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者苏正呢喃，反复咀嚼这三个字，但却毫无所得，只觉得遥不可及不能违逆。

    或者，你也可以称我们为窥天一脉。老人补充了一句，依旧风轻云淡，静候苏正回复。

    当然，这也是一个信号。告诉苏正能说的事情恐怕也就只有这么多。即便他此时很想问一句何谓窥天，也只能选择乖乖闭嘴。知道的越多对他越没有好处。重要的是，能够达成一致双方各取所取才是关键。

    敢问前辈想要的承诺是什么这是苏正比较关心的第二个问题。圣药虽可以救命。但也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应允的。

    我要你在未来三月之中护卫我徒的生死安危。保她不死。便可。司决毫不避讳也不遮掩。

    您的徒弟苏正心里狐疑大起。眼前这人给自己的感觉，就是无所不能的大修，这种人的徒弟会需要他一个人筑基去保护保护的了就眼前此人的手笔来看，只要稍有意愿，便有无数高手前来甘愿做一个打手。

    但，此人却偏偏选择了他。恐怕另有猫腻。

    窥天一脉一脉单传，便是引你来此的赵月。

    郡主天资卓绝，修为强横，如今也是跻身金丹。且还有定北王义女这层身份，恐怕牧州之地没有几人敢对她有所伤害。苏正心中早有预料，所以也不觉得意外，如果果真有人强行出手，则必然是能够与定北王抗衡的存在，在下只有一介筑基，恐怕还不足以达成先生的期许。

    这话说的很实际。但是也暴露了苏正对圣药线索的渴望。

    让一个筑基期修为的修士去护卫金丹修士，这事一看就是陷阱。但凡是个正常人有个脑子都会直接拒绝离开。但苏正依旧煞有介事的在这里讨论。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实际上，苏正心中都清楚。但即便他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此时也只能这么做，因为主动权并不在他手中。而且，对方有着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堪称命脉。

    至于为什么，他自有打算。

    牧州纷争是一场事关生死的决斗，并非只是王朝与宗门制度之争。身处其中的危机，远比此时所预见的更加凶险。

    至于修为，小友不必妄自菲薄，尽管此时仅有筑基。但战力却并不止于此。且公子一诺千金。是最佳人选。我相信小友必能达成老夫所愿。司决言语间将苏正所提出的疑虑统统打散。虽说并不完全站得住脚。但至少让苏正无言反驳。

    远在未来的事，又何以反驳

    既然如此凶险，为何前辈还要允准郡主前往。以前辈的手段，最后无论谁输谁赢，都没有差别。这话就有点试探和挑事的嫌疑了。你管人家愿不愿意别人这么做自有他这么做的道理，你个外人怎么能直接问询。

    不经历挫折与磨难，便无法窥探天地之广阔。若是想要一生太平，她自可不必拜我为师。这话模棱两可，等于没说。

    但总好过直接驳斥。与苏正而言，也是知足了。

    敢问前辈需要我的一滴血有何用处这是他的第三个问题。踏入修道之中对于道门手段可谓是忌讳颇多。搜魂之流自不多说。便是当初江剑，白步尘在他身上的手段他自己都发现不了。

    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之下被人跟踪数十天。所有秘密都一览无余。

    简直不可想象。

    自然，也就慢慢学乖了。一滴血对于那些真正的大修者来说恐怕可以做很多事。而这些苏正即便是再有心防范也无法阻止。

    更可悲的是，他就算现在不愿意，也阻止不了此人的手段。问一句，只是求个心安，且另有小心思罢了。

    契约。司决起身。一步踏出已是凌空。天地变换如在指尖。苏正惊愕发现眼前景象已然大变。方才庭院早已不知所踪有如不存在般。眼前是一片山谷，脚下是如明镜般长湖，清澈见底。远山翠绿，飞鸟高鸣。隐有花鹿，跳跃山河灌木之中，追蝶引风。

