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去。



    在听说特殊异能者将聚集在听雪亭进行回溯后, 越渐浓烈的不安感让他寝食难安。



    或许老祭司同样感觉到了这一股不安，才会让神殿里的人走出神殿，灾难往往蕴含着不易觉察的希望, 而神殿中人往往能凭借着天生高于普通人的预感从中捕捉到希望。



    总感觉鸾凤国会乱起来。



    沈烟对自己说不会变得更糟糕的, 然而现实是许多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强烈的不安感告诉他，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沈烟曾听老祭司说过，命运即是命运。



    命运并不是不变的, 命运是可以打破的, 但是在打破既定的命轨时, 说不定会失去更多。



    秋嫣见沈烟不回应, 她问：“不去吗？”



    沈烟摇头：“去。”



    秋嫣微笑道：“明日我与三皇弟说一声, 到时带你一起走。”



    沈烟：“好的。”



    秋嫣站起身：“我该走了。”



    沈烟抱着秋泠站起身。



    秋嫣看向缩在沈烟怀里的秋泠道：“这孩子睡着了啊。”她轻叹，“秋泠虽天真, 却不敢在外睡着, 哪怕在我身边时也从不曾睡得这般安然。看来，他是当真喜欢你。”



    除了喜欢，还有更多的是信任。



    秋泠比任何人都相信沈烟能够保护他, 所以在他身边时他没有任何设防。



    事实是沈烟并没有能力保护这个孩子, 甚至是因为他, 秋泠失去了生命，那个时候他还那么小。



    秋嫣道：“将他交给我吧, 我送他回去。”



    沈烟应一声是，便将怀中的孩子送到了秋嫣怀中。



    秋嫣抱着秋泠, 在一干宫女太监的护送下离去, 当他们一行人走出景毓宫后秋泠在秋嫣怀中睁开了双眼。



    秋泠挣扎着从秋嫣怀中下来, 握住了她的手。



    秋嫣蹲下身, 葱白食指在秋泠鼻头上轻轻点了点：“这么喜欢沈烟公子啊？”



    秋泠刚睡醒，两颊红彤彤的煞是可爱，他露出腼腆的笑容，闷声道：“喜欢的。”



    秋嫣询问：“那姐姐呢？”



    秋泠：“也喜欢的。”



    秋嫣捏住秋泠的鼻子，佯装生气道：“但是你可从不会在姐姐怀里睡啊。”更扎心的是刚从沈烟怀里出来没多久这孩子就醒了。



    秋泠露出一抹憨憨的笑容：“最喜欢大皇姐了。”



    秋嫣轻笑：“也最喜欢沈烟公子了，对吗？”



    秋泠悄悄看了秋嫣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大力点头。



    秋嫣心中有气，又捏了秋泠的鼻子一把，之后牵着他的小手与他同行。



    -



    这一日，宫中还在寻找着昨日夜半出现的小太监。



    与此同时，几乎不怎么走出自己宫殿的二殿下秋岚殿下竟走出了宫殿，去见了陛下与明皇后。



    在过去，秋岚殿下或许会去见三殿下秋渊，却从不曾主动去见过明皇后，即便明皇后来找他，秋岚十之**都会回避。



    当宫中上下听说二殿下去拜见明皇后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秋岚去拜见陛下时，陛下以身体不适为由拒见。



    与陛下截然相反，当秋岚去见明皇后时，明皇后一改之前端庄淑德的模样，几乎是在听到消息的刹那她跌跌撞撞从跑出去将秋岚拥在了怀中。



    对明皇后来说这是她欠着秋岚的拥抱，迟来的拥抱。



    她曾多少次想要拥抱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始终拒绝，今日这个孩子终于不再推拒她了。



    秋岚已经长大了，在短暂的拥抱后他轻轻推开明皇后，却也没有与她拉开过往他所认为的适当的安全距离。



    两人一同走在林荫道上，春天的空气清新而美好，对明皇后而言这一切仿若梦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秋渊并不在这里。



    秋岚双瞳四处扫了几眼，他作为皇后之子，只要他从自己的宫殿中走出，时刻都会有数之不尽的眼睛在盯着他。



    秋岚想对明皇后说，他现在的精神域已经痊愈了。



    他还想对明皇后说，即便是祭司大人也无法治愈的身体顽疾，一夜之间也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然而，这一切他现在还不能说，因为一旦开口，就有可能被他人所得知，紧接着迎面而来的便是处处打压。



