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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南望
    1266年,5月11日,中央市,市北工业区,竹雅苑。



    “咦,是嶿福兄,幸会幸会啊。”



    “哎呦,晋达兄,今日又来了,可是好雅兴啊,这几位是”



    辛守成一行人陆续沐浴完毕,在休息室打了一会儿麻将,等到水汽散完,便回到了沁楼中,往二楼订好的雅室走去。然后就在楼梯旁偶遇了另一帮客人,其中有一人是辛守成的熟识,当即便打起招呼来。



    “哈,这是我们垂钓俱乐部的钓友们,这不是周东家从南洋回来了嘛,我们便来这边聚聚。”



    辛守成一怔,往人群中一瞅,果然发现一名精神矍铄的短发老者在其中,连忙轻轻一低头,做了个揖。



    “晋达兄”打了个哈哈,说道“那便不打扰嶿福兄了,我们这也上去了。”



    辛守成连忙说道“请,请便,各位可要尽兴啊。”



    于是他们几人让到一边,“垂钓俱乐部”的几人点了一下头,便从楼梯走上去了。



    进了雅间后,居温瑜往门外看了一眼,小心地问道“嶿福,刚才那几人是”



    辛守成正在招呼几人入座,随口答道“没甚,应该是爱好钓鱼的一帮富贵闲人不过里面有一位,就是髡发的那位,可是正牌的东海东家,今日也是有雅兴啊。”



    居温瑜有些惊讶“那就是传说中的真东海人看上去倒也没甚特别的,我还以为他们都是三头六臂呢。”



    辛守成哈哈一笑,说道“都是人,还能有什么区别。东海二百东家,平日里走动多了,总能见到几个的。我当初还结识过前首辅张相呢,可惜他老人家去了广南,也不方便多走动”



    众人听了又是一奇,居然认识那种大人物,怪不得他在这边做得风生水起呢。



    辛守成又拿起桌上的一个长颈茶壶一看,里面是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于是招呼道“好了,一会儿菜就上来了,我们一边吃酒,一边欣赏今晚的舞会。对了,这边的大食黑茶独有一番清苦滋味,都来尝尝。”



    说着,他便给众人依次倒了一杯“黑茶”过去。几人尝过之后,脸上立刻露出了精彩的表情。



    陈若风眉头直皱“这茶也真够浓的就是这么煮的吗果然清苦啊。”



    居温瑜倒是对此颇为受用“入口虽苦,但却别有回味,倒是合适我这种老家伙。”



    宫文昌也是苦笑道“论起提神醒脑,确实比寻常茶水强上不少,这一口下去,我整个人都清醒了。辛兄,你说这黑茶是大食产的”



    辛守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道“是啊,这两年商社跑了几次大食,带回不少好东西来,别的不说,单说这吃食就有两种。一种叫椰枣,模样跟寻常干枣仿佛,但奇甜无比,如同干嚼雪花糖一般;另一种就是这黑茶了,恰恰相反,清苦至极。这大食之地,出产的东西不是极甜就是极苦,也是稀奇了。”



    这“黑茶”,自然就是远洋舰队从大食带回来的咖啡了。“咖啡”一词在阿拉伯语中的意义就是“植物饮料”,换成汉语无疑就等同于“茶”了,因此起了“黑茶”的名字。回程吨位很富裕,所以舰队买了不少黑茶回来,除了给股东们解馋,也往市场上卖了不少。不过黑茶不合这边的口味,销量也不大,只有少数人尝过后发现了其中的滋味才会买上一些,其中就包括竹雅苑的老板。后来他喝了一阵子,发现它提神作用明显,有助于客人们在夜间保持精力,所以又买了不少过来,当作特色饮品来供应,说来也是消费市场中的一大客户了。



    “极甜”陈若风听他说到椰枣提起了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黑茶逼的,“这里可有”



    辛守成喝下一口黑茶,笑道“没呢,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东海商行逛逛看,这边可没有。”



