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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小酌
    通过电话联系,傍晚七点多钟,杨积庵与孙司德在吉隆餐馆见面了。

    吉隆餐馆原名叫吉隆雅居,人们口头习惯地叫成了现在这名字。在兰溪,吉隆餐馆名声很响,但它既不是大型酒店,也不是规模型的饭庄,而是一处专供上流情侣幽会与文人雅士小酌的地方。这里不仅酒为上品,食物也讲究少而精,诸如熊掌鱼翅,鲍鱼醉蟹,每桌不超四碟,每碟不过半斤,价格却奇贵,算得是兰溪第一高级消费场所。

    包厢里,二人相互寒暄之后,酒菜上齐,三巡酒过,杨积庵即开门见山道:

    “孙先生,积庵不揣冒昧地请你来到这里,实有一事相求,还望孙副局长谅解和周全才好。”

    孙司德含笑道:“杨先生客气了。你我是朋友,有事请吩咐。”

    “吩咐不敢,”杨积庵拱手道,“事情是这样的,我米行一小伙计,今天上午因口角与一位警官起争执,那小子竟然不懂事地,出手冒犯了那位警官先生,现在人已在押,所以……”

    孙司德摇手道:“没事,明天一早,我让他们放人就是了。杨先生太客气,这点小事情,您电话吩咐司德一声就是了,何必劳您专门来这种地方破费呢?”

    杨积庵含笑道:“说破费就见外了。其实,来此除了请求孙副局长帮忙之外,也为好久不见,积庵想同先生聚聚,顺便请教一桩我很是疑惑的事情。”

    “感谢先生惦记。”孙司德说,“杨先生一代名流,司德很是仰慕,也时常常想念着呢。有啥事情,‘请教’二字不敢当,我们随便聊聊就是了。”

    杨积庵点头说:“先生畅快,我也就直言不讳。近来,兰溪自从抗日捐款大案事发后,算得是多事之秋。首先是民声沸腾、社会动荡;紧接原专员江仕航被革职,汪世武、汪局长又出事,这些,都算得是事出有因,倒也罢了。可是汪局长之后,很多人料定警察局长一职非你司德先生莫属;因为这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的事情。但不知什么原因,居然冒出个兰溪人不甚了了的朱子奇、朱局长来‘继承大统’,不由令人大失所望,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杨积庵这段话说的平静而又带有气愤,似是满腹疑惑与不平,却听不出与人套近乎的味道,这让孙司德听后颇显几分感动。他放下酒盅,叹一声道:

    “听得出,杨先生也是位性情中人;错爱之情司德不甚感谢。只是这件事情,说来有些话长,不说也罢。”

    “哎,孙先生可是说过,可以随便聊聊的呦。”杨积庵斟上酒说,“实不相瞒,为了这件事,我几次想撰文投书报社、或质问当局,时值兰溪捐款大案久悬不决,正当用人之际,上面却放着现成的有经验、有能力的才俊不用,反委重任于一位碌碌无为的庸夫俗子,其用心究竟何在?是蓄意致国人抗日热忱及救国大业于不顾呢,还是想让巨款最终石沉大海而后快?”

    孙司德听过杨积庵这段话后,震惊得连连摇手道:“文章之事千万不可,千万不可。杨先生心系司德,心系兰溪和抗日,高义可嘉。但是您有所不知,这次由捐款大案引起的兰溪人士任免,情况是很复杂的。说白了,是军统已经蓄意介入。你看,新任专员徐逸文,警察局长朱子奇都是军统人士对不?我们都知道,当今的军统,不亚于明朝锦衣卫和东厂,其势力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凡事一旦军统介入,地方无不退避三舍,你我又岂敢与其较量?。如果先生你凭一腔义愤,真的投书报社,表面看去或许没事,暗地里,你我可就不敢保证性命无虞了。”

    “是吗?”杨积庵故作沉思一会道:“如此说来,倒是积庵险些唐突了。我虽不惜草命一条,却万万不敢加害先生你呀。可是,据社会流传,朱子奇蒙面闹城隍,那举动,可明显是他别有居心的私下行为,这应该作何解释呢?”