    赵月不知何时已然与他对面而坐。闭目养神颇有美态。

    何为契约。

    你是否相信这天地之间一种至高无上的力量，在冥冥之中掌控万物万灵。司决并没有直接回答与他。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苏正不语。静候下文。

    这种力量存在于世间每一处，公正不容违逆，自有法度不理万物诉求，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有人谓之因果，有人谓之天道，有人谓之法则。谈及这些的时候，司决格外郑重，格外向往。看得出来这应该就是他的信仰。

    今日我有小友各取所需，以血为本，以此未鉴，谓之契约。

    苏正愣在当场，心中一万个羊驼，你就直说以血为誓就好了啊，整这些乱七八糟没用的说半天干啥。凑字数吗

    神棍

    心里虽这么想。但不能这么表现，回神盘坐于赵月对面，故作沉思良久。不言不语，似乎是在斟酌。

    半刻钟后，方才蓦然抬头。

    还请前辈告知圣药线索。这句话，是一个赌局。他在赌，赌眼前这个司决的立场。

    大林，林龙。司决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将目标人物给了苏正。

    苏正一愣。虽然两人是合作与利益互换，但是契约未成，苏正公然率先开口索要线索。本身就不合理不合情。更加不合理的是，司决居然没有拒绝，甚至连一丝生气都没有。

    要么，这个消息并没有多少价值。司决自己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用一个烂大街的消息来糊弄，欺骗。要么，消息属实，司决立场值得商榷。而且这种局面对苏正威胁更大。

    不过，都不重要了，苏正得到了他要的答案。从开口的那一刻，赌局已成，哪里有回头的可能。谁能笑到最后，就比比道行深浅了。且看余生。

    右手扬起，自指尖一滴殷红鲜血直接飘出。

    司决也没有多余废话，苏正如此行为自然便是答应他们间的交易。一个挥手，苏正与赵月之间霎时竖起一道遍布金纹一页大小的透明之卷。

    赵月也随之睁开双眼，同样指尖血液飞跃而出，两滴血液在半空之中相遇，而后整个金色纹路一刹间变成了血色。

    苏正心有所感，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力量骤然间入侵自己体内，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发现。但能感觉得到，似乎，是来自于天穹之上。

    抬头仰望，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下一刻，契约骤然消散，彻底消没仿佛不曾存在。

    如今再看赵月，隐隐能够感觉到似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让苏正颇为疑惑。

    还没有等苏正更进一步探索之时，他体内却是发生了异样惊变。

    本是自行运行的无极决骤然之间暴动，好似找到了什么天大的宝藏与补给。开始在整个身躯之中疯狂运转。

    不到三息，苏正识海之中，一个与方才所见一模一样的squo契约rsquo再一次呈现而出。只不过远比刚才所见更为细致。而且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此时他与赵月两人的血液已经开始慢慢分离。无极决对于此并无太多的兴致。苏正能感觉得到，真正让无极决暴走的，是这遍布金色纹路的squo契约rsquo本身。

    眼看着两人血液即将分离完毕，无极决的强大气势只要一瞬就能将其吞没炼化。苏正却是强行压制，停止运转无极决。

    失去了力量压制的squo契约rsquo骤然回转，再一次回到了原来的模样，血液重新融合，只是，再也不能消散遍布身体各处了。

    苏正用周身灵气强行将之禁锢。

    这才是聪明的手段。既然知道无极决可以压制契约，那么便意味着自己本身就立于不败之地。何须急在这一时。另外他还是想看看这看似手眼通天的司决到底想要做什么，又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以不变对万变，将计就计。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短短一两息时间，立场主次已然大改。但好在并无冲突。

    如此，多谢前辈。既然契约已成，苏正也该起身致谢拜别。这也符合他的身份和诉求。

    老夫久不问世事，前辈两字不敢当。若是你愿意，称我一声司老便可。尽管司决隐藏的极深。但是苏正依旧觉察到他在言语之间的欣喜于得意，看样子，此人也不是什么好鸟，牧州百国会武在即。这十日乃是无间阁盛会。小友可前往一观，必能找到有助小友之物。

