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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诀别
    听话听音,薛凤潇微微掀开了眼,那半醉微醺的样子,煞是好看,他口中轻吐,“顾家就这么不得你的待见”

    含玥从里面闪身出来,自然而然的坐在了薛凤潇的身侧,也不知怎么的竟拿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顾征身世复杂,新媳妇一进门,少不得要受他们家大太太几年苦,含琳的性子未必合适顾征需要的是一个能帮衬她贤妻,家世门第低一点,大太太可能还能松一松手,不过,主要还是看顾征所娶之人有没有能屈能伸招家顾家内宅的本事”

    看着含玥正正经经的样子,薛凤潇忍不住伸手去抚上她的脸颊,半躺着的身子一下子就凑近了,“夫人聪慧至此,她是你妹妹,难道就学不来你半点本事吗”

    含玥眉眼一闪,想到祖母教了她那么多年,如今她才能堪堪能应付国公府的内宅,寻常刚进门的媳妇儿,哪有几个不受婆家摆布的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含玥嘴角一勾,推开薛凤潇越发凑近的脸,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了,含琦要出嫁了,孟家眼瞧着又要变天,她还要好好想想,怎么能让秦氏等人抽身出来

    冬日的日子过得飞快,九九消寒图上略画几笔,也就到了定国侯府办喜事的日子。含玥的身份两边都粘,少不得要两边都跑一趟了,她一早就交代了云浓旌蛉两个帮她料理家务,一边儿又去东厢房亲了亲睡得像小猪一样的儿子,这才披了大衣裳出门。

    这一回薛世子倒是很给面子,大清早的就先陪着她回了孟家。快要年关了,衙门里的差事不少,薛世子轻闲这么一天,难免要熬几个晚上补回来。

    含玥一下车不免四处打量,张灯结彩的颇为热闹,看来秦氏还是很顾全大局的。如今杨氏病重,当家的秦氏和协理的大奶奶任氏,对含琦这位新娘子都不算多么亲近,可到底结亲的人家是定国侯府,场面上也不能太寒酸了。

    含玥本以为自己到的已经算是早的了,没想到,夫妻俩一进老太太的延年居就见大姑爷杨庭新,四姑爷曲令昌都做在老太太面前尽孝,只是不见含珠含璃两姐妹,想来此时还在杨氏院子里说私房话呢。

    众人见到含玥与薛凤潇一道过来,舍不得又是请安问礼,虽说上回见面闹的不快,可在人前,含玥是从不让人挑出错来的,她脸上挂着一抹淡笑,与薛凤潇一到道站在老太太面前拜了一拜,“给老太太请安了。”

    看着含玥端庄周到的样子,老太太的眼睛闪了闪,虽说心里面难免计较,奈何当着姑爷的面总不好失了长辈的气度,便笑着道,“好,好,你们来了就好,好好送一送小七出阁”

    要不是知道孟家内里的水深,谁能想到这一团和气的景象下面,藏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手段

    含玥拉着薛凤潇坐下,丫鬟们上了茶又退了出去,看着忙里忙外人头涌动的场面,含玥细细品着,论起管家,秦氏也是有两下子的,虽比不得大家氏族的排场,不过也尽够了。

    含玥这里正神游,就听到大姐夫杨庭新突然开口,“说起来,还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见九妹妹和九妹夫,以茶代酒,我敬妹夫一杯”

    宣国公府世子爷大名在外,年纪轻轻的就是燕云卫一营营主,杨庭新这个落魄勋贵早有结交之心,奈何两人做了一年多的连襟,这才是头一回正面相见。

    薛世子为人冷淡,不过这场面上的事应付多了,也算得心应手,他笑着端了茶,“该是我这个做妹夫的敬你才是,含玥未嫁之时,多得的姐妹们照顾,我在这里替她谢过了。”

