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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宅子
    第二天, 姜雍容回到云川城买下了一所宅子,只等过两天叶慎几人稍稍好转些,便可以接他们回来。



    风长天先回天虎山安排人手准备募兵, 然后便赶来城中找姜雍容。



    时近黄昏,街头各色酒楼饭庄正是上桌的时候,各处皆飘来饭菜香气, 城中炊烟袅袅, 在浅金色的晚霞中缓缓升上天空。



    真是个好天,有难得的暖阳,风又不大。



    一想到一会儿便又可以见到雍容, 他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轻快。



    只是一到宅门前, 他脸上的笑意就顿住了。



    门太窄, 太旧,门上的清漆已经斑驳开裂,两只门环都生绣了。



    “这宅子谁挑的?”风长天问, 语气相当不悦。雍容是谁?那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怎么能住在这样的宅子里头?



    虎子和阿郎在门口迎接,一看老大沉下脸, 心里便咯登一下,连忙道, “大嫂自己挑的。”



    “胡扯,雍容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的宅子?”



    “真的,大嫂说了,这里离城门不远,前有医馆, 后有府衙, 出了巷子就是南街, 样样都很方便。”



    风长天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一点,可就算地段不错,也不能掩盖这宅子就是不行的事实。



    及进了门,只见院子不过丁点儿大,他从这头走到那头,迈了二十来步就完了。



    风长天脸色更难看了:“既然雍容喜欢这里的地段,难道附近就没有好房子?”



    虎子喃喃道:“还真没有,这家也是前两天刚搬的,地段好嘛,一腾出来马上有人买……”



    “蠢货,别人不搬,你们就不知道让别人搬?!”风长天喝道,“咱们天虎山的人,还弄不到一套合心意的房子?!”



    阿郎和虎子苦着脸道:“前头那家足足有三进,院子又大,我们原说给大嫂弄了来,大嫂不肯要嘛,我们也没法子……”



    风长天有点恼火。



    一是恼这两个蠢货不会办事,二是恼姜雍容竟然这样委屈自己。



    他步子迈得极大,把虎子和阿郎扔在身后,径自来后院找姜雍容。



    房子虽小,却有两进,前一进是叶慎等人的屋子,后一进则是姜雍容的。



    风长天进去只见两个下人在打扫,风长天问:“你们主子呢?”



    两名下人皆是四十来岁的妇人,一个叫韩妈,一个叫李妈,在看到虎子和阿郎的时候就隐隐猜到这屋子和天虎山有关,姜雍容也直言不讳,只是开出了两人无法拒绝的高额月例。



    此时两人一见这云川城知名大魔头,腿脚顿时发软,李妈一个手抖,鸡毛掸子都掉地上了,颤声道:“在在在灶房……”



    风长天更恼火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她下厨?!”



    韩妈和李妈情不自禁靠在一起,声音抖得厉害:“姑姑姑姑娘她自己要去的……”



    风长天摔门便走。



    他决定了,他要给雍容换一所宅子,换一批下人,立刻,马上!



    然后他一脚踏进灶房。



    姜雍容身上穿着家常淡蓝色圆领外袍,领口和袖口皆露出一圈洁白细软的锋毛,身上系着一条粗布围裙,带子在腰间绕了两圈才系上,勾勒出了细细的腰身。



    她头上系了一条帕子兜住头发,但因着忙碌,一缕发丝从帕子里漏出来,散落在颊边。她的脸颊是一种极浅极浅的淡粉色,像是婴儿最最柔嫩的那一种。



    锅盖刚刚在她的手里被揭开,一大蓬热汽像云朵一样升腾起来,弥漫在屋子里,因为她的存在,简陋的灶房仿佛刹那间成了人间仙境。



    姜雍容勺起一勺汤,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然后才看到站在门口的风长天。



    她一笑:“来的可真是时候,汤好了,你来尝尝看。”



    风长天来得比她预料的要早一些,原以为可赶到他回来时开饭,现在看来不行了。



    风长天却没过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前所未有,它特别轻,又特别浓,充盈在胸口,满满当当的,满得简直快要溢出来。



    他想起进城的时候看到的一道道炊烟,原来,那么多道炊烟中,有一道是属于雍容的。



    雍容在做饭。



    雍容在等他回家。



    “风长天?”姜雍容有点讶异。风长天很少有这种时候,他直直地看着她,整个人好像都呆了。



    好在他没有呆上太久,灶房小,他腿长,几步便到了灶台边。



    姜雍容正要拿碗盛出来给他,他却握住她的手,也握住了她手中的锅勺,就着她的手,低头喝完了她方才尝过的那勺汤。



    他的手很烫,抬起头来,姜雍容发现他的眼神也有点烫。



    姜雍容:“……”



    喝个汤而已,这家伙好像又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她正想提醒他神功明天便恢复,他还有大事要去办,在这种事情上头须得节制。



    然而话还没出口,整个人就被风长天揽进了怀里。



    没有灼热的亲吻,也没有急促的呼吸,这一个拥抱来得又深又长,好像想把她嵌进他的身体,好像不打算再放开她。



    “你……怎么了?”姜雍容被他抱在怀里,手上还握着锅勺,“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话她问得相当不确定。



    世上有什么事,能让风长天变成这个样子?