    孙司德叹一声道:“军统内部也不纯呀,朱子奇那人的确有问题。先生你为人精明,知道深浅,我也就不妨多说两句。朱子奇在追究捐款大案上,是存有私心的,而且其手段百出。先前的不说,自我被迫将汪世武局长收监之后,朱子奇就一直动作频频,他先是仗着专案小组的名义,接管了有关汪世武的一切案卷;后来又以局长兼专案组长的薰天之势,彻底控制了汪氏在押犯。并神神秘秘,两次三番,不断倒腾着关押地点;更出奇是,他竟然于倒腾中,玩弄出了真假美猴王的把戏,私下弄出了两个汪世武。”

    杨积庵故作惊讶:“两个,私下?”

    孙司德点头:“当然是私下。一个关押在迷牛山监狱,冒充汪世武应酬着省里专案组,一个被他私下地牢,秘而不宣。可他这种伎俩只能瞒过众人,岂能瞒过我这个留着心思的老警察?”

    杨积庵暗自欣喜,庆幸话题终于上了正道,为能再具体一些,他点头说:“有此足见朱子奇居心叵测。不过你说地牢,地下自然更隐蔽,如果他再次私下转走真猴王,那时恐怕连你也不知所踪,大案岂不就永无水落石出之日了?”

    孙司德呷了一口酒,说:“地牢距我办公室不远,我已安排人防着呢。再说,从眼下情况看,朱子奇私下控制汪世武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过分,他也未必敢;我想,他的策略是尽量拖延时日,静观其变地谋划后面的事情。不过我倒要看看,他朱子奇最后究竟要干些什么!”

    “嗯,好啊。老天有眼,朱子奇终算遇上了你这位清正的克星,不然他没准儿,还真能闹出些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来。”

    杨积庵知道自己需要的情报已有大概,问话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再穷究下去,即会引起对方警惕。于是,他转换话题道:

    “对了,据说抗日捐款自从移交给江文汉、移交给押运小分队之后,从装运到捐款出事这段时间中的当事人,除了汪世武,其余全部遇害或战死了。如此推来,案犯自然非汪世武莫属。可是我,总有些将信将疑,孙先生你呢?”

    孙司德说:“是啊,我原来也同你一样,不敢太过相信汪世武局长就是案犯。可是,新近有些事实放在那里,又令人不能不相信他汪世武就是案犯。比如社会流传,汪世武在押运途中调包捐款,具体地点就在麻河渡口。后经专案组实地勘察,那里还真有大量的车辆转换时留下的车轮碾压痕迹。还有,朱子奇穷尽手段地私控汪世武的离奇举动,这等等线索,都难以解释地指向了他汪局长。”

    杨积庵问:“麻河渡口你去过?”

    孙司德摇了摇头说:“捐款大案现归两级专案小组负责,我这局外人可不敢随意介入。但那两級专案小组人士,近来走马灯似地去麻河渡口一带调查,据说基本上已经确定汪世武就是罪犯无疑。因此,有人现在已经跟踪去了河南。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心里仍有诸多疑惑无从解释,仍怀疑着一个人。”

    “谁?”

    “江仕航。”孙司德端起酒盅又放下道,“其实,也不仅仅我在怀疑其人,有些人也在私下议论,只是苦无证据。”

    杨积庵为了特侦小组的秘密行动着想,此刻他不想在江仕航的话题上涉及过多,所以他这会儿只是轻描淡写道:“是啊,其人已经走了,而且走的干干净净,算得是两袖清风;怀疑不等于事实呵。”

    “但我料定军统那批人不会放过他。他人虽然回了老家江城,恐怕也在监视之中咧……”

    吉隆餐馆中,文人小酌的特点是随意,但“闲来浮三白,小酌亦可酣”,孙司德在杨积庵引导下,胸中有些块垒不吐不快,趁着酒兴已经说过很多了,深夜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