    这时,楼下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众人转头往窗外望去,楼下的舞台上已经有两个妙龄女子站着了。紧接着,又有两个侍者送了几盘菜肴过来。



    “好了,不说了,我们还是好好欣赏吧。”



    另一边,在三楼。



    周兴喝了一口黑茶,感叹地说道“唉,年纪大了,还是得靠这东西提神啊。”



    周兴作为老股东,前几年来闲散无事,甚至出海捕过鲸。后来他闲不住,跟着第二批远洋舰队南下去了西洋郡,在那边忙了一年多,前不久才回到本土,回来没多久,就召集了一帮老友聚会,来了这竹雅苑。



    话音刚落,身边就响起了一连串奉承声



    “这是什么话,周老老当益壮,我看这精神头比一般年轻人还好多了呢。”



    “是啊,我看周老走路虎虎生风,比我还强多了。”



    “那不是,真在外面走一起,别人说不得还以为我才是年纪大的那个呢。”



    “听闻周老在南洋雷霆手段,镇服四夷,为国开疆,那可真是令人佩服啊。”



    周兴听了,呵呵一笑,对这些奉承毫不在意,但也没表现出愠色来。



    在他身边,七名一脸富态的中年男子正围坐在一张圆桌前,每人身边都有一名女子陪伴。桌上尽是华丽的时兴菜式,雅间的窗口正对楼下的舞台,下面一首天净沙的清脆吟唱声清晰地传了上来。



    这七个男人,连带周兴自己,就是他组织的“垂钓俱乐部”的成员。周兴嗜好垂钓,而大会股东们一般事务繁忙,少有能陪他一起钓鱼的,因此时间一长,就纠结了一批钓友,成立了这么一个非正式的组织。当然,这个时代,能够把钓鱼作为一种爱好而非谋生手段来进行的,自然不会是一般人家,而多是有钱有闲的富贵人士。其中,一部分成员混起来的动机也很可疑,是为了交流垂钓心得,还是为了搭上“真东海人”的关系,这可不好说。



    周兴对此是心知肚明,不过不怎么在意。当初他在大会里只是打个酱油,就算想给钓友“行个方便”也没什么可行的;而现在,当他在西洋郡已经有事可做,这些狐朋狗友就摇身一变有些肥羊的味道了



    “不说这个了。”周兴又拿起了酒杯,“说来,南洋虽然酷热,但其实也是一片好地方。沃野随处可得,稻米一年三熟,香料、黄蜡、甘蔗各种珍贵特产是地里就能自己长出来的。假以时日,必是一片不亚于中原江南的富裕之地,几位兄弟不准备去占个先机吗”



    西洋郡在63年底成立,到现在为止已经两年半了,周兴在本土没多少事好做,在那边却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带着人开荒建屋不亦乐乎。无论是从大会赋予的职责还是私人感情上来说,他都很希望能把那里发展起来,将它建设成东海商社在南洋的一个坚实据点。因此,趁着今年回来述职兼休假的机会,他便开始拉起了投资,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前往西洋郡共同开发。别的人脉他没有,但对这个钓友会下手还是很自然的。



    这几个狐朋狗友一听,脸上仍然笑呵呵,但心里就叫苦了起来这是在劝捐啊



    一个经营药材生意的田老板试探地问道“周老,听说西洋郡远隔千里,这,这我们该如何下手”



    周兴拿起酒杯朝他一举,田老板立刻起身拿酒杯碰了一下,周兴抿了一口,说道“千里不,田兄可是小看了这远洋的距离,东海距离西洋郡,足足有五千公里,上万里”



    “什么”田老板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这“万里”一词,用作虚指的形容词的情况很常见,但用作实指的名词的情况可是闻所未闻,“那岂不是天地的另一边了”



    周兴哈哈一笑,说道“虽然有万里这么远,但乘北风南下,也不过一两个月就到了,同样的时间你走陆路还不一定能走出千里去呢,实际上可不远。不光如此,将来海洋所达之处,都是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又有一个家里良田无数的何员外问道“如此一来,若是要去南洋的话,得备好上等大海船才行吧”



