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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困守孤村
    “七点了。”

    易宝华的手机还剩一丝电皮。

    他最后望了眼屋外,大雨如同泼墨,把所有的东西都掩藏其后。

    他紧紧关上房门。

    重复着

    “七点过两分。”

    一开始,屋里的大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依旧各自忙活着手里的事情。

    因为在今天,时间的流逝并不能给人太多的实感风雨一刻不停,天色也一直晦暗,昼与夜的分割并不明朗

    可是。

    “入夜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怕惊醒某种东西,话语混着屋外“呜呜”的风雨,几不可闻。

    但大伙儿却不约而同地放缓了动作,噤住声气。

    沉默在屋内蔓延。

    夜晚,多少恐怖故事的开端。

    天然能给人以阴冷与颤栗。

    尤其在此时,尤其在此地。

    毁坏的车辆与狂风暴雨将众人困在了这座小小的、远离人世的山村,潜伏村中的邪祟就像达摩利斯之间悬在众人心头。

    “李哥”

    “怎么”

    “村子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暴雨泼打屋瓦,发出“倥侗”的声响,仿佛屋外有东西在扣响门扉。

    “地下的封印能管多久”

    “不知道。”

    狂风在屋外怪笑,老旧的屋梁发出“嘎吱”的吟呻,一丝丝的冷风从缝隙渗进来,烛光摇晃。

    “今晚会有怪物找来么”

    “不知道。”

    关严实的屋子里,空气中的霉臭越来越重。

    墙壁、屋梁、门窗上的霉斑似乎又多了一些。

    易宝华忽然觉得,是不是地下的怪物已经挣脱了封印,顺着隧道爬上人间,那嗜血的菌丝早已悄然侵入房间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他忽的情绪失控。

    “那有什么是我们知道的”刚脱口,他就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我”

    神情苦涩。

    “没事,人之常情。”

    李长安不以为意,但也多少抽出点注意来。这才发现,屋里气氛压抑到了极致,人人都似绷紧的弦,随时都会断掉。

    是了。

    李长安恍然。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习惯面对妖邪,习惯面对生死。

    他沉吟了稍许。

    “附在向岱安尸体上的东西,我也是第一次撞见,确实不了解。通过交手的结果,跟寻常的僵尸很不一样,更难缠,一般的符箓恐怕没什么作用,但好在那玩意儿十分怕火。咱们做足了准备,也不用怕它。”

    “另外,它身上生出的丝,除了能缠人以外,不知道还有什么古怪,最好把自己裹严实点,万一倒霉撞见,别让它沾了皮肤。”

    李长安扫一眼,发现大伙儿早就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严实了。

    “至于地下那玩意儿,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处理得还算及时,一天两天的,那东西出不来。到了明天,雨势肯定放缓,咱们就立马走人。有王老哥带路,等那东西脱困,我们早就回县城咯。”

    一番话下来,大家多少得了些安慰,各人的脸上终于松弛了些。

    而人一旦精神放松下来,紧张时被忽略的生理问题就自然浮现。

    易宝华说自己口渴,王忠民叫唤着肚饿,曾广文的腰带绑得太紧,勒得发痛,就连萧疏也上课似的举起一只手。

    “我能不能出去一下”

    出去现在

    大伙儿开始疑惑,可转眼看她脸颊微红,双腿绞得紧紧的,顿时了然。

    只不过现在出门确实危险,只好腾了一个小桶,在屋角拉上一张帘子,让她将就将就。

    注意力回到这边。

    王忠民啃了口饼干,瞧见李长安又忙碌起手里的活计。

    着实好奇。

    “小李道长,你这东西是作什么的呀”

    一方面为了保命作准备,一方面也为了缓解焦虑,所有人都把自己忙碌到了现在。有用的事、没用的事都反反复复做了许多。

    比如用汽油做燃烧瓶,比如把燃烧瓶擦得锃亮。

    但唯有李长安从始到终只在做一件事情把几块石头敲碎,磨成粉,掺入朱砂,在地上绘制符文,符文一个挨着一个,眼下都快连成一个圈儿了。

    石头是道士顺手带上来的神像碎片。

    “三打白骨精看过吧”李长安随口道,“这就那圈儿。”

    “嚯”王忠民语调一扬,跟说相声似的,“咱们还享受起唐僧的待遇啦”

    “可不是。保不准还有女妖精出来勾你们哩。到时候,可得稳住了,别中了美人计。”

    并不好笑。

    但人需要笑的时候,不会放过每一个可以笑的机会。

    先是王忠民,再是曾广文,易宝华,邵教授一个接一个笑了起来,笑声汇在一起,逗得房梁“嘎吱”作响,墙壁轻轻晃动。

    作响晃动

    笑声戛然而止。

    “当心”

    轰哐房子塌了

    等大家狼狈爬起来,慌忙点亮能够点亮的一切光源。

    才瞧见,房子坍塌了一角,风雨肆无忌惮从缺口灌入。

    没来得及整理心情。

    一声凄厉尖叫差点颠破心肝。

    几只手电光慌张移过去。

    但见萧疏匍匐在屋外的泥水里,向屋内伸手求救,而后她好似听到什么动静,惊骇的面孔望向身后。

    那里。

    悄然出现一个模糊而怪异的影子。

    没等着大伙儿把手电光转过去。

    萧疏整个人已猛然被拖进了黑暗里,带着一串尖叫没入漆黑曲巷,徒留下一张惊惶的面孔印在每个人的心头。

    “萧萧”

