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七次振翅
    美食的力量很强大,这一晚,都市的气息不再遥远,它变得像是鸡肉里的香料一般沁人心脾,李雾在满足里入睡。



    可后半夜就不那么好过了,他糙惯了的肠胃承受不住一整盒全家桶的肉弹轰炸,跑卫生间的频率极速上升。



    岑矜眠浅,注意到他异样,没多问,备了一杯水、一粒药放茶几上,让他和水吞下。



    李雾满脸通红地应声,再出来时,客厅里已空无一人。



    他弯腰服了药,喝完整杯热水,悻悻回到房间,思考着明天要怎么向岑矜道谢和道歉。



    可心里还是飘忽的,像身下的床褥一般软。



    爷爷过世后,他第一次感到放松,从洼地的泥砂变成一缕云絮,尽管环境全然陌生,如在梦中。



    是梦也无所谓了。



    至少他还敢梦到这些,不是吗。



    李雾昏沉沉闭目。



    再次醒来,室内还黑乎乎的,分不清白天黑夜。



    李雾当即翻身下床,趿上拖鞋,快跑出房间。



    岑矜正在客厅吃早餐,她起床后就跟父亲沟通过这件事,也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明。



    父亲很是赞成与支持,立即着手推进,说下午就能给她答复。



    见次卧门响,岑矜看过去,莞尔道“醒啦。”



    李雾点了下头,昨夜的事让他有些羞惭,完全不敢与岑矜对视。



    “过来坐,”她非得提醒他想起“我给你点了粥,养胃的。”



    李雾一言不发坐到她对面。



    岑矜把粥碗揭开“肚子还疼吗?”



    李雾赶忙摇头。



    岑矜淡笑,把勺子递过去“是我大意了,给你点这么多,肠胃哪吃得消。”



    “……不是,”李雾艰难启唇“是我吃太多了。”



    岑矜舀出一只虾肉馄饨,吹吹气,未抬眼道“能吃就多吃,你是要多长点肉,这么瘦。”



    李雾也用勺挖粥,放进嘴里。



    粥有橙香,入口即化,完全炖透了,他立即吃下第二勺。



    对面女人没了声响,李雾扬眸,就见她盯着自己,眉目弯弯。



    她沐在光里,周身绒绒的亮了一圈。



    李雾不自在地放下汤匙,任它陷进粥里。



    岑矜眨眼疑惑“怎么不吃了?”她了然一笑“是因为我看你?”



    李雾想说不是,好吧,是也不是。



    岑矜解释“看你吃东西我还蛮开心的……嗯,也可以说是满足……”仿佛接来了一个孤苦无依的远房表弟,能在供他吃饱穿暖的过程中找回一些自我价值“我不看了,你好好吃,多吃点,我点了两份,不够还有。”



    李雾立马埋头喝粥,岑矜勾了下唇,垂眸解决自己的馄饨。[[c o 最快发]]



    他们互不打搅,餐桌上分外安宁。



    岑矜胃口不是太好,吃了一半就将纸袋掩好,把包装推至一旁。



    她打开微信,老爸还没发来消息,不知进展如何。



    她改切到工作群,解除屏蔽。死寂了几天的微信顿时热闹起来,有了生气。



    岑矜拇指往上刮动,浏览着那些被她抛却脑后好几天的消息,其间多次闪过吴复的网名,他与同事相谈甚欢,将方案不徐不疾地推进。



    婚姻的变故对他而言似乎只是轻忽一搔,留不下任何痕迹。



    她指腹一顿,点进去看吴复的资料,他已经更换头像,不再是跟她出双入对的情头,朋友圈也有大半个月没更新。



    岑矜盯着他空白的状态,神思渐渐游离,视线也移到自己的指甲盖上。



    她数日没去美甲,甲床边缘已变得斑驳,就像她疏于维护的二人关系,等反应过来,已是痛不欲生的大片剥离。



    情绪上来,岑矜睫毛不由颤栗,有如风里单薄的小花。



    考虑对面还坐着个孩子,她不想过多流露自己的负面状态。



    她飞快扬眸,望回李雾,少年还在喝粥,只是喝粥,即使他面前陈列了三样色泽诱人的小菜,他也未尝动一筷子。



    岑矜说“你也吃点小菜啊,光喝粥没味道。”



    李雾看她“粥是甜的。”



    他眼神真挚而诚实,岑矜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的眼睛,那么干净,那么明亮,可以叫人联想到许多动人的词汇,星子、明镜、雪涧、松枝上的光晕……这些都与他的经历无关,厄运于这双眼而言仿佛是荡涤与洗礼。



    “你眼睛遗传了谁,妈妈?”她如是猜道。



    李雾“嗯”了声。



    岑矜说“一定很漂亮吧。”



    李雾说“记不太清了。”他的双亲,没留下一张相片,母亲的容颜也被光阴磨损,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



    岑矜无意戳他痛处“抱歉,我只是随口一问。”



    “没什么,”李雾面色平常“没关系。”



    他重复着,第二遍也不知道是讲给谁听的。



    岑矜静静注视着他“李雾,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讲,把我当家人,好吗?”



