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浩让安新下次有什么活动就叫上他，安新很诧异的问他：“逃课也不要紧？”黄浩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又一个周六的下午，第一节课开课前，安新拿着几张优惠券跑过来找黄浩。是他们那最大的卡拉ok厅——钱柜的白天三折优惠券，发光的红色券面上黑色的人影在肆意摆动和嘶吼，上面一个大大的3字非常醒目。



    安新晃了晃手中的折扣券，拉着黄浩说：“走，哥带你去吼歌去，钱柜的音响效果超好，而且白天去唱有券打3折，大大的优惠。”



    自从上次被安新带出去打了一次台球后，心情放松了很多，黄浩开始对这种远离学校压力的活动有些期待了。



    新鲜，刺激。



    自从被喜欢的人放逐后，美术班的生活逐渐变得失去颜色，枯燥乏味。为了避免和罗蓓的尴尬，也为了排解一下心里的苦闷，他此刻只想换个环境待着。好在安新还挺够意思，真的有活动就来叫他。与其留在这荒原里煎熬，还不如和他出去躁动。



    他现在不想看到罗蓓，哪怕冒着逃课的风险。抬头的时候，黑板上的字变得模糊。他回头发现程莉和朱娜已经不在教室里了。



    安新跟他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吴婆已经开会去了。于是第二节课画到一半课间休息回到座位上时，黄浩就开始整理书桌准备开溜了，他知道罗蓓正盯着他看，但姿势却好像在往后躲闪。也罢，既然你不愿看见我，那我就离得你远远的吧。



    他故意装出一副冷酷的样子，加快速度整理完，就背上书包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她哪里知道他心里的难过和悲伤，从被她捅破的心里肆意流出。即使知道她又会做什么？要是能做她不早就做了？没做就证明根本就不想做。——黄浩边走边在心里进行着这一系列没有答案的——关于感情的——伤心的辩证唯物主义。



    周六的下午是自习课，学校里的老师都会在这个时间里参加一个什么教学研讨课之类的活动，所以这个时间里，都是学生们相对自由的自习时间，只有班干部们维持着可有可无的秩序。美术班的秩序则有些无序。



    穿过叽叽喳喳的教室，黄浩觉得自己像个独自穿过泥沼的过客。



    果然在校门口就看到了朱娜和程莉，还有另外几个不认识的人。朱娜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看到安新和黄浩过来就赶紧转身出发了。程莉和黄浩两个人落在后面。她又是冷冷的样子，做什么看起来都不在意情绪也不高。不过和黄浩并排的时候，她还是说道：“本来我们准备走了，你哥非要等你。”黄浩笑了笑。



    程莉又接着推了推黄浩：“他说你最近有些不开心，咋啦？还因为上次那事？”



    黄浩愣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走路，默不作声。



    下午钱柜人并不多，大门上红色的n字形外墙镶嵌进去黑色的玻璃，在阳光下被隐去了一半的颜色在阴影里。包厢里灯光昏暗，安新他们进去后就点了两箱啤酒和一些零食，各自唱了一两首后就开始在一边打扑克摇骰子喝酒，只留下程莉和黄浩两个人坐在角落的一边对着麦克风的位置。



    程莉边抽烟边点了两首歌，说实话唱得还不错，声音很好听，不过时不时被安新他们嘶吼的声音打断。然后她就把话筒递给黄浩。黄浩尴尬的表示不会。程莉翻了翻白眼，说到：“果然是个老实的好孩子，什么玩的都不会。搞艺术的人要会玩才行。”



    他笑了笑，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和安新他们这一群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老实说，要不是安新，他根本不会来这里，也不可能会和他们有什么交集。



    也是，黄浩老妈是老师，擅长的就是教书育人，而他老爸向来脾气暴躁，平时他就在严格的教育环境下长大，除学习外的大千世界，他知之不多。不是不会，是接触太少。连学画画这件事，都并非他自愿的，而只是一场意外。



    有些人的人生注定是按部就班，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休闲的时间里，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拿着个随声听，追着最流行的港台音乐，或是偶尔看看最新的港台影片。听完了刘德华听张学友，看完了周润发看周星驰，随个大流而已。不过那段时间摇滚正流行，魔岩三杰里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鲍家街43号的《我像一只小鸟》，还有唐朝，零点，老崔的各种嘶吼，从大街小巷里歇斯底里的传出来，他也会跟着听一听。太重金属的他不喜欢，太吵。



    他倒是很喜欢张楚。愤怒和嘶吼中充满柔情似水的悲伤和浪漫，有些文质彬彬，有些神经质，一如他的性格。



    程莉又接着唱了一首后，实在唱不下去了，把话筒丢给了黄浩。



    黄浩有些紧张，他从小在人多的地方就特容易紧张。其实他是自卑的，总是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够好不合群被别人看不起，所以很想表现出最好的自己来博得别人的认同。所以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是一个不完美的完美主义者。这种性格的坏处就是，一旦达不到自己的要求，很容易产生自卑、紧张的心理。这也是他胆小懦弱的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则是老爸的拳头。



    不过一个人坐在一大堆人中寂寞也是够无聊的。于是黄浩选了一首平时听得比较熟悉的郑中基的歌，索性准备练练嗓子。他还是怕唱得不好丢人，所以左右看了一下，好在除了程莉，其它人正玩得热闹，没人关注谁在唱歌。程莉也拿着手机正在翻看着什么。黄浩松了一口气，紧张忐忑的唱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唱得少，所以高音还是唱不上去，破了几个音，就看到旁边程莉低着的头抖动了几下，似乎在笑。他最近在她面前出的丑够多了。