    两人一同喝了一杯,却不见曲令昌有何表示,他闲闲的坐在一旁,把玩着手里的一只红玛瑙雕出来的鼻烟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庭新是个能言善道的,在场面上向来也吃得开,因他做着皇商的买卖,经手的好东西不少,虽说杨家不见得多富贵,可只要是不走账面上的流水,吃的用的也都算得上顶尖儿,此刻在老太太面前,杨庭新侃侃而谈,多少也有些说给含玥夫妇俩听的意思。

    只是,这位武安伯却忘了,此刻躺在病榻上的杨氏,不止是他的岳母,还是他的亲姑姑,他这样不管不问的,却在人前讨好自己妹夫,这孝道里的几分真假,谁还看不明白呢

    聊了好一会儿,茶都有些冷了,一时明姐儿就带着丫头过来换茶,老太太见她出来,脸上有些不大自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含玥之前的推拒,此刻老太太脸上并没有多少高兴,甚至还问了一句,“怎么不去暖阁里跟你十妹妹她们玩儿这些交给丫鬟做就行了”

    明姐儿的脸上带了几分娇羞,嘴里面低声道,“品焰姐姐刚被大嫂叫出去帮忙了”信口解释这么一句,明姐儿手里的动作不停,飞快地给在场几人换了茶。

    含玥不着痕迹的打量明姐儿的面容,只见她虽然瞧着羞涩,却并不见脸红,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遮掩脸上的旧伤,粉涂的太厚了。不过,瑕不掩玉,这丫头如今出落的已是很好看了,至少,此刻大姐夫的目光已经黏在她身上了。

    大冬天里办喜事还真的不多见,加上天上忽然就飘了雪花下来,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冷清。

    含璃披着一件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站在杨氏屋前的院里,仰头看着天上簌簌飘下来的雪花,容色安静,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袭香站在她身后,抱着双臂站着,心里琢磨着,太太和大姑娘的话说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让姑娘进去再等,她可就要冻僵了。

    她们姐妹俩明明是一道过来的,偏偏就让四姑娘先等在外面,只叫了大姑娘进去说话,她们已经在外面站了半个多时辰了,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吗太太心里是还有怨气吧,不然怎么会故意冷着她们姑娘

    屋子里暖融融的,杨氏靠在软垫子上,隔着玻璃窗隐约能看见含璃的影子,口中对着含珠道,“你呀,终究是心善,进来说了这么久的话,你都是在为了她求情,你也不想想,她会不会领你这个情”

    含珠耐着性子道,“四妹妹也有她的不得已,我们姐妹都是母亲生的,您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再说了,四妹妹事后已经给我赔过礼了,为了七妹的婚事,她忙前忙后的也不少出力,她不过是犯了一次错,母亲要揪着不放吗”

    杨氏忽而冷笑一声,岂是她这做娘的揪着不放人心难测,本性难移,谁叫她生了个冷心冷血的女儿出来呢,这就是自己的报应啊

    杨氏看着含珠的眼睛,面上浮现出一抹慈爱来,她摸着女儿的鬓发,眼里满是不舍,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心里的种种放不下,种种不甘,都只能化作嘴角的一缕无奈苦笑,“你呀,终究是性子软,你和小七若是能有含璃一半的手腕,我也能安心入土了”

    含珠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母亲别说这样的话,这一回我回来,带了不少好药,都是进贡给宫里的,什么大补的东西没有你好生吃着,病总会好的”

    杨氏的眼角也流了眼泪出来,她摇了摇头,“没用的,阎王爷这一回是要收我了,我自己也感觉得到。日后你跟小七好好的,帮就帮她一把,帮不上就把你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我在底下看着也高兴”

    这话说的凄惨,不由得令含珠大哭起来

    又隔了好半天,沉香才推开门,一面送着含珠一面向含璃道,“太太请四姑娘进去”