    李雾顿了下,颔首,同时也开口“但我还是会还你钱的。”



    他这话说几遍了,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坚定。



    “这个全看你个人意愿,但你的当务之急是学习,”岑矜在心里呵气“还钱的事先别放心上,等自己赚到钱了再说。”



    她故意打趣,缓和气氛“我看起来很老吗,是不是看起来等不起?”



    少年忽而挑唇,嘴角两粒梨涡稍纵即逝。



    岑矜注意到了,妄图继续逗他,佯怒道“还笑?”



    “不老。”李雾低声说道。



    岑矜没听清“说什么呢。”



    李雾不再吭声,垂眼吃粥。



    岑矜也不勉强,撑脸继续看手机,页面还停顿在吴复的微信资料上。但这一打岔,她刚才的落寞烟消云散。李雾又拽了她一把。



    她敲击屏幕退出来,同一时刻,新的消息跑入眼帘。



    老爸女儿,已搞定,下午三点带他去宜中。



    老爸这是齐老师电话,13xxxxxxxx,去之前记得联系他。



    岑矜顿时神清气爽,回复了一个“憨憨敬礼”表情,问他以前学校那边需要什么手续吗?



    岑父我打电话跟你说?现在方便吗?



    岑矜忙拒道别,人小孩在我身边,我不想让他听见这些。



    岑父说考虑的是。



    岑父又回老齐说了,已经跟浓溪那边联系过了,手续不用急,你下午先带他过去让他见见,如果孩子真不错,这两天就可以先进班,咱不能耽误了孩子学习进度。



    岑矜是,您也考虑的很周到,真不愧是我爸爸。



    岑父那是。



    不过,岑父话锋一转直接去实验班可能有些棘手,老齐说乡镇高中教学水平跟宜中没法比,一来就空降强班很有可能跟不上,最好先在普通班适应一下,如果学习成绩真的不错,上升快,高三前再转班也不迟。



    岑矜略一思忖对,这样比较好。



    岑父道你可以行动起来了,有什么想法到时就跟老齐讲,他跟我好着呢,不会敷衍了事的。



    岑矜又是一连串的感激加捧场,哄得老爹舒坦顺心。



    末了,老头不跟她瞎扯掰了,去忙自己工作,她也放下手机,跟李雾说“多吃点。”



    李雾抬头看她。



    岑矜心境明快,清了下喉咙宣布“下午跟我去宜中报道。”



    李雾险些被呛到,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昨晚他以为岑矜只是信口一提,在描述最理想化的状态,却不想仅只一夜,她已为他敲开门扉。



    坎坷惯了,当所有事都出乎预料顺利时,他会觉得悬浮,惧怕眼前一切并非真实。



    岑矜看出他的怔忪,鼓劲道“放心吧,肯定能继续读书的。只要你脚踏实地,努力不会亏待你。”



    李雾鼻头一紧,咬了下牙,放下勺子重重道谢“谢谢。”



    “不客气。”岑矜弯起嘴角。



    ——



    下午,岑矜换了身简洁的方领连衣裙,裙摆及膝,让她看起来婉约又不失庄重。



    挽好低马尾,她走去李雾房门前。



    少年正半蹲在里面收拾书包,深蓝上衣和洗到发白的牛仔裤,灰色书包一看就用了许久,有缝补痕迹。



    但她不便直接指出,只想着去学校寄宿前必须全部给他换新。



    她真切地有了些养孩子的感觉,似乎并不排斥,相反乐在其中。



    也不一定是养小孩儿的感觉,人靠衣装,新新面貌,这不是应该的吗。



    岑矜兀自想着,李雾什么时候站来她跟前的,她都不知道。



    她堵着门,他不好出去。



    她发着呆,他不好打断。



    岑矜终于回神,仰头看见少年安静的脸。



    她环着的臂膀迅速放下,近处打量起李雾来。他着装虽不出彩,但胜在人高挑,仪态好,没有城里小孩电子产品用多了的含胸驼背,也算是个优点。



    岑矜问“试卷都整理过了?”



    李雾“嗯。”



    岑矜“把分数好看的带去就可以了,别一股脑全带着。”



    “……”李雾说“都带了。”



    岑矜一顿“傻啊,一百二以下的都拿出去。”



    李雾立刻摘下书包,扯开拉链,重新抽出那沓讲义。



    它们被收拾的分外齐整,不见一点卷边与折角。



    不管分高分低,都被拥有它们的人用心爱惜。



    岑矜忽有些内疚“算了,还是都带着吧。”



    李雾“?”



    “好坏都是你,这样比较真实。”她信口开河,勾发到耳后,装不经意避开他困惑的眼睛。



    李雾把它们放回去。



    “走吧,”见他背上书包,好似将盔甲穿戴整齐,岑矜心跳加快,也莫名生出一些欲送小将上战场的使命感,“我们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