    易宝华嚎叫一声,就要追上去。

    李长安一把拽住他。

    没有说话。

    只是神情专注地绘完最后一道符。

    再抬头。

    坍塌处,冷风夹着乱雨扑面,几道慌乱的手电光束刺不开的浓重夜幕后,尖锐的哭喊声声急切。

    李长安扭头扫了眼神情各异的众人,指了指脚下的符圈。

    无需废话。

    盖上雨衣兜帽。

    纵身投入风雨。

    神行甲马在身。

    李长安在老山村高高低低的墙头、屋脊掠过,犹如飞燕,剪开了夜雨。

    身后,屋子的光亮越来越远前方,萧疏的惨叫也越来越近。

    终于,目光捉着了那怪影。

    可那东西兴许是被追急了,竟是丢下了萧疏,独自投入了幽深的巷子里。

    李长安没去追,也没急着上前。

    他从墙上跃下。

    稍稍打量周遭。

    这里本该是一个小院子,但房屋已经彻底坍塌,在村庄密集的建筑群里突兀陷下一块。大雨漫灌成了池塘,积水淤积没过半截小腿。

    萧疏就在池塘的另一头,手电打过去,见着雨衣裹着身子浸在浊水里,长发乱糟糟披散,遮盖了面容。

    “萧疏”

    李长安慢慢靠近。

    女人的身子颤了颤,雨中传来低低的哭泣。

    “别怕妖怪已经逃走了。”

    李长安越来越近,女人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哭声越来越微弱,还夹杂着几声痛苦的低吟。

    “你受伤了”

    李长安来到她的身边,但女人已然不再哭泣。她蜷缩在冷水里,头发遮掩下只有微弱的呼吸。

    道士半跪下去,伸手把住她瘦削的肩膀,掰过身。

    “你”

    话语戛然而止。

    概因那翻转过来的面孔竟是一张遍布褶皱与黑斑的苍老怪脸,脸上没有鼻子,没有耳朵,没有嘴巴,只有一只昏黄的眼珠嵌在中央。

    这哪里会是萧疏

    霎时。

    那昏黄的眼球蓦然一转。

    乱发突然暴涨,化作无数条小蛇,将李长安的手臂紧紧缠住。

    紧接着。

    雨衣被甩开。

    露出底下枯瘦的身躯,身躯上竟然缀着四条手臂,没有骨头一般甩上来,将道士死死拽住。

    然后。

    听得一阵低沉怪异的嘶吼,它干瘪的肚皮忽然裂开,成了一张血盆大口,啃咬过来。

    生死一线。

    李长安却是一脸的淡漠,没有惊讶,更没有恐惧。

    这般反常教怪物扑咬的动作都微微一滞。

    脸上的独眼眨了又眨。

    然而,无需惊疑,因为它很快就瞧见,面前中了诡计,即将命丧它口的道士,眼眸里映出一点火星。

    那颗独眼慌忙游移到头颅左侧。

    在它肩头,在乱发缠绕中,一纸黄符缓缓燃烧。

    风呼雨啸。

    一声扣齿清晰可闻。

    “敕。”

    轰

    大火骤起。

    独独一张火灵符,凭李长安的道行,烧不空这漫天大雨。

    于是火焰很快被风雨压灭。

    李长安扯下还在蠕动的焦尸,丢到一边。

    补上一道符。

    一边等着怪物被彻底烧成灰烬,一边将手臂浸入积水,涤去余温。

    很不对劲。

    当初,向岱安尸体变作的妖邪虽然有几分狡诈,但也只是一个单纯的怪物。而眼前的东西竟然有了明显的情绪变化,难道它残留着为人时的灵智

    “你们有几分是人几分是魔呢”

    无人回答。

    但雨中却响起“哒哒”脚步声,前方的巷道里,那个掳走萧疏的怪影去而复返,离得近了,才看见它的真容,同样苍老的面孔,同样缺失的五官,同样枯瘦的身体,却没有连着手臂,反是生着三对瘦腿,像只怪异的蜘蛛。

    怪不得能在逼仄弯曲的巷子里奔转如飞。

    但“蜘蛛”并未急着扑过来,只是恶狠狠盯着道士,驻足巷口,似在等待什么。

    果然。

    黑暗中传来让人恶寒的“梭梭”声响,“池塘”边残缺的墙头游下来又一个怪物,它的身躯拉得极细长,光秃秃没有手脚,腰下竟是又连着一副细长身躯。

    “啪”,水花作响,角落里跳下一个长手长脚却矮小如孩童的身形,细细一看,原来没有上半截身躯。

    “轰”,一个肉山般的怪物推倒墙壁而出一个又一个怪物相继出现,将李长安围在了这一池冷水中。

    扫上一眼。

    算上被烧成灰的,总共有六个怪物。

    个顶个的奇形怪状。

    好像把许多人的的肢体杂揉在一起,然后再按人头胡乱分配,便成了眼前这些扭曲畸形之物。

    李长安眉头紧蹙。

    他并不害怕,只觉奇怪。

    不应该还有一个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透过坍塌的缺口。

    冷风一刻不停将寒雨灌进屋子。

    即便大伙都挤在“符圈”里,即便衣物都裹得严实,但仍有莫名的寒意在彼此间蔓延。

    “李哥他”

    “闭嘴”

    不知是谁在动摇,也不知是谁在呵斥。

    其实大家伙都一样,惊惶不已,之所以还维持着理智,只不过还有点希望可以寄托罢了。

    可突然。

    “谁谁在那儿”

    带着颤音的质问霎时就把众人的神经绷到了极致。

    “你出声啊你再不说话,我动手了啊。”

    王忠民拿起个自制燃烧瓶,手比嗓子还抖,若不是忘了点火,真怕没砸着别人,先把自己给点了。

    还好。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哆哆嗦嗦走了出来,昂起惨白的小脸。

    屋里的大伙儿面面相觑。

    “萧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