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黄浩对肖群都耿耿于怀，但不确定是应该恨他还是感谢他。



    如果没有那次打赌，或许黄浩就不会走上这条截然不同的路，那就是另一个张三赵四的故事了。



    转折就在那次高二开学后的美术班动员会上。



    当时刚刚分班，分到文科班的黄浩对美术一无所知，更别提参加美术班的事情了。虽然他和肖群从小在文化馆的小院子里长大，父亲也算是文化系统工作人员，但是那跟黄浩没有关系。他的美术细胞还没有启蒙呢。要非说有，他的美术认知也就停留在小学一年级涂鸦的状态。



    坏就坏在他当时正和肖群是同桌。



    这小子脑子里向来缺跟弦，二里二货的，偏偏那天脑袋里剩下的那半根弦不知怎么被绊动了，非要跟黄浩打个赌。



    事情是这样的，前一天晚自习，学校新招的美术老师到高二年级每个班进行美术专业的宣传，说是第二天晚自习再来，如果有兴趣走艺考专业的同学可以来报名。



    据说是一中历史上成立的第一届美术班。



    当天晚上，肖群摸黑跑到黄浩家，拉着他兴奋的聊起了这件事，说是根据两个人现在的学习成绩（基本在中游游荡），报美术班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关键是艺考不用考数学，文化课要求也极低，另外院子里多的是人可以教我们。



    他这话没毛病，文化馆院子里确实画家就有好几个，还经常有些画展在前面文化馆展厅里举办，不过黄浩压根就对美术不感兴趣，甚至连老师上去讲了些什么都没认真听。所以他对肖群的话也只是懒洋洋的随口答应着。



    他对自己的前途一片茫然，或者说他还没有正儿八经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不才刚刚上高二，刚分文理班，虽然成绩不上不下，但是要说做决定去读什么狗屁美术专业，估计不仅他自己没这个想法，他爸要是知道都得打断他的狗腿。



    那个时候读美术，基本就意味着将来是不务正业。不务正业意味着……意味着啥都不是。



    “而且美术班说不定女生超多哦~。”他挤眉弄眼，露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说到。这个色鬼！



    不过真正打动他的倒是有一点：艺考不用考数学。当时黄浩的数学成绩已经有些跟不上了，学起来比较吃力。他对黑板上那些几何和运算符号非常头疼，仿佛是某种极其难以理解的希伯来文或是阿拉伯文，反正不管什么文，他就是看着犯晕。



    临走时肖群翻动着色眯眯的小三角眼非要跟他打赌，这个赌就是：等明天美术老师来动员报名，他们俩看谁第一个冲上去，谁就报名，争取成为一中历史上第一个美术特长生。“这可是有纪念意义的！”他貌似激动得挥舞着拳头。



    切~！他黄浩是那种在乎外在荣耀的人吗？他黄浩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吗？



    答案当然是：——是的！一个人，否定自己是可耻的。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反应更快，也许仅仅是为了出出风头，反正黄浩就这样着了肖群的道。



    当第二天晚自习美术老师说出欢迎同学们报名参加一中第一届美术班的时候，整个教室里是鸦雀无声的。



    谁也不敢轻易的拿自己的青春赌明天。



    黄浩看着教室里，大部分人在低头看书，只有少数几个活跃分子在各种东张西望。



    黄浩接着望向肖群，两人对视了几秒钟，肖群朝他挤眉弄眼，突然一副准备起身的样子，黄浩想起今天上数学课的烦闷压抑，脑子一热，一下就冲了出去，很快的站在了讲台正中间，露出得意的胜利者的微笑，他以为肖群会紧跟在他后面也冲上去，然后一脸贱笑的向他低头认错，承认还是他反应速度快。



    然而并没有！！



    他后面空无一人。整个讲台上也就他一个人。像一个人的自娱自乐。



    黄浩感觉静止的空气中尴尬得可以，突然很有些心虚。



    于是他转头去找肖群那张宽鼻头三角眼一脸粉刺的贱脸，而肖群此时正稳稳的坐在座位上，双手枕头往后靠着椅背，朝黄浩一脸得意的坏笑，而且那对三角眼还像昨天一样上下翻动，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妈的！被这小子耍了！这个贱货根本就没有打算报美术班，更没打算真和黄浩去打这个赌。



    昨天晚上的慷慨激昂只是一场戏！肖群只是为了跟他开了个玩笑，把他推上了台，而他则选择坐在下面看戏。



    这个臭小子！黄浩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现在下去是不能了，报名了就当逃兵岂不是会被同学们笑死，黄浩在心里恨恨的想：管他呢，报就报了，反正如果觉得不好，到时退班不就得了。想到这里，黄浩把盯着肖群的眼睛收了回来，眯着眼睛站得笔直，一副深思熟虑，志存高远的样子，独自一人接受着班上其它同学惊讶和佩服的眼光。



