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侍奉光明神的高等祭司, 在事件结束后，匆匆回了王都。



    *



    暗泽城。



    “事情有些不妙。”一名穿着华丽的老者神色严峻，“有人在落日城尝试进行深渊连接, 该不会是你们的人吧？”



    “不是。”



    “这有什么不妙的？”年轻的魔法师满不在乎：“这件事我们能做, 其他人就能做。”



    “落日城？”一名脸色阴暗的女子发话, 她声音罕见地有了情绪：“他怎么想的？那里是除了王都以外，祭司最多的地方。”



    老者点头：“落日城的深渊连接失败了, 据说那名黑法师落在信仰者工会手里, 不知道后续影响会怎样。据说有人向他们举报, 魔法师公会和信仰者工会已经开始注意我们这里的情况。”



    一阵沉默。



    女子勾起唇角：“没关系,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



    “牠已经来了。”



    *



    落日城，信仰者工会。



    “我们应该拿她怎么办？”半精灵希克斯询问几位侍奉不同神明的祭司。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少女的反常，她的暗元素亲和力高得吓人。



    “还能怎么办？将她遣返，她不是帝国的人。”战神的祭司觉得半精灵问得莫名其妙。



    “不行。”光明神的祭司摇头：“兰纳科讷只是个小国，整个国家的祭司加起来也没有半个落日城多, 万一出事, 根本无法控制。”



    “你在开玩笑, 难道还能把她扣押起来？”战神的祭司耸耸肩：“她是兰纳科讷的第三十二王女, 这将会成为国家问题。”



    半精灵希克斯想了片刻, 诚恳地向光明神的祭司说道：“我想我需要和你们的神官长谈谈。”



    *



    清晨。



    少女范伦汀娜刚睡醒，她现在下榻落日城里的一间较高档旅馆。住宿费用据说由落日城替她暂时垫付, 日后将她送回兰纳科讷后, 会要求她的父亲支付。



    范伦汀娜觉得有些好笑, 没想到王女的称呼在外面，比国内还要好用。



    范伦汀娜是一个月前被黑法师掳走的。



    她猜她的父亲在这个月里, 并不知道自己少了一个女儿。



    兰纳科讷是一个并不富有的小国。和帝国不同, 整个国家的版图也就和帝国的一个伯爵领相当。作为三十二王女, 就证明她前面还有三十一个姐姐。然而她不光有三十一个姐姐，还有十八个妹妹，四十五个兄弟。



    她父亲超能生，她很怀疑自己的父亲是否能够认全自己的子女，毕竟她们有几个长得十分相像。



    这也导致她能分到的资源，少到极点。毕竟兰纳科讷本就不富有，她甚至没有一个专门的女仆。



    她甚至弄不清楚，自己在城堡里的房间，是否比这间旅馆更好。毕竟光看面积，这里似乎更大一些。



    范伦汀娜躺在床上，睁眼着天花板，微卷的黑发散在纯白的床单上。



    被黑法师掳走，并得知自己被掳走的原因是因为天生暗元素亲和力极高时，她有些高兴。



    她是特别的，和别人不一样。



    后来黑法师在她身上下了一个不知道什么魔法，将一个个拐来的人放在她的身边。据说能让她吸收他们身上的负面情绪。



    看着一个个人在自己身边变得没有任何知觉，范伦汀娜最初还能感到恐惧。直到后来，她连自己的情绪也吸收了。那段时间，她以各种负面情绪为食。



    久违地感觉到饥饿，范伦汀娜爬下床，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两名士兵，一名祭司。



    她笑笑：“我想吃些东西。”



    士兵似乎被嘱咐过什么，并没让开道：“你想吃什么，我们给你送来。”



    “我还没来过落日城，我想下去走走。”范伦汀娜想知道自己的境遇。



    士兵们对视一眼：“你一个人会有些危险，我们需要跟着你。”



    一名半精灵和身穿祭司服的中年男子走来，半精灵率先开口：“昨夜睡得还习惯吗？”



    “还好。”范伦汀娜上下扫视这两位的衣着，在心中猜测他们的身份。



    “虽然时间有些早，但我们需要跟你谈谈。”



    “好，但等我吃过早餐再说，好吗？”范伦汀娜尝试让自己的举动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



    珥奕带着毛绒绒到了传送大厅。



    因为前一天有事没能来得及去暗泽城收购魔力，她想了想，这天得补上。



    “暗泽城1张。”



    排在她前面买票的魔法师看起来有些眼熟。



    “暗泽城1张，谢谢。”



