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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每天到了饭点, 完全不用操心,就有人巴巴地把饭送过来。

    南沉并不吃东西,安稚他们几个哪样东西多碰了一点, 下一顿那一样就会多出不少, 哪样没碰过,下一顿立刻换成别的花样。

    一应用度的东西,只要安稚他们提一句, 立刻就有人送上门。

    有一天安稚在门口, 听见外面有人小声吵架,仔细听了一下, 发现他们竟然是为了轮到谁进来送东西吵翻了。

    只有一个人一如既往, 并没有什么变化,就是阮芷。

    她闭门修行, 依旧很少能在外面见到她,有时候偶尔碰到, 她跟安稚他们聊上几句, 态度平和自然。

    她在比武时敢帮安稚出头,让安稚对这个性格沉静胆子却很大的小姐姐很有好感, 每次都跟她瞎聊半天。

    有一天安稚才上完网课, 阮芷忽然过来了,说了一会儿修行的事, 她才忍不住问“他们会把整个天塔门封了吗”

    原来她来是为了打听这个。

    安稚老实地回答她“我也不知道。”

    阮芷忧心忡忡,“其实天塔门原本就是九碧的大派,当年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作风朴素踏实, 自从蔓虞接手后, 地方大了, 弟子多了不少,门派上下才一天天变成现在这种风气。”

    阮芷诚恳地望着安稚。

    “让出强占的土地,缩小规模,遣散弟子,都是理所应当,我们只求能留着天塔门,别让它就此没了。”

    她满眼都是恳求的神色,好像安稚就是那个能决定天塔门命运的人一样。

    安稚赶紧声明“这种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两个人正在说着,安稚一眼看见南沉从外面路过。

    安稚吓了一跳他怎么会一个人在到处乱跑

    安稚嗖地蹦起来,冲出门一把把他揪住,“师父,你要去哪怎么不叫冉野他们陪你去”

    南沉无辜地说“我只不过出来看看,正要回房。”

    他又走反了,幸好发现得及时。

    安稚把他抓进来,放在椅子上固定住,免得他又不见了。

    阮芷站起来跟南沉施礼,安稚帮她把她打听天塔门的事跟南沉复述了一遍。

    阮芷知道,看起来新的九碧王对南沉很看重,关于天塔门今后的命运,南沉的想法肯定很关键。

    阮芷搜肠刮肚地选着措辞,努力想说服他。

    “南沉师父,天塔门是九碧的大派,以从眼根入手修行闻名,要是没了,十分可惜,”她说,“众所周知,从眼根入手修行,是全乾旋最快捷方便的法门”

    南沉立刻“嗯”了一声。

    阮芷停住了,疑惑地看着他,满脸都是“我说错了吗”

    南沉冷着脸正色道“众所周知,我们玄苍的以心入道,才是最简便快捷的法门。”

    阮芷刚刚还满脸恳求的神色,听到南沉的话,却直了直腰背,严肃起来。

    “若论扎实,也许是比不过玄苍的以心入道,但是说起简便易学,哪种法门能比得过我们的以眼根色相入道”

    南沉的声音冷冰冰的,“简便易学请问贵派弟子都是多久聚元多久升到五阶”

    阮芷的脸都涨红了,他们天塔门的聚元速度确实不及七凉山的十日聚元。

    她却还在坚持,“那是他们教得不好,学得不好,并不是这种法门不好”

    他俩滔滔不绝,唇枪舌剑,谁都不让着谁。

    安稚在旁边目瞪口呆他俩这是突然吵起来了

    这是不同流派的修炼法门之争。

    阮芷一心给九碧的法门说话,完全忘了对方是个掌门,说不定还能决定整个天塔门的前途命运和生死。

    南沉一涉及到修行的事就一丝不苟,措辞更是毫不客气,心中也根本不觉得要稍微客气一下,让着别派的人,或者让着女孩子。

    安稚“”

    辩了半天,阮芷口齿清晰,有条不紊,南沉还是不能占上风,一眼瞥到安稚,忽然说“安稚,跟她说说,你以心入道,是多久练到八阶的。”

    安稚啊

    没想到南沉师父为了辩赢人家这么赖皮。

    安稚是光速升阶没错,可是肯定不能说都是因为用了以心入道的法门的缘故。

    “我那个确实很快,很快。”安稚站起来,“我想起有事要找熊七,你们慢慢聊。”

