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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梅屏
    他常常回忆起从前他和莹玉在一起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管不顾,忘记了一切。



    他与她初次相见,是在一场雅集上,贺文轩隐藏王爷身份,扮做一个青衣书生,白莹玉则女扮男装躲在角落里。



    贺文轩来这种地方就是来谈诗论画的,况且他人又生得风流倜傥,俊逸无双,因此每次一来便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皇家藏书自然非寻常百姓人家可比,贺文轩从小没有别的喜好,只爱读书画画,小时候是母亲教他写字念诗,再大些之后被接进宫里,便没人教他了。



    但是他勤奋好学,常常拉住下了朝的官员请教问题,为了作一首诗,可以一整晚都不睡觉,真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也会为了画一幅画,一连十几天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甚至会不洗脸,不洗澡,不刮胡子,常常连饭也会忘记吃,就像是被勾了魂儿似的。



    他有如此痴心,又无杂事纷扰,是以他才能够博览群书,学富五车,眼界自然比外面的人宽广。



    因别人无论是读书、还是品评字画都是带有别的目的,或为结交朋友,或为功名,他不一样,他把读书当做一件很有趣的事儿,这样一来,他的言论自比别人另有一番神采,别致巧妙,意境非凡。



    他身世凄苦,生于深宫,但对外面的世界十分向往,也正是因为他扛下了从小到大这诸般苦楚,却仍旧能够报之微笑,其胸襟气量,更非常人可比。



    因他太过特别,是以在这芸芸众生之中,白莹玉一眼就看到了他。



    年少风流,只怕很难有哪个女孩子见了贺文轩能不动心。



    被养在深闺的莹玉自那日匆匆一见便对他存了很深刻的印象,自此之后,每月这里举办雅集她都会来。



    只是初时的莹玉虽然有胆子女扮男装混进来,但还是很害羞的,她虽然性格温柔机灵,但毕竟是个女子。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一个女子便是跟陌生男子多说几句话,也是要被指指点点的,更何况她抛头露面,来到这男子聚集之地。



    父亲在京中为官,处处都得小心,她不能让人发现她的女儿身,因此每次来这里,总是在人群之外远远的看贺文轩一眼。



    当然,那个时候的贺文轩对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而给自己另起了一个假名,姓“梅”,名“寄萍”。



    莹玉一直都在远处瞧着他,直到有一次,雅集上展示了一架屏风,说正是梅寄萍所画,莹玉便不由自主的被那屏风吸引了过去。



    屏风上画着四幅绿梅,绿梅繁花密蕊,自上而下呈垂挂式,如瀑布一般潇洒。



    四扇屏风,四副绿梅,虽然都是呈垂挂式,但画面中的梅枝又各有姿态,若单拿出一副来,便是不错的作品,若是连在一起,更是配合完美,有呼有应。



    疏影横斜,画在厚绢上,透过光,映出柔和朦胧的光影。



    莹玉在那株绿梅前徘徊许久,仔细揣摩着绘画的笔法和设色,擅画的高手,常常无需画笔在手,单凭想象也能临摹,莹玉时而凑进去细看,时而后退两步远观,惊叹不已。



    花色深深浅浅,有明有暗,被光一照透出斑斓的色彩来。



    梅花虽都为绿色,但有深有浅,也有的里头掺了别的颜色,或偏冷或偏暖,拿捏得十分细致准确,形成了丰富的层次,光彩夺目,绚烂至极。只是画在一层薄薄的绢上,却让人觉得屏风之后似有万里梅林。



    每一笔都劲道有力,梅花的每一个花瓣都是以先勾勒在填色的方法画就,每一笔勾勒的线都有起有收,哪怕是再细小的梅枝条也绝不含糊,一笔一划体验顿挫清清楚楚。



    设色加用笔,都可说是完美。



    因此这屏风既有梅花的傲然脱俗的风骨,却又并让人觉得不高冷,反而很热闹;可是虽然热闹,却偏偏又不俗气,自有其清峻,鲜活有力,栩栩如生。



    旁人只是瞧了一眼夸赞一番,便散去了,可是只有莹玉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流连忘返,别人都走了,她便有机会上前去了。



    她心中惊叹,忍不住便想伸手抚摸,她刚刚伸出手去,忽然旁边一只大手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莹玉那时候刚刚过了十四岁,形容尚小,又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男子衣衫,在一群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当中格外的不同,偏她又生得白净娟秀,因此早就有很多人注意到了她。平日里她远远地躲着,也没人理会,今天她好不容易大着胆子,走出了角落,只为细细地看一看这幅绿梅,没想到便被人盯上了。



    莹玉吓了一大跳,脸色顿时通红,连忙低着头缩手,挣扎着怯怯地道:“你……你放开我!”



    那人不为所动,反而笑道:“哎呀,小兄弟,你是谁家的孩子?今年几岁了。”



    莹玉见那人脑满肠肥,不像好人,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挣扎着道:“你快放开我!”



    那人的声音变得猥琐起来,笑道:“放开你?哈哈,我难得发现长得像你这么标致的小童,我才不放。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你跟我回家,我给你好吃的好喝的……”



    莹玉是为了不惹人注目故意穿的粗糙了些,哪成想这反倒让那些意图不轨之人以为她出身寒微,可以任人欺凌。



    那男人拉着她的手硬把她推在了角落里,便开始动手动脚起来。他盯着他的脸蛋笑道:“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就像个娘们,简直是天生尤物……”



    莹玉原本还顾忌一些面子,恐被人发现她的女儿身份,偏偏遇上这么个人,眼看着他越来越不规矩,莹玉再也顾不得大声叫嚷道:“你快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可不客气了!”



    她这一嗓子一出来,大家纷纷转头向他们看去。



    那男子见莹玉要跑,赶忙一把揪住了莹玉的衣领,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小贼,偷了本大爷的东西,还敢反咬本大爷一口?哼,你今天算是来错了地方,你小子动土动到太岁头上去了!走,跟我去见官!”



    莹玉自然不肯跟他去,赖着不肯走,大叫大嚷道:“你放开我你胡说,我没有偷东西,大家不要信他,他要诱拐我,这是他编出来的谎言。”



    “好啊,你这小贼竟然如此大胆,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你还敢攀污我!偷没偷的不用在这儿说,上了公堂自有分晓!”



    那家伙臂力奇大,一下便把莹玉给提了起来,任莹玉像只小兔似的乱踢乱抓,然而只是被衣襟勒疼了脖子,被拧疼了胳膊。



    莹玉并不示弱,伸手便向那人脸上抓去,抓出了数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