    这名祭司她没见过。



    紧接着到了传送室时，里面的工作人员似乎有些惊讶。这些日子来，他也算和珥奕混了个脸熟，不禁向她发问：“你们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怎么去暗泽城的祭司和魔法师这么多？”



    “很多吗？”珥奕反问道。



    工作人员掰着手指头数了会儿：“到现在为止，加上你有十五个。”



    *



    暗泽城外围。



    棕发年轻法师指挥火焰刚击退一只刺毛猪：“这只魔兽怎么看起来有些疯狂。”



    一只深渊怪物消散在银发魔法师的魔杖下，掉落一颗黑色的石子。



    “她说的应该就是这个。”银发魔法师上前将石子捡起来：“已经成了实质，要是放置不管，再过一段时间，这些怪物会变成其污染更严重的东西。”



    棕发年轻法师打了个哈欠：“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干这个这个？”说着，随手招来一片火焰，将周围的一些暗色植物燃烧干净。



    “也许因为你欠了魔法工会很多钱？”矮胖的魔法师乐呵呵：“上次把矿场炸塌的是你吗？”



    棕发年轻法师“呵呵”两声：“我们在这里清理怪物，那些祭司干什么吃的？”



    “据说他们要先去本地教会看看情况。”银发魔法师说道：“你负责这里吧，我到里面去。”



    “祭司就是龟毛，这个时候难道还要找个合适的地方窝着吗？打扫一下他们今晚的住处？”说着，他让火焰继续燃烧这里的土地，土地下散出阵阵黑烟。



    矮胖魔法师被熏得退后两步，给自己上了一个飞翔魔法：“人总不能难为自己，我带了魔法帐篷。你在这里慢慢清理吧，这点儿小怪不需要两个人，我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棕发年轻法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银发魔法师家里很有钱，他的龟毛程度不亚于那些祭司们，一定也带了不错的休息处：“就我什么都没带吗？”



    “这里的魔法工会太破了，我不要睡他们准备的地方。”



    *



    “太好了，我们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一名个子高高的魔法学徒看着珥奕将道具一一从魔法马车上搬下来：“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珥奕将价格牌摆在桌前：“如果你能帮忙通知其他学徒们，告诉他们我今天在这儿，我会十分高兴。”



    “我们大部分都出去了。”高个子魔法学徒摊手：“如果你不来，我们必须再次习惯……噢，他们回来了。”



    一路上正在激烈讨论些什么的魔法学徒们看见珥奕的魔法马车，终于停下他们那无处安放、指手画脚的四肢。



    “我们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他们异口同声。



    “这句话我今天已经听好几遍了，”珥奕把最后的道具，魔力值储蓄球摆上：“要出售些魔力吗？”



    “乐意至极。”魔法学徒们乖乖排队。



    高个子魔法学徒在后面询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别提了，”一名看起来有些伙食挺好的魔法学徒皱着眉：“来了很多不认识的魔法师，他们把我们赶了出来。说十天内不准离开城区，连冒险者们都被禁止外出。”



    “我猜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脸上很多雀斑的女孩激动地比划：“阵仗那么大！”



    回来的魔法学徒们越来越多，既然不能外出，他们希望能在学院里稍微自习那么会儿。



    一名鼻子有些歪的魔法学徒一路小跑：“我看见了很多祭司，从没有那么多！比整个城里的祭司加起来都要多！”



    “然后呢？”



    “他们到城外去了。”



    “那可太棒了。”胖小子看起来有些兴奋：“他们一定会被城外的魔法师们赶回来。”



    “我怎么听你描述，他么像是在城外约架？”



    珥奕听着学徒们的描述继续收购魔力：“我今天来补昨天没来的份，明天还会照常过来，你们记得告诉朋友们。”



    她需要继续培养学徒们的惯性，这样收购的魔力才会持续上涨。



    珥奕从魔力储蓄器里取出一块好不容易凑齐的空元素结晶递给毛绒绒。之前被诅咒过的几位学徒，在最开始出售魔力的时候，魔力中会带有暗元素。随着诅咒解除，他们魔力之中的暗元素再次消失。



    *



    落日城，光明神殿内。



    中年祭司耐着性子和范伦汀娜说明她的情况，并希望她能留在落日城。



    “我们会给你父亲去信，称你暂时留在我们这里。”



    “你的情况有些特殊，如果送你回去，也许会再次被掳走。”



    范伦汀娜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我大概明白了你们的意思。”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半精灵。“你们希望我可以待在落日城的教会里。”



    “对。”半精灵点头。



    “任何一家教会都可以吗？”



    “我想自己选。”



