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沁站得近，霍复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低沉的男声，用平淡的语气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



    不难听出，话里有自责，有后悔，还有对络儿深深的眷恋。



    说没有被触动心弦是假的。



    四年了啊，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失去挚爱的痛苦，想想都觉得很难熬。



    霍复忱有熬过来了吗？



    何沁觉得，没有。



    如果是真正地放下了，不止是语气会很云淡风轻，话语里的感情也会像没有泛起一丝涟漪的湖面。



    霍复忱的字字句句都是对那个女孩子的思念，何沁这个旁观者听了都觉得眼眶有点湿。



    也许是因为她经历了一段被利用的感情吧，全身心地投入，换来的却是无止境的伤害，所以，她开始对世间的爱情持有质疑的态度。



    突然见识到霍复忱对络儿这样的真心喜欢，比起心酸，何沁更多的是羡慕。



    可转念一想，如果拥有真爱的前提是自己或者对方早早离世，何沁又觉得，那还是不要遇到真爱为好。



    何沁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爱情，也不要被真心爱过她的人丢下。



    那样的结果比起被利用，更能让她崩溃。



    哪怕是假设一下，何沁都觉得心里一刺。



    霍复忱说完想说的话过后，也沉默了。



    在以前，络儿的话比他可多得多，两个人偶尔出去逛街，络儿能从街头说到街尾，嘴巴都不闭一下的那种。



    而且，络儿不止是自己会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她还会嫌弃霍复忱话太少了，都不会跟她交流。



    一开始，霍复忱还不明白络儿生气的点在哪儿。



    络儿也是个很聪慧的女孩子，她也开始学着霍复忱那样，沉默寡言，霍复忱不主动找她说话，她就不开口。



    霍复忱就算是再迟钝，也能看出来络儿的情绪不对。



    他也受不了突然被络儿冷漠对待，以往叽叽喳喳的小女朋友现在却一整天说话都不超过十句，霍复忱很不适应。



    久而久之，霍复忱就明白了，谈恋爱时，自己其实是希望对方能够说很多话。



    分享日常也好，聊聊天马行空的理想也好，总之就是得多说。



    他说的话越多，络儿就越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在意。



    世事难料，在他刚刚学会怎么爱络儿时，他就已经没有机会好好爱她了。



    霍复忱在失去心爱的女孩子过后，很多个深夜，他都会后悔，后悔络儿还在世时，自己没能好好陪陪她。



    那时候，组织里经常出乱子，他年纪尚且还不大，要压住那一群老顽固，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因为随时要处理组织里的事情，霍复忱经常爽约。



    现在的霍复忱觉得当初的自己太可笑了，不好好珍惜络儿，上天就收回珍惜她的机会。



    好在，这一次，他没有爽约。



    最后，霍复忱朝络儿九十度鞠躬，头埋下去，他的脊背绷得很直，整个人看上去很紧张。



    “对不起……”



    这一声抱歉迟了四年，或许迟了更久。



    早在络儿一次次对霍复忱失望时，他就该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啪”地一声轻响，几颗豆大的泪珠砸在石阶上，留下一朵朵很小的泪花。



    又是一阵凌冽的冷风刮过，这一回的风势加大，周围的树叶都被风刮得纷纷扬扬往下飘。



    厚厚的云像是被风带过来似的，遮住了冬日的暖阳。



    阳光顿时暗了好几个度。



    何沁却感觉到，自己的右脸上有一点灼热，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上有点烫。



    她正疑惑呢，今天的阳光虽然有些热烈，却也不至于将她的脸照得这么烫吧？



    “唰！”地一声，破空而来。



    周围的保镖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他们从刀光剑影里走过，对于危险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警觉。



    何沁不一样，她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基本上没有经历过什么危险。



    可以说，何沁是在场的人里，第二迟钝的人了。



    至于第一，自然是久久没能从悲伤中缓过来的霍复忱。



    不远处被树枝树叶掩住的人，此时此刻的心情与那些保镖们一样，紧张不已。



    何沁同一个姿势站得太久，觉得脚有点不舒服，身上也有点冷意，她便动了动脚，稍微移了下自己的位置。



    下一秒，就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噗——”。



    这声音好近，近在咫尺，就跟在她耳朵边上响起一样。



    何沁很懵，在意识回来之前，她娇弱的身体狠狠一晃，像是遭到了重击。



    周围的保镖动了，井然有序地分派任务，一些人去追动手的人，一些人迅速围过来，进入警戒状态。



    何沁快要倒地之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了腰。



    霍复忱面色如常，冷声吩咐：“那个人是冲我来的，误伤了何小姐，必须把他抓到。”



    这冰冷的语气，严肃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刚刚那个失魂落魄的人是他。



    霍复忱将何沁打横抱起，在众保镖的保护下，迅速而又顺利地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何沁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好痛，这痛深入骨髓。



    她脸色惨白，嘴唇被咬得死紧，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霍复忱抱在怀里，何沁还是觉得浑身冰凉，提不起半分力气。



    霍复忱大步流星地走路，几乎是在跑，何沁却没有感觉到颠簸，她痛得只想睡过去。



    很快，霍复忱到了车边，保镖立马打开车门，护着霍复忱上车的同时，锐利的眼睛还在扫视四周，看看还有没有残余的凶手。



    霍复忱将何沁平放在座椅上，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的伤口止血。



    两个保镖分别坐进前面的驾驶座和副驾驶，车子启动。



    霍复忱沾染了些许鲜血的手拍了拍椅背，吩咐：“开得稳一些，回去有赏。”



    何沁合上双眼，稍微缓了缓，揶揄地朝霍复忱微笑，“你在……那个女孩子的……墓碑前……抱我，不怕她……晚上……去找你？”



    她说得结结巴巴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霍复忱凑近了些，连听带猜地听出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