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天气越来越冷，好在运河来往的船多，不曾结冰，忽然，二楼传出一声女童尖利的哭嚎声惊醒了正在午睡的柳夏至。



    “嚎呜呜呜！娘~疼！！”



    “哇哇哇唔！”



    才睡下就被惊醒，柳夏至黑着脸爬起来对着外间冷声道：“说，底下怎么了？！”



    “小姐，”夏容打开帘子走进来边烤火边道：“是如夫人，她在给三小姐裹脚，昙娘已经去看了，奴婢刚才也听了一耳朵，说原本三小姐该四岁就裹脚的，可她那继母没尽心，导致三小姐的脚骨长硬了，所以裹起来有些疼！”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大脚有些黯然，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好，连裹小脚都有人操持，哪里像她们这些粗野的村姑，来柳庄之前，她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



    “真的？”从来没看过裹脚的柳夏至登时来了兴趣，爬起来边穿衣服边兴奋的喋声道：“快，给本小姐更衣，咱去看看！”



    “是！”



    看着小姐同样是一双大脚，夏容总算心里舒服了不少，帮着主子系好披风之后，又拿了个汤婆子拎在手里跟了上去。



    ，，，



    “呜呜呜！”



    二楼舱房，柳青瑶嘴里塞了张帕子，一只脚上已经缠好了湿布，她疼得眼泪哗哗的流，一双好看的眼睛肿成了红核桃。



    小女儿这个样子，梁英心里也很难受，一边按住柳青瑶的手，一边指挥着婆子用力，她现在恨死了马家，要不是受马家牵连，她也不至于合离，女儿的脚也不会长得这般大，太遭罪了。



    柳青莲帮不上忙，站在一边不停的安慰：“三娘莫怕，一会儿就好了，裹好了之后，姐姐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枣泥糕。”



    柳夏至进来的时候扫了一眼，见床边那个没见过的婆子眉头一皱，她因为不想闹矛盾昨天才下令船靠岸，让梁英母女自己买几个贴身伺候的下人，没想到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柳青瑶裹脚，扫了一眼她哭红的花猫脸，柳夏至把手里的汤婆子往丫鬟手里一放，皱着眉头道：“三娘要是不喜裹脚就算了，何必要强求？！”



    “唔唔唔！”



    见有人替自己说话，柳青瑶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的挣扎起来。



    梁英脸黑了，不裹脚将来怎么嫁得了好人家，用力按住了小女儿才抬起头勉强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我娘家女子，四岁裹脚是传统，瑶儿已经六岁了，让她继母生生的耽误了两年，才有些疼，过几日她习惯了就好了！”说着给床尾的嬷嬷使眼色。



    婆子是梁英买的，自然听她的，用力把柳青瑶的脚趾一勒。



    “唔！”柳青瑶小小的包子脸涨得通红，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



    见都这样了，柳青莲还是捏着帕子无动于衷，柳夏至瘪瘪嘴不悦的道：“老婆子，差不多就得了啊！你再勒下去她脚掌都要断了！”



    “大姐姐容禀，”见婆子想放手，柳青莲赶紧俯身行了个礼之后小声道：“自古女子都要裹脚，我娘也是为了妹妹好，裹了脚，她将来才能嫁到好人家去！”说着轻轻提起裙摆，骄傲的露出自己的三寸金莲，秀气的鞋尖上两朵玫红的芍药花静静绽放，看得出来，绣工精湛。



    可能是各人的审美，左看右看，柳夏至也没看出这脚有什么好看的，见柳青莲眉宇间的傲然，她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安排完事情的柳二牛父子，见闺女黑着脸，柳二牛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道：“咋了？”



    “没咋！”



    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一抹葱绿色，柳夏至拿过丫鬟手里的汤婆子塞到柳二牛手里大步流星的走了。



    臭丫头，居然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柳辞黑着脸跟去边走边道：“三妞，你今天怎么了？”



    “还不是你们这些臭家伙，”想起柳青瑶哭肿的眼睛，柳夏至就是一肚子邪火，回过头大声吼道：“什么不喜欢，偏喜欢裹成大猪肘子的小脚，简直是变态！”



    被喷了一脸，柳辞摸摸鼻子满脸的无辜，他什么时候说喜欢小脚女人了？！简直是莫名其妙！



    “噗！”



    两个丫鬟在后面憋得肚子都疼了，跟着主子身后上了三楼，经过小姐这么一闹，她们也不觉得小脚有多美了，二小姐脚那么小，大少爷和马家六公子还不是只喜欢小姐。



    大猪肘子，柳二牛脸绿了，拎着手里的汤婆子转身往西屋走去，昨天儿子给他收了一房良妾，巧娘，一家子都是庄子上的下人，才消的奴籍，原本他也不同意，可儿子说了，他如今是大老爷了，家财万贯，不收小妾的话会被人笑话，外面的人不放心，庄子里的姑娘知根知底，人老实不说，身家也清白，虽说没有如夫人漂亮，但比她年轻多了，说不定能更快帮他生出儿子！