    她飞快地出门溜了,把战场留给那两个修行成痴的疯子。

    熊七和冉野都不在客房里,大概是一起到外面玩去了,安稚一个人百无聊赖。

    符渊住的客房的门锁着,他已经好几天都没回天塔门了。

    安稚倒是不太担心。因为他虽然没回来,却一直都有消息传回来。

    尺衡一死,树倒猢狲散,只有南边诸岛上驻扎着尺衡家族的亲信乌蹄军,由他叔叔带着,顽抗了几天,后来指挥的将领逐个阵亡后,也纷纷地降了。

    修落在神鹿岛顺当地举行了登基大典。

    按理说事情早就已经差不多了,不知道他还在忙什么。

    安稚在天塔门里逛了一圈,刚要出门去玩玩,就觉得怀中有东西隐隐发烫。

    摸出来一看,是央漓给的那颗小红石子。

    原本淡红色半透明的小石子现在通体纯红,一阵一阵地发着红光。

    是央漓在召唤她。

    安稚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那颗小石子就像一个正在振铃的手机,等着安稚的回应。

    安稚很怕央漓一会儿就失去耐心,把电话挂了,着急上火地看了一圈,忽然发现一个眼熟的天塔门弟子。

    安稚上去把他抓住,“你能帮我送个信给南沉师父吗”

    “当然行”那弟子马上答应。

    现在天塔门上下全都认识安稚,那弟子巴不得有这么个效劳的机会。

    安稚火速从袖珍玲珑匣里拿出纸笔砚台,在石头台阶上摆开架势,趴下写字。

    那弟子一眼瞥见安稚用毛笔糊出的狗爬一样的字,脸上肌肉抽了抽,不过什么也没敢说。

    安稚写好,把纸条折了递给他,“麻烦你了。”

    他飞跑着走了。

    要去苦海底,必须得告诉南沉一声,不然他们突然找不到她,大概要急死。

    安稚都办完了,才把小石子再拿出来,央漓耐心很好,小石子还在一阵阵发着红光。

    安稚把石子紧紧攥在手心里。

    在她攥住的一瞬间,石子猛地热了一下,简直烫手。

    熟悉的传送的感觉袭来,等四周的光影都安定了,安稚发现,这里不是央漓的寝殿。

    这是另一间大殿,比央漓的寝殿更高,更空旷,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极粗的雕花的黑色木梁柱映着烛火的光。

    地上铺着黑黝黝的地砖,遥遥的,在大殿的一头,高高地放着一把大到夸张的黑色王座。

    央漓正坐在上面,依旧穿着绣金纹的宽松黑袍,靠在扶手上,用手支着头,望着安稚,一双眼睛是这间昏沉幽暗的大殿中唯一璀璨发亮的东西。

    安稚看见他,快步走了过去,脚步声在空寂的大殿里回响。

    “这么急着见我”央漓挑挑嘴角,声音带着回声。

    是很着急。

    安稚恨不得现在上去,直接扒了他的衣服,看看他的后颈下到底有没有提婆兰花蕊做的记号。

    然而不敢。

    王座下有一排台阶,把王座高高地挑起来,和下面分割开,安稚三两步跨上台阶,来到央漓面前。

    她围着王座转了一圈,上下打量。

    王座也是乌漆嘛黑的,似金似木,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椅背高到夸张,上面雕着形态狰狞的百兽。

    “这就是苦海之主的宝座”安稚问。

    “没错,”央漓凝视着她,“不知道有多少高手为了它机关算尽,最后丢了性命。你要不要坐坐看”

    他站了起来。

    “好啊。”安稚欣然答应,过去坐在王座上。

    王座又宽又深,放好几个安稚绰绰有余,也没加个软垫什么的,硬邦邦的并不太舒服。

    虽然不舒服,却也有好处。

    它的位置够高,安稚居高临下地坐在上面,想象整个大殿里都站满了臣子,从上往下俯视,就是一片脑袋。

    还能随便砍。

    “众爱卿平身”安稚向下面庄严地抬了抬手。

    央漓靠在王座的椅背上,低头望着安稚,轻轻笑了一声,顺手帮她摘掉她手腕上的镯子。

    “其实我平时都不用这间大殿,这把椅子一年也不坐一回。”

    安稚忽然想起前些天在九碧王宫,她曾经觉得九碧王的王座好玩,符渊开玩笑说要铸一把送给她,现在竟然在苦海底坐到了。

    央漓一年都难得坐一回王座,今天却特地把她召唤到这里,让她坐着玩。

    安稚抬头看了看央漓那双和符渊一样的眼睛,走了片刻的神。

    遥遥的大殿的另一边,门外忽然有响动,有人要推门进来。

    安稚立刻想从王座上下来,央漓的动作却比她还快,把她往后推了推,闪身坐在她前面。

    安稚

    王座倒是够深,这么坐着两个人也一点都不挤。

    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走在最前面的安稚认识,又是那只阴魂不散的狐狸善啸大人。

    他今天换了一件油亮的黑色的毛皮大氅不知道又是把谁的皮穿在身上,里面也换成了纯黑的衣服,不变的是腰间的宽腰带,还有上面悬着的镶金嵌宝的长剑。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个个手里都抱着卷宗。

