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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088
    088



    姜漫一路小心跟在红雪身后。她脚底打滑, 好几次差点滑倒。脚底下不由更加小心。



    幸好红雪该是体力不支了,放缓了脚步,不至于让人追不上。



    她松了口气, 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终于下得山来,时辰尚早, 太阳才升起一点点, 将山头晕染得橙黄一片。



    山脚下一处竹丛, 数行野花,林木茂密,野径掩藏其中。姜漫跟着红雪的步子, 红雪一停下, 她便抬头询问“姑娘”



    红雪眼睛眯了眯“闭嘴。”



    姜漫今日被她连续训斥, 心里叹了口气。



    不待她心情起伏, 忽听得前面小路上响起脚踩在枯草堆上发出的“咔擦”“咔擦”的声音。还不止一声。



    她不由看向红雪那漂亮的脸。



    红雪正拧了眉头,目光不善盯着那处。



    只见一柄鎏金折扇穿花扶叶, 掀起密集垂落的竹枝, 钻出个粉面的公子哥,耳朵上簪了一朵黄色芍药。



    整个人风流而轻佻。



    姜漫往前走两步,挡在红雪面前。



    “红雪姑娘。”那公子目光痴痴盯着红雪的脸, 声音腻得人作呕。



    他脸色涨红, 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红雪姑娘,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姜漫冷声喝道“闭嘴你要见红雪姑娘为何不按飞云阁规矩来堵在此处意欲何为”



    她伸手给红雪使手势, 让她机灵点。



    粉面公子摆手, 指了指姜漫, 对手下吩咐“碍眼, 敢阻拦爷的好事。拖下去, 打死。”



    姜漫眼色一沉, 手中已经握住萧随给她的迷药瓷瓶,准备将这王八蛋药翻了好好修理一下。



    可不等她出手,只听几声“咻”“咻”“咻”的破空之声,什么东西携着冰冷的杀气从她耳边穿过,“噗呲”刺入人体,对面几个人脸上的笑容犹在脸上,身体却已经往下倒了。



    姜漫眼睛缓缓睁大,脸色渐渐变的苍白。



    那粉面公子额头钉了一枚钉子形状的暗器,血液从他额上流下,滴落下巴。



    他的两只眼睛睁得圆鼓鼓的,像鼓胀的肚皮,从眼眶里突出来,死死瞪着他们,迷茫、惊恐、难以置信、憎恨各种情绪交织



    一息之间,满地死人。



    血染红了一地秋叶。



    “咔擦”



    姜漫意识恍惚,忍不住退了一步,蓦地,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的手臂,寒气顺着那只手传过来,透过衣衫,渗进皮肤,直传入五脏六腑,令她打了个寒颤。



    她的嘴唇有些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也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回头。



    瞬间杀了这么些人,精准,狠毒,毫不留情。不该是一个青楼弱女子做得出来的。



    她的脸色苍白,眼睛里闪过各种情绪,嘴唇数次张开,最终还是闭上。



    她心里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魔女。说错一句话可能都要丢了小命。



    在这种时候,她不由攥紧掌心,心一阵阵揪紧。



    从心底生出一个声音,如果早知道要死在这里,她不会离开京城的。



    天地俱寂。



    乌云沉沉压下,狂风乍起,林间落叶像四散逃命一般,被风卷起,往人脸上、身上砸。



    姜漫站得身子僵硬,一头青丝在风中凌乱,落叶砸得脸疼,却不敢动一下。



    抓着她的那只手却越攥越紧。攥得骨头都疼。



    “害怕”时间仿佛过了很久,红雪的声音在姜漫耳边响起,离她很近,近得她甚至能闻到她呼吸间的药味。



    声音里带着对生命的漠视,狠戾、放肆、不受拘束。



    还带着一丝残忍。



    姜漫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的声音有些不稳“姑娘,现在怎么办”



    红雪将她拨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眼睛发亮地盯着她“你不害怕”



    姜漫浑身僵硬,咽下了致死率极高的发言,开口道“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让人发现,不是么”



    她眨了眨真诚的眼睛“要不,我帮你把人埋了。”