    如今的东院物是人非,只剩下沉香一个人伺候杨氏了,看她身上的穿戴,还不如柳姨娘身边的二等丫头,七姑娘出阁的日子尚且如此,更别提平宿里已经沦落成什么样子了

    含璃在外面冻的久了,屋子里的炭火正旺,一冷一暖之间,自由的让她打了个寒颤,好在她衣上穿的厚,倒也没什么大碍。

    “母亲”含璃的声音轻轻的,似乎对自己在外面白白冻了一个时辰的事也并不在意。

    杨氏不知可否只打量着眼前端庄得体的少妇,真真是生了一个好皮相,月白色的衣裳,尚且穿的如此大气娴雅,可惜心是黑的

    “你今日过来走这一趟,是给我送终的吗”

    “母亲心里对我有微词,当然怎么看都是不顺眼,不过你我母女,到了这一步,也总该再见一见”

    这屋里没外人,含璃懒得摆那些惺惺作态的架子,她自己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锦凳,掀掉了上头早已落满了尘土的垫子,轻轻坐了上去,嘴里依旧不疾不徐的,“从前的事,是我不对,不过日子总不能往回看,母亲别再与我计较了。”

    “有了告命就是不一样啊”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让她忘了前尘吗可是她杨若虹那就没有那样的度量。

    前几日,曲家为含璃请封了世子夫人的诰命,儿媳妇任婉玉还特地跑到她面前来说嘴了,要不是有这一出,她这个做母亲的还不知道呢

    听着杨氏的冷嘲热讽,含璃也不大在意,似乎是一早就看开了,“母亲,待会儿七妹妹还要过来给您磕头呢,有些话你现在不说,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你你现在已经巴不得我死了是吗”杨氏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吐出这一句来,她目光如炬,几乎要在含琳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女儿出来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含璃的脸上一沉,终于有些绷不住了,她只觉得喉间干涩的厉害,眼角却湿湿痒痒的,这就是她的生身之母如今已经恨不得她去死了她已然十恶不赦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了吗

    “你造了什么孽您自己知道,又何苦在这里栽在我的头上。”她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病榻上的杨氏,“日后,大姐和七妹我自会照顾,算是我对您的补偿。您我心里都清楚的事也不用多说了因为,本就没有什么意义纠缠”

    含璃是何等的聪慧,杨氏要说的事她早就心里有数,现下与其在这里彼此折磨,倒不如她出去坐坐,帮着招呼招呼来客,不管怎么说,她今日已经来过了,面子上的功夫做足,她又怕谁胡说什么呢

    “你想走,我不拦你。”杨氏说话有气无力的,她抬头轻蔑的的看了含璃一眼,“至于你说的照顾,我可不敢指望你,你这丫头最是重利,你两个姐妹若不割出血肉来换,你岂能心甘情愿的帮衬”

    “原来母亲就是这样想我的”含璃呵呵冷笑一声,“也罢既如此,我也不会为了从前那点这个旧事耿耿于怀了。”

    杨氏厌恶的闭上眼睛,似乎不想再看她,“你自己心里过得去就好,用不着非要巴巴的说出来,说了也没人会信”

    姜还是老的辣,杨氏一句话就撕开了女儿的美人皮,含璃的脸色悠然冷了下去,“母亲竟然不愿见我,我走就是,只不过,但凡母亲把对七妹妹爱护分给我一些,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母亲扪心自问,你对我就没有半点愧疚吗”

    多少年来积攒的话,一次性说出来,含璃的眼圈渐渐红了,看得出来,这还是她拼命忍着的,“母亲不必多想,我也不过是信口一说罢了,再说,都到现在这地步了,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妨碍呢”

    杨氏别过头去,不说话也不作声,含璃略坐了片刻缓了缓情绪,便起身道,“母亲,我走了”

    那句话很轻,却一字一字敲进母女二人的心里,她们都知道,这一别恐怕就真的是再也见不到了,含璃的眼角渐渐湿了,不过却还是倔强的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