    “尊主叫我好找。”善啸说。

    这次连安稚都想跟他说走到哪都有你,你有完没完

    央漓个子高,肩膀也很宽,安稚在他身后并不显眼,不过等善啸走到台阶下,还是看到她了。

    他明显地怔了怔。

    随即道“尊主,这把王座是苦海之主的象征,至高无上,尊贵无比,除了您以外,别人坐上去,依律当处斩刑。”

    安稚从央漓身后探出一双眼睛来看看他,心想斩你的头啊斩。你是自己想坐这把椅子想疯了,看见别人能随便坐上去玩,心里嫉妒得发狂吧

    央漓只轻哼了一声。

    他懒洋洋瞥了眼善啸,“这是我的宠物,这是我的椅子。你平时坐椅子时,还要特地把抱着的宠物放下”

    顿了顿,又轻轻吐出几个字,“我想怎么坐我的椅子,还要你管”

    善啸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又深深施了一礼,“属下并不敢。”

    他清清喉咙,让后面的人把卷宗呈上去。

    安稚的镯子刚刚被央漓摘了,跟着善啸进来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偷偷瞄她,被央漓眯眼扫了一眼,全都赶紧低下头。

    只有善啸,和上次一样,并不往她身上看。

    他们开始讨论正事,说的好像是个叫“赤舆珠”的东西,似乎是个对苦海底很重要的东西,这两天被人偷走了。

    安稚三心二意地听着,闲极无聊,真的像只宠物一样在大椅子里爬来爬去,到处去摸椅背和扶手上面的浮雕的各种动物。

    她上上下下,动来动去,没有片刻消停的时候,央漓安然地坐着,并不管她,任由她随便玩。

    他背对着安稚,衣领很宽松。

    提婆兰花的印记,安稚就点在符渊后颈下面一两寸的地方,平时会被衣领遮住,但是衣领只要稍微往下一点,就能看见。

    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绝妙机会,就这么送到了安稚面前。

    安稚趁着没人留意到她,悄悄地跪高,偷偷往他的衣领里面瞄。

    看不见。

    安稚当时把记号点得那么低,是怕被符渊的近侍或者朋友发现异样,告诉他那里多了个记号,现在却很后悔。

    为什么不点在更容易看到的地方呢

    努力无果,安稚又开始乱动,时不时碰到央漓。

    央漓仍然在边看卷宗边跟善啸他们说话,完全不管身后。

    安稚乱动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试试探探地向他伸出魔爪。

    才一拉他的衣服,央漓就突然回头。

    “怎么了”央漓问。

    安稚火速把拽住他衣服的爪子松开,假装不懂,“什么怎么了”

    “你在拉我的衣服。叫我有事”

    “没事。”安稚对他笑笑。

    央漓嗯了一声,“你自己玩。”他转过头继续听善啸他们说话,顺手理了理被她拉低的衣领。

    这下非但看不见记号,他原本松垮的衣领反而裹得更高更紧了。

    安稚默默地叹了口气。

    善啸他们终于啰嗦完了,安稚到底也没能再找到机会偷窥到央漓的衣领下面。

    他们几个对央漓施过礼,往门口退,才到殿门那里,善啸忽然又说话了。

    他遥遥地望着这边,“尊主,有句话不知当讲”

    央漓还在低头翻着长案上他们留下的卷宗,眼皮都没抬,打断他,“那你就闷在肚子里别说了。”

    善啸噎了噎,却坚持把他的话说了。

    可见假惺惺的,其实就是想说。

    “尊主,宁肯被罚,我也要说。一只宠物,妖娆诱人到这种地步,都可以和您共坐王座,必然不祥,只怕会给我们苦海底招灾惹祸。”

    安稚心中呵了一声不祥你才不祥,说不定那个什么珠就是你偷的呢。

    安稚从央漓身后探出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善啸却像完全没看见一样,继续说现在连赤舆珠都丢了,说不定就是她的缘故,依我看,还是把她处置了,另换一只的好。”

    “自断一手吧。”央漓淡淡道。

    善啸

    央漓头也不抬,“你刚刚说你宁肯被罚也要说,我就只能罚你,好成全了你的心。”

    善啸的脸都僵住了,半晌才扯出一个笑容,“尊主”

    他身后的几个人噼里啪啦一起跪下了,“尊主”

    央漓这才抬起头,眯眼对善啸微笑了一下。

    “你如此忠心,我怎么会舍得真断你的手不如就”央漓想了想,“现在出去,绕着我的孽镜宫跑一百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