    红雪低头盯着她的眼睛,离她很近。



    两张脸这样近地挨着,呼吸相交,什么情绪都难以隐藏。



    姜漫在红雪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了兴奋、高兴,唯独没有杀了人的忐忑和不安。她的心一下子凉了下去,对于危险的害怕让她眼神不受控制地缩了缩。



    红雪眼底的高兴冻住,她的鼻息洒在姜漫脸上,声音阴郁“你觉得我杀错了”



    说完一把将姜漫推开,推得她一个踉跄。



    那阵寒意也离她而去。



    “姑娘没错。”姜漫道“我只是,觉得,他们不值得你脏了自己的手。”



    她举起手里的瓷瓶“本来,就算姑娘不出手,我也打算教训他们一顿。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红雪冷嗤一声“走罢。”



    说完人便潇洒地走了。情绪似乎又好了一些。



    姜漫有些犹豫“可是这些尸体”



    “不是你杀的人。”红雪目光不善,“你怕什么”



    姜漫觉得他浑身是刺,极难沟通,偏偏有着致命的危险,罂粟一般。



    她确实害怕被牵连。如今她身份敏感,丝毫不想卷入这些事中。



    “我看那人衣着不凡,在临安恐怕家世不低。若是被官府查到,姑娘会有麻烦。”她如今能想到的办法,唯有先将尸体藏起来,日后不管是查到红雪身上还是如何,都与她没甚关系了。



    那时候,她定然早已离开这里。



    红雪的眼睛总是阴郁而穿透力极强,姜漫想什么,好像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果然,她念头刚浮起,红雪便勾唇笑“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抓到你。”



    她声音满是恶意,阴森森道“这些尸体自有人会处理。不劳你操心。现在,立刻给我走,再耽搁功夫,我不保证你是不是也躺在那里,成为他们的一员。”



    姜漫手指攥紧食盒,抠得指甲都疼了“是。”



    红雪冷嗤“非要我说狠话才肯听话是不是”



    姜漫踉踉跄跄跟着她,心神恍惚,忙回答“不敢。”



    “你胆子大得很。”红雪心情却好像变好了。



    姜漫完全捉摸不透这个人的脾性。阴晴不定,说变就变。她回想这几日的相处,不由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简直是在生死边缘徘徊啊。没死真的是自己命大。



    看来飞云阁是留不得了,还是找机会离得远远的。



    她叹了口气。如今外边还在到处抓她,本以为飞云阁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地,谁料不过是另一处虎穴。



    旧事未了,又添新愁,这是什么运气



    刘婆子端了一盘飞云阁拿手的油醋花生,正用筷子夹了蘸醋往嘴里送,就看见姜漫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整个人丧得不成样子跟在红雪身后走了进来。



    跟昨日走时完全是两幅境地。



    她不由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凑过去,避开红雪,扯了扯姜漫的衣袖。



    姜漫冲她使了个眼色。



    刘婆子遂换个话题“这花生不错,你尝尝。”



    “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她凑近姜漫的食盒,两眼发光,饿虎扑食,就要抱起食盒。



    谁料红雪突然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盯着姜漫道“主子给的东西,能随便给别人”



    姜漫声音平稳“不能。”



    她捉住刘婆子的手腕,毫不留情给她捋了下去“不能给你。”



    刘婆子委屈巴巴地瞪姜漫一眼“什么好东西不能给我吃你要吃独食。我可是你大哥”



    姜漫没看她。



    她直视红雪漂亮的眼睛,发誓一般“不能给你。”



    刘婆子气死了。暗骂交友不慎。



    尤其是红雪都进屋了,姜漫还将那几样菜摆出来放在桌子上,一口一口慢慢品尝,刘婆子磨破嘴皮子都不能尝一口。



    她捶胸“哼”



    晚上睡觉时,刘婆子气得卷了铺盖打地铺去了。



    姜漫摇摇头,脑子里思绪杂乱,思考以后要走的路。



    大约是子时的时候,床头的铃铛又响了起来。



    姜漫脑子里一个激灵,浑身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她立即起身,穿好衣物直奔红雪房门而去。



    路上她想到自己前晚竟敢抱着红雪睡,不由再次打了个寒颤,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姑娘”她敲了敲门。



