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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章六一四 尾声(下)
    新朝确立,各州争先恐后上表称贺,生怕自己动作慢了,明日朝廷就另外派刺史过来,无端取缔自己的位置。

    各州的折子,赵北望但凡是批了,无论批的是什么,都是承认了上表官员,默认不会没来由动对方的权位。

    大晋三百多州,赵北望并不是每一个官员都承认,譬如说从岭南广州呈上来的折子,他就没有批复。

    因为上折子的,不是原先的广州刺史,而是以武力攻占州城,取代了原刺史地位,自封为刺史的大江帮大当家——刘新诚!

    就在赵北望称帝后没几日,刘牧之、刘新诚父子便袭击了广州刺史府,控制了城防,继而威服了地方势力,确定了自己在广州的地位。

    从某种程度上说,刘牧之父子是效仿赵北望、赵宁。虽然大家夺取的东西不一样,但本质上都是用武力击杀当权者,占据对方的一切。

    赵北望自己可以造反,但不能容许别人效仿自己造反,更不可能认同、鼓励这种行为。所以刘新诚这个广州刺史,注定得不到朝廷认可。

    得不到朝廷认可,周围的州府、藩镇,就有充足理由讨伐他们、吞并他们,乃至其治下的地方大族、江湖草莽、平民百姓,都有借口对他们出手。

    没有大义名分,想要站稳脚跟可不容易。

    “真没想到,刘牧之还有咸鱼翻身的一天,刘氏竟然能从家族衰亡的泥潭里爬起来,再经营起自己的一方势力。

    “刘新诚这个小子,居然已经是王极境修行者,之前在燕平的时候,可从没听说他天赋惊艳,有成就王极境的可能。”

    崇文殿内,赵北望坐在之前宋治的位置上,摸着下巴对一旁的赵宁说道,“你们年龄相仿,你应该对他比较熟悉,此子有没有成为祸患的才能?”

    刘氏是被赵氏扳倒的,两家之前是对头,如今物是人非,刘氏想做赵氏的臣子,赵北望却不肯答应。

    他不答应的态度很坚决,这是因为他知道,远在岭南的刘牧之父子,在眼前这种天下形势面前,绝对不会真的效忠朝廷。

    他们只是想取得朝廷的承认,从而稳固自己在岭南的地位,而后继续扩张自己的势力,就像魏氏、杨氏那样。

    有这个判断,不仅是因为赵氏跟刘氏以往有隙,更因为岭南其它州府呈上来的折子说得很明白,刘氏有大江帮这个不可小觑的基础。

    “刘新诚天赋寻常,文武都不出众,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是性子坚韧。

    “如果是寻常时节,元神境后期就是他的修为尽头。但有五年国战这样的时代浪潮冲刷,每一个在洪流中屹立不倒的人,都必有自己值得称道的地方。

    “他现在就能成就王极境,可见王极境中期都不会是他的尽头。天下的王极境后期高手都是一时之选,凤毛麟角,从这个意义上说,刘新诚足以为祸岭南。”

    赵宁根据两世为人对刘新诚的了解,做出了让赵北望很是诧异的判断。

    赵北望反复拿捏着下巴,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那该如何应对是好?”

    “父亲不必担心刘新诚。岭南太远,还不是我们眼下能够关注的存在。”

    说这话的不是坐在一旁的赵宁,而是刚刚进殿的赵七月,她现在穿着公主的服饰,少了几分皇后威严,却比在镇国公府时更显娇贵——贵气逼人。

    赵宁一眼看去,只觉得对方顶多二九年华,等闲不能想象赵七月比他的年龄还要大。这大概是身材娇小、五官娇柔的缘故。

    “天元大军撤退的时候在河北刮地三尺,宋治留给我们的是一个烂摊子,眼下燕平什么都缺,尤其缺粮食,如今秋收已经开始,保障秋赋才是头等大事。”

    赵七月嘴里称呼的是“父亲”,见礼也是用的见父亲的礼节,殿中没有旁人,自家人私下当然无需繁文缛节那一套,硬要讲究君臣之别。

    她在赵宁对面坐下,看着赵宁道:“你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赵宁微微颔首:“一场国战,让河北变成穷困潦倒之地,河东也不算什么富裕所在,如果不靠东南的粮食物资来救助,河北要恢复元气难于上青天。”

    朝廷在燕平,权贵重臣云集,每日耗费的粮食物资是天文数字,如今运河中断,东南又在杨氏手里,仅靠河东、河北本就难养,更何况河北还如此穷困。

    简而言之,现在的赵北望根本无力养活这个朝廷,养活那么多世家与大臣,更养不活二十多万禁军与二十多万反抗军。

    除非是有什么聚敛财富的门路。

    “没有钱又没有粮,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抢。这世间没有比抢劫更快发家致富的办法了。”

    赵七月理所当然地说道,“就算不能明抢,有强大军队作为后盾,也能让别人乖乖上交赋税、贡品。

    “各地都在秋收,朝廷正好收取秋赋。

    “咱们是不是乘着那些王极境还在燕平,还效忠朝廷,先去东南聚敛一次财富?再让各镇各州把今年的赋税交上来?