    房间里，柳青莲把帘子放下后青着脸道：“母亲，老爷去张巧娘那里歇晌！”



    “不管他！”



    梁英抱着小女儿的手一顿，语气有些恶劣，“晚上他自然回三楼睡！”



    “是，母亲心里有数就好！”，说话间，柳青莲扯了帕子擦了擦嘴角，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柳三妞就是故意跟她们母女作对，昨天送了个良妾不说，今天又故意说什么猪肘子，老爷刚刚明明没有去张巧娘那里的心，可被她这么一说，反倒去了那个村姑屋里，真是气死她了！



    女儿怎么想，梁英如何不知，她现在就怕别人比她先怀孕，可那张巧娘是个乖觉的，也不往她跟前凑，一家子把她护的跟铁桶一样。



    想到此，梁英又有些无力，这柳家没规矩的很，晨昏定省从来就没有过，柳三妞又是个懒骨头，每天都要过了辰时才起，中午高兴时就来陪着柳二牛用一餐，不高兴时晚膳时才从房间里出来，写字绣花一样不会，一天到晚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等她生了儿子，坐稳了位置，第一件事就是恢复晨昏定省，把该立的规矩给立起来！



    傍晚，蓉娘经过二楼的时候往屋里看了一眼，柳青瑶独自窝在床上抱着脚直哼哼，那裹脚的婆子就守在床边，生怕小姑娘不听话，自己拆了裹脚布。



    上了三楼，她一进房间就把看到的情形说了，夏昙边摆弄着手里的花绳一边撅着嘴道：“大家小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已经问过我娘了，三小姐那脚骨已经长成了，这会儿要裹成二小姐那般的三寸金莲，就要生生的把脚背勒断，再慢慢的长好，三小姐可怜喽，起码三个月都不能下地，不过她命好，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咱还是算了吧，生生的把脚骨勒断，想想就可怕的紧！”



    “小姐！”



    见小姐脸色不佳，蓉娘弄好了一杯蜂蜜水放在小几上小声道：“奴婢知道你心善，可这事儿您可千万别管，那三小姐是如夫人亲生的，您要是管了，不紧会跟如夫人结仇，将来三小姐找不到好婆家，也会怪您！”



    “我知道！”喝了一口温热的蜂蜜水，柳夏至轻轻推开窗户看着漫天的雪花，脑海中全是柳青瑶红肿的双眼，做女人不易，尤其是在这大宋朝。



    在这里，只要读过几天书的男人，个个儿都是恋足癖，都以娶个小脚女人为荣，这里的女人，脸不一定最好看，但脚一定要小，三寸金莲可不是说说而已，有人花大把的聘礼，只为了一双小脚，所以，梁英给柳青瑶裹脚，是为了她的前程，她没有任何立场阻止！



    半晌后，轻轻一叹，放下窗户冷声道：“问了么，我们什么时候到沧州？！”



    “每次都叫丫鬟，你为什么不自己来问？！”柳辞进来就听见这句话，他站在外厅不满的道，臭丫头，中午骂的他莫名其妙，这会儿又打发丫鬟来问话，真是可恶得紧。



    “大少爷！”



    调整了一下坐姿，柳夏至倚在榻上歪着头懒洋洋的道：“让你挑三十个好手你挑好了没？还有多久到沧州，再这样下去，本小姐的骨头都睡散架了！”



    “快了，”看着女人百无聊赖的样子，柳辞有些好笑，“现在刮的是北风，最多还有十天，就到了，你这几天乖乖的，就在屋里画画图纸，研究研究家具如何摆放什么的，不要去搭理那三母女，由着她们折腾，如何？”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怕她惹事么？那三母女的事她才懒得管！柳夏至翻了个白眼，托着腮帮子不懒烦的嘟囔。



    “真乖！奖励你的！”



    得了保证，柳辞心里一松，从怀里拿出一小壶酒放在了夏昙手里。



    “哼！”打开酒壶一闻，三十年陈酿，柳夏至拎着酒壶冷哼一声：“拿着我家的酒来贿赂本小姐，滚！”



    “这不是怕你多喝吗？多喝酒对身子不好！”柳辞嘴里辩解着，却被两个丫鬟无情的轰出了大门！



    不到一刻钟，二楼的最好的舱房里就进了个丫鬟，听了丫鬟的禀报之后，柳青莲握紧了粉拳，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们母女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