    屋里没有动静。



    “姑娘”她又敲了几次门。她实在害怕触犯了什么禁忌小命不保。



    门里还是没有动静。



    姜漫往四周看去,一片漆黑。此时,她想起一件怪事。好像自打前两日,后院里便没有什么人了。



    就算有,也只在一楼打过照面。



    “姑娘”



    在敲了几次门都未果后,她咬牙“姑娘,我进来了。”



    她的打算是,如果触碰了红雪的禁忌,她便说破自己女子的身份,总不能被当做登徒子。



    想起今日那几个人的死法她就发抖。



    “吱呀”门打开,屋里漆黑一片。



    寒气森森,给人不寒而栗的紧张感。



    姜漫神经高度紧绷,先往火烛的方向走。幸而房间是她看着布置的,不然很不好找。



    她摸到火折子,将蜡烛点上后,绷着神经朝红雪床边走去。



    其实一进门她便听见了一些声音。很像那一晚红雪冷得瑟瑟发抖时的声音。



    或许是今日见过她杀人如何狠辣,她重新摆正了自己下人的身份。也就当做自己没听见。



    蜡烛的光晕晕晃晃的,照在红雪白玉般细腻的脸上,将她的睫毛照出一片阴影,在眼下随着主人的瑟缩而颤抖。



    姜漫目光错愕,蹲下身,不敢凑近,轻轻唤道“红雪姑娘”



    她目光在屋子里逡巡,落在桌子上,瞧见杯盏,起身走近,黑乎乎的药汁竟然原原本本在那里,一滴未用。



    这次,她不敢动红雪,放下灯烛,转身就往外走,准备去找青烟或者老鸨。不管是谁都行。



    “去哪”一只冰冷的手“啪”地捏住姜漫手腕。



    姜漫冷得打了个哆嗦。



    她浑身的汗毛一瞬间全都立了起来。



    “我去叫大夫。”



    “不许去。”红雪声音阴狠。



    姜漫身体僵硬如一块冰。



    “你,上来。”红雪声音有些哑,或许是发热的缘故,粗哑了很多。



    姜漫瞳孔皱缩,忙退后道“小人绝不敢冒犯姑娘”



    “上来,不然,杀了你。”红雪阴郁道。她将手伸进领口,不知在摸索什么,这个动作吓得姜漫忙垂下脑袋,什么都不敢看。



    这是怎么了啊,她内心惶恐。



    “啪啪”



    先后两个东西从床上扔了下来,掉落在姜漫脚边,落入她视线中。



    那是两个馒头。



    她盯着这两个馒头,害怕、疑惑、惊恐、难以置信所有情绪一闪而过,最终汇聚成浓烈的惊恐。



    “上来。”红雪声音不耐到极点。他的脸苍白脆弱,漆黑的眼睛很漂亮,眼底却发红,冷到极点,整个人极力往被褥中缩着。



    一时间,姜漫不知要作何反应。



    红雪竟是个男的



    她死死盯着地上的两个馒头,不知聚了多大的勇气,缓缓抬起脑袋,视线落在他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胸口。



    那张脸此刻有种脆弱之美,乌发凌乱,下颌瘦削,肌肤惨白如纸,衬得薄唇殷红如艳鬼。



    拒绝就在嘴边,姜漫怎么都说不出那个“不”字。



    她僵着手脚缓缓走近,死死告诉自己她现在是个男的



    姜漫做足了心里建设,鼓起勇气掀开被褥,还未躺好,红雪已经抱住她的腰,脑袋埋进她脖颈间,带着药味的呼吸洒在她下巴上,甚至还做了个甚于小孩撒娇的动作。



    姜漫僵住了,双手平放在身侧,感觉脖子上盘了个眼镜王蛇,脑袋就在她脖子上动来动去,蛇信子嘶嘶在她下巴拂过,阴冷而杀气腾腾。



    红雪嘴里嘟哝着什么,一只手伸出来摸到她的手,硬抓起来放到他肩膀,再抓另一只手做同样的事。



    这样一来,就变成姜漫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两个人紧紧相拥。



    姜漫咬牙,不停告诉自己她是个男的,男的,男的



    活命要紧,活命要紧,活命要紧



    这样反复洗脑,她才能极力忽视所有的不适和紧张,将红雪当成一个病人,不至于因冲动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可是,这尼玛谁能不难受。她打定主意明天就要想办法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