    “是啊,不过现在买船也很容易了,珠山船场订也可,去南边订也可,都能买到好船。有了船,不但能去南洋,还能沿途做一圈生意,何乐而不为呢”



    “唔是有道理,可是去了南洋,我们能做什么呢”



    周兴把身子往前一探,与何员外碰了一杯,说道“说到正题了经商之类的,各位各显神通,我就不说了。各位到了西洋郡,只要你们能种起来,能种多少地我就给多少”



    “啊”何员外还有其他几人一下子都惊讶了起来,这可真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



    不过何员外很快清醒过来。他家里地多,对近年来的农业情况最清楚了,这年头不缺地只缺人,租子是一降再降。即便如此,佃户都不断弃租走人,逼得他家只能去社营农场学了技术,把田地重新划块,又买来多马联拉的重犁和收割轮,按季轮作,如此才能种得过来。在家乡都是这样了,若是去了人不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难道还能更好



    周兴看着他们为难的表情,心中暗骂,果然是一群扶不上墙的,想了想,又抛出了一个更大的诱饵出来“哥儿几位,说句实话,我们这西洋郡,辖区不小,但真正能顾过来的,也就那几座城的地方。而其他地方都是蛮荒之地,放在那边不管,也只会被土人和外夷占据,那怎么办呢所以我们大会决定在南洋扩大经营自主权,达到一定规模的实体可以申请设立呸,一堆废话,也就是说,几位要是有兴趣,可以出资在南洋包下一块地,境内一切行政法律都听你的,只要不跟商社或其他唐人发生冲突就行了,而且还可以传给子孙,怎样”



    众人一听,更加惊讶了起来。右边一个留了长须的祝员外颤抖地说道“这,这岂不是效仿周礼行分封之事”



    在两年多的经营后,东海国已经将整个南洋群岛都视为囊中之物了,但同时,股东们对这片土地的看法也是相当豁达的。因为在他们的有生之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那里进行足够的开发的,甚至再传承几代人也不够用,至于更往后的事谁知道呢。既然如此,为何不与更多的文明人共同分享这片土地呢如此一来还能满足他们对于文明扩张的使命感,只需要把几个关键要点抓在手里就行了。更何况,即使从利益方面考量,这也是当前的最优解,毕竟只有开发度提升了,控制住要点的东海商社才能从南洋获取更多的利益啊。



    所以,今年全体大会便批准了这么个方案,允许私人在南洋地区圈地设立“自治领”,以鼓励各路豪强南下投资。周兴也是这个方案的推动人之一,虽说如此,但他自己对这个方案的可行性都是非常打鼓的。以他的观念来看,这种零散的自治领地将来一定是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的,时间或许连七十年都没有,设身处地换个角度,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接受这种无保障的财产,更何况别人呢



    但出乎他的意料,这种世袭封地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有着超常的吸引力。



    其余几人听了祝员外的讲解,很快醒悟过来,随即开始了要比刚才热络得多的讨论,脸色都明显地红润了起来,不断向周兴提问着细节问题。



    实际上,虽说这些人正身处一场三千年未有的大变革之中,也切实从中获取了好处,但一些固有的观念还是很难改变过来。在他们的思维中,历史是静态的,虽有势力起起落落,但社会生活和千年前也没有太大不同,未来会有多么巨大的变化更是无法想象的。同时,他们也不会像后世人一般看重资本的作用有钱固然好,但光有钱并没有用,除了钱,还有更多的应当追求的东西,比如权力、名声和家族传承。所以,获取一块“世代传承”的领地,掌握生杀大权,成为世家贵族,是一种巨大的诱惑。相比之下,什么投入产出比之类的财务因素完全是可以忽略的。



    周兴与他们聊了一会儿,才渐渐弄明白他们的想法,然后也开始回过味来这事原来就该这么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