    黄浩正有些尴尬，朱娜突然跑过来，抢过黄浩的话筒，瞪着眼睛气鼓鼓的盯着他：“你这唱的什么玩意儿？家里死了人么，鬼哭狼嚎的。”



    程莉终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安新也不识时务的说到：“我靠，确实唱得有些难听。”



    黄浩有些无地自容的白了一眼安新，然后拿起桌上的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猛吸了一口。



    自从上次以后，黄浩开始有时和熊超、李坤到教室楼顶去抽烟，慢慢就学会了。他已经不再被烟呛，只是偶尔还是会被烟熏到眼睛。



    我靠，那烟味真难闻，黄浩看了看烟盒，上面都是英文，黄色盒子上是个三个五的标志。朱娜点了一首唐朝的歌，又开始了她的嘶吼。这难闻的烟味和鼓噪的嘶吼让黄浩有些头疼耳裂，于是他丢下抽了一口的香烟，拉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



    他还是不习惯这样的环境，嘈杂吵闹。热闹背后的寂寞，只会是更深的寂寞。



    相对于里嘈杂污浊的空气，外面的空气要清新得多。他在包间的门口呆了一会，就跑进去跟安新打了个招呼，说要回家去了，然后就拎着背包走出了包间。



    走出钱柜，黄浩看了看天，时间还早，还不到回家的点。他突然想去一个对方。



    一个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待着的地方。



    那里有孤单宁静，有轻松惬意，有远离喧嚣。那才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黄浩指的是老文化馆对面区礼堂顶上一个俄式风格的圆弧型穹顶的亭子，那里很少有人上去，黄浩喜欢爬到弧顶上去吹风发呆看景。



    他没怎么费力气就从礼堂背面的楼梯上，翻过了那道被铁链锁了的生锈的铁栅栏门，上面的锁都是绣的，好像已经锁住了好几个世纪，然后轻巧的爬到了礼堂楼顶那个亭子上。这对他来说已经驾轻就熟。



    这里曾是老城区的最高点，这个礼堂也是五六十年代的一个老式的苏联风格建筑。爬到亭子的弧顶上，周围的视线极好，几乎把整座老城一览无余，是个非常适合发呆的地方。



    秋天午后的小城，天空像水洗过一样干净透彻，蓝得让人心醉。微风吹过，围着人的耳朵窃窃私语。



    真舒服。



    这个地方是黄浩一个人的领地。私人领地。只要是心情不好或没事的时候，他都会爬上来坐一坐。有蓝天和白云作伴，偶尔微风和鸽群环绕，心情一下子就会好很多。



    望着远处的天际，他突然就想起了罗蓓。她喜欢的会是谁？她是否也会为喜欢的人难过？两个人的世界从此失去交集，是为什么？



    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不能想，想了就会头疼。莫名其妙的心疼。



    黄浩正准备眯着眼睛躺下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踹气的声音。原来是安新和程莉一路跟着他，刚刚也爬了上来。



    他们两个爬到顶端，和黄浩打了声招呼，然后一起并排站着的时候，都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安新说到：“哟，这地方不错啊，什么时候发现的啊。”黄浩坐着回头笑了笑没回答。程莉也点了点头，怔怔的看着远方。三个人就这样并排着，抽起烟坐了下来。



    还别说，在这上面抽烟真有感觉。开阔，舒畅，特别透气。



    坐了不一会，安新掏出手机看了条短信，皱着眉头对程莉说：“我有点事，你们俩在这里呆一会哈，你帮我看好这小子，我刚还怕他爬楼顶上想不开呢，等会我过来接你。”程莉没什么表情的说到：“不用，我等会自己回去。”安新刁着半截燃着的烟，嘻哈的笑着爬了下去。



    穹顶上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并排坐着，都没有说话。



    一阵微风吹过，程莉突然站起来，张开双手。她的头发和裙子，被风吹起，在逆光中鲜活且张扬。



    她表情平静，享受着丝丝凉风。黄浩平时很少看到她脸上喜怒哀乐的表情呈现，她总是很平静，和朱娜的咋咋呼呼完全不同，平静得像心里装着一片蓝色海。这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子，让黄浩对她心生佩服。他佩服她的平静、沉稳、波澜不惊，一个人究竟怎样，才可以变得这么波澜不惊呢



    “说真的，这地方真不错。”程莉突然说道：“你怎么发现这地方的？”



    “哦，我小时候住在礼堂附近，有次父母吵架，我被吵得很烦，就跑了出来，晃着晃着就晃到这儿了。”黄浩看着天边的云彩：“爬上来后，发现这地方风景不错，而且可以看到我家住的房子。”说着黄浩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喏，就在那个楼顶，我小时候就住在文化馆的楼顶。”确实不远，老城没有什么变化，现在还能看到，不过有些残破了。



    “当时我就想，下次她们吵架的时候，我就跑到这里来，这样远远的看着她们就好。”



    程莉听到这句话突然一怔，转过头，盯着黄浩的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像在看一副新奇的画。黄浩被盯得有些心慌：“怎么了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突然想到某些事情。”程莉笑了笑，摇了摇头。



    刚才四目相对的时候，黄浩发现她瘦瘦尖尖的脸上眼睛很小，厚厚的单眼皮，透着一股刚毅和倔强。



    这个奇怪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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