    *



    城里有人消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件事解决了之后也没有进行大肆宣扬。



    但那天的动静实在太大，冒险工会的高级冒险者集体出动，不同教会的祭司们罕见地聚集在一起。



    更何况，消失的人回来以后，隐约还有些记忆。



    落日城里某些人有意压低这件事的影响，但解决事件的主导者是玛利亚的祭司这件事，还是传了出来。



    *



    朱蒂的邻居在她出门之前喊住她：“抱歉，之前那样说你信奉的神明。我真没想到……”



    “没关系，玛利亚大人不会在意。”黛儿大方地替她姐姐回复。



    “这是我自制的果酱，乡下的婶婶给我带来了些新鲜果子，希望你能帮我带给你们的教会。”



    朱蒂接过果酱：“相信祭司大人会十分高兴，愿你的神明护佑你。”



    *



    高阶冒险者们少见地在酒馆中吹嘘。



    “我第一次在战斗中感受到祭司的加持。”一名强壮的男子使劲拍着桌子：“我忽然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去当祭司的从属，以前从不想象。”



    “我懂。”另一名瘦弱的弓箭手点点头，他可能有些精灵血统，耳朵有点儿尖：“当你的伤口几乎瞬间愈合，你将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年轻的刺客喝的有点儿多，她站到了酒馆正中的桌上：“她太带劲儿了！我没见过比她更靠谱的盾战士，永不退缩！如果她不是祭司，我甚至想换个队友！”



    “啊，快下来。”刺客的队友尝试把她从桌子上拽下来：“你把我放在哪里？”



    “啊呸，”年轻刺客嫌弃地一巴掌打在队友的手上：“你拿着那么大的盾牌，还不是一样往后缩！”



    “你们在说谁？”吧台后面的红发大姐发出疑问：“我刚才一直以为你们在说之前陪伴你们出城的祭司？”



    “是她。”冒险者们应声。



    红发大姐一脸疑惑。



    *



    在珥奕与往常一般过着她的生活时，玛利亚的信仰者瞬间暴涨，升级九级治疗驿站的信仰者任务进度瞬间变为：3579/10000。



    伴随信仰者暴增的是大笔的供养金和不停上升的能量值。



    负责洗礼的乔里叫苦连天：“之前说的可不是这样。”



    “好的，我尝试多招几名祭司。”珥奕答应道。



    “不能尝试，是一定。”乔里生出了翘班的想法：“柏妮丝去哪里了？”



    “我前几天收到她的信，据说在王都建新的教堂。”



    乔里的诉求十分合理。她的祈祷室已经不够用，虽然新增的信者们大部分不会准时来祈祷，但每日祈祷的人已经塞满了三间祈祷室，她不得不再多建两间备用。



    珥奕挑挑拣拣，在她的信者列表里找了几个合适人选，准备亲自上门。



    *



    哈罗德今年24，是个孤儿。住在落日城外的小村庄里，现在主要是种植亚麻为生。



    他长得不太好看，身高两米。脸上有一块胎记，正好横在眼睛中间，头发乱糟糟干巴巴，总是无法梳顺。加上他的浓眉大眼，看着就特别凶猛。



    哈罗德力气大，人十分温柔，但因为长相原因，找不到老婆。而且他不太识字。



    他是孤儿，没有可以继承的信仰，自然也不会像别人一样前往教会，使用教典学习简单的文字。直到最近，他进落日城的时候，接到别人派发的玛利亚宣传圣典。



    上面的字十分简单，方便学习。哈罗德小时候没有专门学过字，但生活中毕竟不时能用到些。



    他厚着脸皮向邻居们请教，总算认了一些，能看懂半个故事。



    教典里的第一个故事，通常都是用于介绍神明的能力。哈罗德觉得挺神奇，学着邻居们的样子，也开始念起了玛利亚保佑。



    念多了以后，他自己觉得最近顺利许多。落日城里频繁出现的人口失踪事件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他长这样不会拐他），亚麻也长得不错（他自己勤快照料得好），就这么糊里糊涂奉出了信仰。



    这天，哈罗德刚帮邻居家把水缸从附近扛回来，转头回家时，发现家门口站了一个身高只到他胸口的黑发女子。



    哈罗德迈着大步走到自己家门前：“你是走错地方了吗？”这里只住着他一个人。



    “你是哈罗德吗？”



    哈罗德点点头：“是的。”见黑发女子看见自己的相貌之后没有露出惧怕的神情，他觉得挺稀罕。



    “要当玛利亚的祭司吗？”