    这算是附赠的。

    我曾与无间阁阁主有旧，此为信物。小友前往寻找一位名为暮雪的女子便可。自会与小友方便。附赠归附赠。出手还算是阔绰的。

    如此，多谢前辈。苏正也不拒绝，这种实打实的好处他还是来者不拒的。开开心心收下所谓的信物dashdash一块看着上了年份的玉佩。顾自出门，晚辈告辞。

    司决也不挽留，只是浅笑目送苏正离开，言语之间气息流转周身环境大改，山谷清湖消失。苏正已然身处闹市，眼前正是无间阁。

    好似自己从来就是在这里不曾离开。但手中的玉佩还有指尖刻意保留未曾愈合的伤口都在警示自己，不是幻觉。

    看来，某些人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苏正离开之后，赵月方才终于起身。司决也收起了持续良久不变的假笑。

    师傅，我现在就去吗此时的赵月，依旧冷艳，但，却又一种不可直视的萧杀决绝。

    杀心，与杀意，无一不在极巅。

    当然，更重要的是，从这简单的一句话中可以看出，他们的确另有目的。

    不。然而，司决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为什么，如果他被其他人所杀，想要在截取他身上的气运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月给出了几个新的概念与词汇。

    截取，气运。这是属于他们窥天一脉所独有。

    他的身上有一层迷雾，看不真切。背后有真正的大能者出手。司决看到的，远比他现在所说出来的更多。当他审视苏正之时，感受到的可远远不只是迷雾这么简单。

    那又如何师傅你不是说越是大能者越不敢牵涉因果太重吗难道会强行出手护他不死

    这一次，司决没有直接回答赵月。辗转踱步间回到了原先苏正初次相见的庭院之中。依旧一壶清茶，一把古琴。

    我们窥天一脉，以窥探，截取他人气运、命轮为独有晋升法门。故而为天道所不容。但，绝非只有这一途。有时候，换一种思路和方法同样可以达成目的。且，更为天道所接受。这，才是窥天一脉真正的秘密。

    可惜，苏正听不到。如果听得到他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乐观了。

    换一种方法赵月疑惑。

    他身上背负的气运与天数，连我都无法看清。更有大能者参与其中。想要截夺。连我都没有必然把握。司决双手抚琴。开始解释。且不说他们的做法是否让人不齿。单单就是他们能够窥探世人气运命理这一点就足以傲笑世间。

    那师傅的意思是

    互生，牵绊，共享，窃取。四个词，言明所有。

    还请师傅示下。对于司决，赵月从未怀疑过，自始至终的相信。

    气运之道，命理之说，从来都是变幻莫测，既可朝盛晚衰，亦有暮死晨明，一念可通大道，一念可及深渊。能观其丝缕已属难得。切忌求成心切。

    此人气运万年罕见。更有迷雾遮掩不可触及。但你可与之相交，常伴左右共享之。长此以往，即便不能截取。也与之无二。

    共享

    此次出手，隐有触及禁令，我需离开一段时间。若半年之内我未曾返回。则，往后道途需你独行。能窥见天地法则气运命理之人往往对规则更为敏感，司决深知，恐怕这一次的变故就与苏正有关。

    师傅。赵月大惊失色。司决在他眼中几近无所不能，居然还会有回不来的可能。

    你天赋极高，行事自有判断。但切记不可急功近利。此物可保你三次不死，危难时刻，自会庇佑与你，也算尽你我师徒情谊。言语之间，一块青色令牌已在赵月手中。

    再看场中，哪里还有司决的存在。便是这个庭院，都有如不存在般。天地之间好似在这一刻静止。以往熟悉明明存在的观音阁就此消失。一如从未在世人记忆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