    “过了这段时间,这样的机会可就没有了。”

    话说完,赵七月盯着赵宁看,等对方拿主意。她并不是看不起赵北望,而是这种“坏事”不能由皇帝来做决定,赵宁正好发挥作用。

    赵宁笑了笑:“姐姐不必这么看着我,这事得做,而且要赶紧做。

    “如果父亲同意,过两天我就会启程,先确保河北秋收,不被那些贪官污吏给贪污截留,再带着高手们,给漕运保驾护航,争取年底之前,把东南的财富搜刮一层。”

    无钱寸步难行,赵宁没打算跟谁客气。

    总不能大晋刚刚开朝立国,就因为没钱而灭亡吧?

    先把国库填一填,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后续才好大刀阔斧的干事情,反抗军可没法饿着肚子进行革新战争。

    “正好,现在魏氏、杨氏都已上表称臣,各地的藩镇节度使,也没有敢不遵从朝廷号令的,这回秋赋就多收一点。”

    赵七月对赵宁的觉悟很满意,“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三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王柔花带着一帮宫女进了大殿,每个宫女手中都端着碟碗,赵宁一看时辰方才反应过来,已是到了吃饭的时候。

    “时局维艰,百废待兴,知道你们都忙,顾不上吃饭,我也没什么可做的,谁叫后宫不得干政呢,就只好做些洗衣做饭的活计了。”

    王柔花挥了挥手,示意宫女们摆放饭菜。

    她先是横了赵北望一眼,好似在责怪对方做了皇帝,就不知道关心儿女了,这都到了吃饭的时辰,也不知道带他们去用膳。

    等她看向赵宁跟赵七月的时候,就是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

    虽然没有明说,但对自己的亲儿子亲女儿,这么懂事的尽心尽力给国家分忧,帮赵北望分担压力的行为,发自内心感到骄傲自豪。

    说到最后,王柔花的目光停留在赵七月身上,好似是在说,做皇后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做个公主。

    非同寻常的公主能进崇文殿为国事进言不说,还自由自在哪里都能去,她这个皇后可是什么都做不了,等闲也哪里都去不得。

    赵七月笑着起身,拉着王柔花一起坐,说些让对方高兴的话。她现在摆脱了牢笼,的确是开心自在得很,几乎每天都是好心情。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是赵宁心情最好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虽然不浓郁,但始终刻在嘴角。

    前世赵氏在国战前就遭逢大难,在国战时则堪称秋叶飘零,赵宁“浪子回头”之后,最想要的就是家人团圆,在静好的岁月里互相陪伴。

    只可惜前世十余年间,这种事求而不得。他见的最多的是族人战死,看的最多的是赵七月流血的伤口。

    眼下,国战已经大胜,赵氏一族不必再颠沛流离一批批死于沙场,还将压在赵氏头上的宋氏给彻底掀翻,再也不用受谁的气、谁的算计。

    一家人终于能想在一起吃饭就在一起吃饭,想坐在一处闲聊就坐在一处闲聊,纵然有些磨难,也不妨碍大家脸上洋溢着幸福轻松的笑容。

    赵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如何能不心情大好?

    自家人生活得幸福美满了,赵宁方能去考虑天下人,方能更好的为天下平民百姓争公平与尊严,没有后顾之忧的把自己的大业推向新的高度。

    杨佳妮在跟他分别的时候,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赵宁回答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有回答,回答了的是公心,没回答的是私心。

    这个私心就是,赵氏仅仅成为第一氏族是不够的。

    这天下从来没有延续五百年的第一氏族,汉朝之后,每个朝代的皇族能够延续两百多年,就算是莫大的幸事。

    一旦皇朝灭亡,皇族必遭大难——那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赵氏被历史洪流推到了皇族的位置上,可赵宁不想看到赵氏遭受灭族之祸。

    宋氏灭亡的惨状就在眼前,那不是死百十个人的问题,现在大牢里还关着宋氏的诸多旁支族人,等待他们的命运,绝对不会好。

    赵宁要的,是赵氏一族能够不受大灾大祸的一直延续下去。如今既然已经成了天下第一氏族,那前方就只有一条路:一直做第一氏族!

    如何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历朝历代的路,都不可能成为赵氏的路,因为每个朝代都灭亡了。

    好在赵宁知道那些朝代是如何灭亡的。

    但凡是用一批新的权贵,去换掉一批旧的权贵,那新的皇朝必然会在权贵阶层压迫天下百姓过甚,百姓群起造反的皇朝末世之时,被后来的皇朝给换掉!

    所以赵氏的统治基础,不能是世家门阀,亦不能是寒门地主!

    那得是天下人!

    唯有赵氏的皇朝,代表了天下最广大的平民百姓的利益,它才有可能长久存在下去!

    赵氏这个第一氏族,才能一直都是第一氏族!

    所以,大晋的子民,必须人人有公平,人人有尊严,人人不受压迫,人人不受剥削!

    天下人都能安居乐业,都能生活的幸福美满,那天下人就不会造反。天下人不造反了,皇朝岂不是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天下第一氏族,岂非就能一直是第一氏族?

    这,是赵宁努力的方向,是他脚下的道路。

    虽千万人亦往矣,纵不能至也要拼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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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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