    …



    哈罗德思维十分清晰地懵逼了，他跟着珥奕身后，在落日城定制了两套合身的祭司袍，进治疗驿站参观了两圈。



    最后被嘱咐了一句：“明天记得来报道，我要为你洗礼。”便拿着一位夫人送他的便餐回了家。



    他走到隔壁邻居家敲门。



    “哈罗德？有什么事吗，你怎么这个表情？”



    “我醒着吗？”



    “……”



    “打我一拳。”



    “别，我可打不过你。”



    “哎，你怎么打自己！”



    “你起来呀，躺在地上笑怪吓人的啊。”



    *



    珥奕原本还想一天把几位人员全部拜访完毕，结果其中一个冒险者出任务去了，几天没回来。一个住在城外，来回一趟再加上定制祭司袍，已经耗费了她大半天的时间。



    回到治疗驿站，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少女的黑色卷发用一根粉红的绳子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与两人初见的那天不同，穿着一条长长的裙子，裙摆几乎拖到地上。



    少女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正在和朱蒂交谈：“温娜在吗？我来找她。”



    珥奕朝坠在少女身后的半精灵看去。



    半精灵对身旁的士兵轻声说道：“我离开一下，你们注意安全。”然后转向珥奕：“你这里有方便谈话的地方吗？”



    …



    二楼接待室。



    “说吧，怎么回事。”



    “以你的能力，应该已经早就看清她身上的问题吧。”半精灵取出一本个记录本摊开放在茶几上，朝珥奕推过去。“她的暗元素亲和力太高了。”



    珥奕随意瞄了一眼记录本上的资料，上面是范伦汀娜的所有资料，包括她的出生地，国籍。



    “兰纳科讷总是偶尔会出现一些暗元素亲和力不错的人，他们是黑法师的好料子，也是深渊的好入口。我们不能就这么让她回去。”



    “所以你们就让她来我这儿？”珥奕不太理解，她是新来的啊。



    半精灵更不理解：“是她自己要来的，你们以前见过？”



    “嗯，”珥奕想起前几日的事情：“我们见面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也许是这个原因？”半精灵想到：“稚鸟会把第一眼看见的人当做自己的母亲，你把她从黑法师手里救出来，也许对你有了些依恋。”



    “放心，我们给她安排了别的住处，只是白日里会过来。”



    知道范伦汀娜被黑法师下了怎样的魔咒，半精灵说道。“无论如何，对她好些。”并暗示信仰者工会在不触及原则的情况下，会尽量给她方便。



    “嗯。”珥奕已经通过零零八知道，范伦汀娜在治疗驿站内翻不出任何风浪，就只当多了个能量值制造器。



    *



    范伦汀娜在祈祷室内悠哉地看着里面的装饰。



    她所在的这间祈祷室，正好是最初的那间。这里曾被男爵夫人柏妮丝亲自布置，是现在看起来最令人舒适的一间。



    她对玛利亚这位神明越来越好奇了。



    范伦汀娜原本就有不错的暗元素亲和力，这不是什么值得诉说的事情。和其他元素亲和力不同，拥有暗元素亲和力的人，会被视为不详。



    “他们总有一天会变成黑法师，接通深渊的通道，让恶魔侵占世界。”人们惧怕。



    但这在兰纳科讷尚算常见。和其他魔法师不同，拥有暗元素亲和力的人，不一定愿意成为黑法师。



    而范伦汀娜的暗元素亲和力，在被黑法师进行魔法改造后，产生了变化。从不错变成了有记录以来的第一。



    她无论进入任何一家教会，都无法安稳歇息。浓厚的圣元素让她像是失去了水的鱼一般窒息。



    但治疗驿站却不同。



    范伦汀娜从迈进这个大门的那一刻起，觉得仿佛心情变得无比平静。进入祈祷室后，因为穿着不习惯的衣裙，端着不合适的架子而造成的疲惫感，竟然开始渐渐减轻。



    一位优雅的妇人端着一份甜品走过来，她轻声说：“听说你被那黑法师抓走了？真是可怜的孩子。来点儿甜品，让那些烦心事随风而去。”



    “谢谢。”范伦汀娜受宠若惊。



    “好吃。”



    “这样也不错。”她喃喃道。



    *



    在王都的柏妮丝觉得有些奇怪，最近关于信仰的推广顺利得让人疑惑。



    以前感觉到的暗暗阻力完全离开不说，似乎还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吟游诗人唱着新鲜出炉的故事，新的神明，新的信仰，新的希望。



    收买吟游诗人花不了太多钱币。



    柏妮丝看着自己的新画作，尚算满意。



    “把这个印成画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