    “雍容……”风长天的声音低沉浑厚,回响在姜雍容的耳畔,“等我打下北狄,我们就成亲吧。”



    姜雍容有几分讶异:“你的童子功……”



    “去它娘的,不要了。”



    姜雍容笑了。锅里的热汽一阵阵蒸腾,他的怀抱又如此温暖,这是她来到北疆后最最暖和的一刻。



    “不。”她道,“我才不要嫁给一个自废武功的废材。”



    风长天一僵:“……”



    “所以,好好练功吧。”姜雍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成亲不急,我可以等。”



    风长天:“…………”



    可我不能等啊啊啊啊摔!



    *



    姜雍容做的汤在饭桌上大受欢迎。



    虎子和阿郎连喝了两碗,盛到第三碗的时候,风长天把汤碗往自己面前一放,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两人。



    “……”虎子和阿郎面面相觑,“老大,说好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呢?”



    “别的福可以,这个福不行。”风长天霸占住那碗汤,“吃别的去。”



    别的菜是韩妈做的。不知是韩妈本身的手艺就和张婶有得一拼,还是被吓得魂不守舍,一桌子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虎子和阿郎吃得十分郁闷。



    但风长天好像不觉得。他抱着汤碗喜滋滋地喝着,一边喝还一边嘿嘿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虎子和阿郎望向姜雍容。



    姜雍容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厨艺是她当年要学的东西之一。她会的菜式不多,但每一道都是练到了让父亲都满意的程度,才算是学成了。



    比起厨艺和女红,姜雍容其实更愿意学六艺。但父亲说,在成为好皇后之前,她首先得成为一个好女人,皇帝的心才是她最终要攻克的目标,适当的时候,一碗亲手炖的汤便能轻易俘获一个男人的心。



    大多数时候,父亲都是对的。



    吃完饭,风长天还想再赖一会儿,但姜雍容已经命李妈打起灯笼,准备送客了。



    风长天只得不情不愿起身。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要给她换宅子的事,正准备开口,姜雍容道:“你说,在那里种一棵柿子树好不好?”



    她指的是院墙根下,此时是光秃秃的一片。但她那根纤细洁白的手指仿佛具有某种仙法,风长天仿佛看见了一株小树拔地而起,迅速抽出枝条,散开绿叶,然后结出一树红彤彤的小柿子。



    然后他可以抱起雍容,让她去摘枝头上的果子。



    再过得两年,他们有了一个小娃娃,他可以让小娃娃骑在他的脖颈上,也去摘果子。



    “呵呵呵呵……”风长天脸上又出现了那丝痴痴的笑意,“好,好,很好。”



    虎子和阿郎:“……”



    两人忍不道:“老大,你不是说这宅子太小,要换一处么?”



    “这里很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姜雍容道,“我很喜欢,不必换了。”



    她的“我很喜欢”四个字,好像也是仙法。



    在她说出这四个字的一瞬间,时间仿佛停顿了,天光也变得不一样,小小的院落像是脱去了一层陈旧的轻灰,露出了另一番面目——它变得小巧、精致、秀丽,且到处充满未来的各种画面,充盈得简直不像话。



    “很好。”风长天笑得灿烂,“我也很喜欢。”



    虎子、阿郎:“………………………………”



    *



    叶慎等人伤势稍稍好转之后,姜雍容便将他们接回城中。



    临走之时,她给元元家留下了一份谢礼——几百斤粮食、几匹布料和棉花,还有蔬菜种子。



    另外还有一壶箭,以及一枚熟牛皮扳指,则是给元元的。



    花仔说:“大嫂有点小气啊,我还以为她会甩下一张银票什么的。”



    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风长天一记爆栗子:“你知道什么?元元娘那妇人脾气又臭又硬,真送银子铁定不会收的。”



    而送粮食衣料种子,正是她们族中人需要的东西,元元娘无法拒绝。



    姜雍容的马车从风长天面前经过,马车没有停留,姜雍容撩起车帘,两人四目相交,风长天点了点头。



    花仔好奇:“她什么都没说,老大你点什么头?”



    风长天目送马车远去,负手回屋内。



    白袍人被绑在柱子上,浑身是伤,神情委顿,穆腾还打算逼问,风长天抬起手:“算了算了,这种人死脑筋,什么也问不出来,留着也没用,明天一早杀了祭天吧。”



    说着他伸了个懒腰,“张婶今儿让人捎了酒过来,今晚上咱们好好喝一个!”



    是夜,天虎山众人开怀痛饮,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虎子最先醒来,一看柱子边上,已经没有了白袍人,只剩一堆被磨断的绳索。



    “混蛋!”虎子大骂一句,然后直奔风长天的屋子,“老大,那北狄狗不见——”



    他一未语了,顿住。



    屋内空空,风长天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