    两人并肩行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最终秋岚对明皇后说了一声他很好，勿忧。



    明皇后点点头，直到秋岚离去许久，她仍旧站在原地遥望着秋岚离去的方向。



    曾有一位年幼的小宫女询问秋岚，如果二殿下您是普通人，您最想做什么？



    小宫女立刻发现自己的冒犯，当即跪下道歉。



    那时，秋岚只回了一句“如果并不成立”，因为不成立所以当时他并没有思考这不可能成立的问题。然而午夜梦回时，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小宫女的问题。



    二殿下，如果您是普通人……



    如果是普通人，他想与明皇后和弟弟一同生活，哪怕仅仅是一天也可以。



    他想走出宫殿，去看外界山河，他想穿梭在人来熙往的街头巷角。



    这一切都是奢望。



    对普通人而言非常简单的事，于他而言难如登天。



    今日去见明皇后已是他做出最出格的事情，明明精神域已经处于稳定状态，他却无法在那里停留更久的时间。



    秋岚想去景毓宫，但是他克制住了，在去见过明皇后后立刻去见秋渊，怕是过不久皇宫都会传闻他或许寻找到契合的治愈师的说法了。这并不利于他们现在的处境。



    秋岚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他想见秋岚，晚些时间去见即可。



    -



    前世秋泠喜琴，沈烟手把手教了秋泠许久。



    想到不久前在他怀里睡着的小孩，沈烟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他命宫女准备一张琴。



    没过多久，宫女便带来了一张琴。



    琴身古朴，弦音清越，想是一张好琴，沈烟双手轻触琴弦，悠扬琴音响起。



    琴声悦耳，与沈烟保持着十尺距离的宫女太监们很意外，原以为沈烟真如传闻一般不学无术，却没想他竟会琴。



    宫女太监们并不懂琴，不过他们在宫中总能听到乐师、妃嫔，又或者是舞姬等人的乐音，听久了，虽无法评价好坏，却也能听出沈烟弹奏得很好。



    沈烟心想着，从近日开始他便要教秋泠弹琴。



    他又思考，假如秋渊不允许，明日秋嫣无法带他一同走出皇宫，他要怎么办？沈烟有一瞬间认为，如此一来他还不如进入神殿中呢。



    前世，进入神殿的人不被允许擅自离开神殿，结果到了这一世，部分神伺以及下任祭司候选人已经走出神殿了。这样一想，他们倒是比他还自由。



    关于这个问题，沈烟并没有纠结太久，秋渊就回来了。



    两人一同用过晚膳，秋渊询问：“明天你想和大皇姐去听雪亭？”



    沈烟仿佛不经意般轻声“嗯”了声，其实他有些紧张，他担心秋渊不允许他出去。



    秋渊站起身：“我希望你能明白，”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目光相对，“你不应该同意的，也没资格同意。”他说着，一只手握住了沈烟的手腕。



    沈烟面无表情地看着秋渊，不说话。



    秋渊道：“我讨厌你脱离我掌控的感觉。”这种感觉糟糕透了。“我之前便有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允许离开这里，更遑论出宫。”



    沈烟：“你是在拒绝吗？”



    秋渊握住了沈烟的下巴。



    秋渊道：“是的，我是在拒绝你。”



    沈烟拍开了秋渊握住自己下巴的手，他身体向后移与秋渊拉开一段距离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他拉住了手腕。



    秋渊道：“你在生气。”



    沈烟没有回答。



    秋渊道：“我说过，不允许靠近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对他来说年幼的秋泠已经是极限，只要想到沈烟和秋嫣有约，他就烦躁得想将秋嫣千刀万剐，但是他知道他不可以这么做。



    沈烟看着秋渊，只觉他的偏执已经无药可救了。



    沈烟道：“那么，你带我去吧。”不等秋渊回答，他又道：“明日你带我去听雪亭，可好？”



    沈烟只是随口说说，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秋渊沉默了下缓缓道：“好。”



    好？沈烟震惊。



    其实沈烟一开始便做好了秋渊会拒绝他的准备，他甚至认为秋渊会想办法将他关在这里，然而他随口一句试探，秋渊竟同意了？



    他，同意了？



    下一刻，一道清冽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听雪亭？”



    沈烟与秋渊同时朝着发声处望去，入眼的是长发简单竖起，身穿一袭黑衣的男子。



    沈烟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他真没想到，这么快他们竟会再一次见面。



    是秋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