,撞见一双含笑的、好看的眼睛中。

    人迹罕至的情绪深处,情窦初开的心脏,悄悄地为他冒了一颗生涩的、随风摇曳的嫩芽。

    倘若如今的栗枝回到十八岁那天,回到那个夏季的晚上。

    她会合上书,认真告诉他“秦绍礼听起来老气横秋,像坏人的名字。”

    “但有人爱着这坏人。”

    秦绍礼在深夜接到龚承允的电话。

    他一夜未眠。

    在医院最近订的酒店,往日里非精细不睡的他,这次要求只有一个。

    离医院越近越好。

    核酸检测结果在深夜才出,而栗枝第一个打电话的人是龚承允。

    阳性。

    她感染了。

    助理就住在秦绍礼隔壁,当听到外面急促脚步声后,他下意识地起床,飞快出去,却只能看到隔壁空荡荡的房间,门也未来得及关,正发出滴滴的提醒声。

    助理从秦绍礼决意脱离父母势力时就跟着他,往日里见到的秦先生始终温文尔雅,从容不迫,仪表整洁,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秦绍礼连拖鞋都没穿,就这么赤着脚往医院方向而去。

    如此,如此。

    助理方才稍稍眯了一会,还没有彻底清醒,记挂着秦绍礼的状况,不敢大意,匆匆跟过去。

    好不容易跑过去,累的气喘吁吁,助理却见到了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秦绍礼。

    他已经失去以往的镇定从容,衬衫并没有更换,上面还有些压出来的褶皱,赤着脚,站在医院冰冷的走廊之上。

    有些碎石子已经划破他的脚,洁白的地板上,有着些许鲜血的痕迹,滴滴答答,血迹暗淡。

    秦绍礼好似并未察觉。

    包括他那只尚未取出钢钉的右腿,就这么支撑着身体。

    隔离区自然不允许病人家属进入,秦绍礼也并未要求进入,只是克制、礼貌地问,今晚送来的那女孩如何了。

    虽然声音冷静,但助理感觉他的情绪已然失控。

    好似海上低旋盘桓、酝酿着的一场风暴。

    强压着雷电骤雨。

    医护人员能体谅他的心情,温和地看了记录表,询问“先生,请问您是她什么亲属丈夫哥哥”

    助理看到秦绍礼脸色一下子灰败。

    他第一次从秦先生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就好像一个错过花期的旅行者。

    兜兜转转,漫不经心,错过了花儿努力开放的季节。

    等到秋日凋零,花儿凋谢,才明白自己当初错过了什么。

    秦绍礼说“我是她表哥。”

    如今就连身份都说不清。

    只能假借。

    连关心她的资格都没有。

    “病人的状况有些危险,”医护人员尽量用了一些能接受的措辞,“方才检查,病人的血氧饱和度掉到90度以下,现在上了无创呼吸机不过您也别太担心,病人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错,我们的护士会24小时寸步不离地守着,主管医生如今也在病房中”

    秦绍礼说“谢谢你。”

    助理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秦绍礼说这话时候也很冷静,助理原以为先生会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他还以为先生会着急。

    但并没有。

    秦绍礼客气地谢过了医护人员,面对医护人员提醒他穿鞋子,他甚至还笑了一下回应。

    只是唇边的梨涡却始终没有露出来。

    他赤着脚,走在医院走廊上,碎沙砾和石子深深地镶嵌到了皮肉之中,磨出鲜血,他仍旧未曾察觉,只和助理温声说“小刘,你能帮我把鞋子拿来吗我去医院花坛那边等你。”

    助理忙说一声好。

    他看着先生稳稳地走向花坛,坐在那边的长椅上。

    月光下,秦绍礼脊背挺直,身材挺拔。

    助理心想,不愧是先生,心理素质就不是一般人所不能及。

    这种紧急状态下,也能忍得住。

    助理刚走没几步,忽然想起房卡还在秦绍礼这边,犹豫两秒,他转身朝秦绍礼的方向走去。

    月色凄凉,夜深露水浓,寂寂无一人。

    惨白月色下,秦绍礼弯腰,血管暴起的手捂住胸口,死死压着,他低着头,肩膀颤抖,额角克制不住地凸起青筋。

    助理猛然止住脚步。

    有东西悄然砸落泥土。

    啪哒。

    隔着十米远的位置,他清晰地听到秦绍礼痛苦的、压抑的泣声。

    像是受伤的野兽,独自躲在山洞中的嘶吼。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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