    黄浩正享受着这虚无的荣光，突然就看见后排有个女生慢悠悠的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数着步子慢悠悠的走上讲台，酷酷的站在讲台远离黄浩另一边的角落。



    ——是程莉。



    女生报名，这引起学生中的一阵骚动。



    这姑娘是武汉来的借读生，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可能平时住校没有人管，所以总是和一群混混搅在一起。



    性格有点泼辣，但并不十分张扬，不过笑起来格格格的很大声，是个直脾气女孩。武汉女孩特有的泼辣直爽脾气。



    也许是受了她的感染，当看到丁玲和徐庆也站起来走上讲台的时候，黄浩就很有些惊讶了。



    丁玲是区长的千金，人长得漂亮，家里条件又好，学校里追她的人能有一个加强排，唯一的就是成绩不怎么好，估计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想报美术班寻找另外的升学途径吧。



    至于徐庆，黄浩就很有些纳闷了，她的成绩在班上是前20以内，在升学率对半开的一中是属于优等生的，以她的成绩考大学应该一点问题没有，可她为什么也报名呢？难道是真心喜欢画画！黄浩顿时对她有些佩服了。



    黄浩正思索着，看见熊超也慢慢站起来，吊儿郎当的走到讲台上，和黄浩并排站着。两人对视一笑，那笑容贱的犹如凝固在脸上的两朵花，黄浩甚至能看见熊超嘴边那颗标志性的黑痣因为笑着在不停的抽动。这小子八成是冲着丁玲来的，他从分班后第一天看到丁玲，眼睛和腿就长在她身上了，再也离不开。



    这没人管的孩子，从初中开始两人就是同学，父母做生意忙得够呛，对他基本上三不管。不过人倒是长得人模狗样儿，痞帅痞帅的，加上性格圆滑，很讨班上女生们喜欢，他也非常乐于此道，经常称自己是女中浪子。



    熊超脸上那颗大黑痣还没有停止幸福的抖动，突然表情就僵硬了，黄浩正纳闷，一看教室里，原来是憨憨傻傻的刘婷咧嘴笑着正朝讲台上走过来，然后极迅速的一溜小跑挤到熊超旁边，挽起了熊超的胳膊，一脸的幸福和甜蜜！



    而熊超脸上的表情，则已经快要吓哭出来了。



    看到此情此景，教室里传来一阵怪叫和笑声，黄浩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都知道这对苦情鸳鸯，熊超喜欢漂亮女生，总是四处沾花惹草，特别是喜欢围着丁玲转，但是对刘婷则是避之不及，而刘婷则对熊超是穷追不舍。



    不过也难怪，这刘婷相貌一般，长满雀斑的粉饼大脸，小眼睛小嘴唇，其他还好，关键是她那个塌鼻梁，不是一般的塌，感觉鼻梁像是陷进了脸中央去了似的，好像是出生的时候被人朝脸正中央打了一记重拳的效果。鼻梁的塌陷导致她的额头和下巴突出，鼻头却像金字塔一样从脸中间突兀的平地而起，而且非常宽大，两个巨大的朝天鼻活像二师兄他妹！



    这妞不知道为何，一开学就看中了熊超，天天蹭在他身边，而且胆超肥皮超厚，什么大胆的事都做得出来。因为长得白，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小仙女。



    恩。只不过是鼻子先着地的仙女。



    熊超曾开玩笑的说，要是刘婷的脸上涂满墨，然后把纸往她脸上一拓，估计纸上就六个圆：大圆脸，俩圆脸庞，圆额头，圆下巴，还有中间那可怕的圆鼻头！



    虽然有些夸张，不过还真他妹的形象。



    正想着，朱娜走上台，让整个教室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她可是我们一中的一霸，出了名的大姐大，谁都不敢惹也惹不起。学校的打架斗殴大部分都有她的份。



    黄浩看着朱娜心想，完了，刚还高兴来着，这朱娜一报名，不就意味着美术班的素质直线下降了吗？很容易让别的同学认为美术班成了藏污纳垢之处，都是些成绩不好的烂桃子了。不知不觉，他想到自己也被归于这一类了，顿时觉得有些后悔。



    不过话说回来，他黄浩不也是因为数学不好才去的么，靠文化课科硬考估计自己也没多大戏，既然报了美术班，作为一条退路，岂不更好。这美术班到底咋样，谁又知道呢？走走看看再说吧。



    就这样，被肖群下了个套，黄浩误打误撞的进了美术班，开始了一段另类的青春旅程。他的人生因为这个玩笑，也就此发生了转变。



    不管是年少还是成熟，人的一生总有很多意外，而每个看似不经意的选择都有可能改变今后的人生。选择向左走，还是向右走，像选择文理科一样，都不是问题，关键是选择向上走还是向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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