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惊诧的只有丛明晨，罗浩像是早就知道了。也难怪，他跟老郑在解剖室待了一下午，有什么情况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说话间，他们这桌的肉正好送到。老郑张罗着烤肉，顾不上说话，直接把手机丢了过来。丛明晨接过手机，发现里头都是些尸体照片，还有解剖过程中胸膛打开的！她不敢看，连往前翻，结果又翻到火灾现场的照片，也就是罗浩在案情说明会上展示过的焦尸照。但因为是特写，清楚很多。尸体手臂蜷曲，能看出极力挣扎的样子，她忍不住问老郑：“死者挣扎得这么厉害，确定不是烧死的吗？”



    老郑眼皮也不抬：“那叫‘拳击样姿势’。在高温下，骨骼肌会凝固收缩。”



    他往烤盘里铺着厚肉片，就着滋滋啦啦的油声，解释说：“因为人类屈肌强于伸肌，所以尸体会四肢弯曲，呈现出一种打拳击的姿势，术语就叫‘拳击样姿势’。这是肌肉的自身反应，不管是生前烧死的，还是死后被焚尸，都会出现。除非人早就死透了，连肌肉都死透透的那种。”



    丛明晨撇撇嘴，把手机还给老郑。



    老郑不接，眼睛盯着肉，不停舔嘴唇，馋得溢于言表。



    “你往后翻，”他指挥丛明晨把照片翻到开胸的那几张，“看到没？死者从呼吸道到肺部均没有烟灰炭末附着，说明起火时她已经停止了呼吸，所以是死后才遭焚烧，而不是被烧死的。”说话间，还不忘翻着肉片。



    丛明晨催问：“那死因是什么？”



    烤肉盘里“滋啦滋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肉香四溢。老郑顾不上回答，直接夹起一片送进嘴里，边嚼边吹气，喊道：“好烫！”丛明晨不好催他，只能看着他吃。老郑不客气，一连夹了好几块到自己盘子里，仔细裹满蘸料，一气都送到嘴里，边吃边闭着眼睛咂摸嘴：“好香！好香！”



    罗浩和丛明晨看着他吃。



    一口肉吃完，老郑从仙境回来，睁开眼睛看到俩人干看着自己，笑道：“看我干嘛，吃啊！”说完也不管对面动不动手，自己又去夹肉，边夹边感慨：“要不是这点子辣椒孜然面，烤肉和烤人，还真没啥区别，是吧？”



    丛明晨一愣，陈棠棠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一下子又冲到眼前！顿时，胃里一阵翻涌，捂着嘴就往厕所跑……



    回来的时候，罗浩正拿着老郑的手机翻看，老郑边吃边喋喋道：“死者的呼吸道和口腔里有大量食物残渣，应该是胃内容物，样品已经送检了，明天出结果。”



    “胃内容物？”



    丛明晨刚看过自己的胃内容物，那感觉并不好受，“她死前吐过？”



    “是。不光如此，死者舌头上还有咬痕，跟牙齿比对之后，确认是死者自己咬的。”



    “咬舌？”



    丛明晨想起电视里那些咬舌自尽的狠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又是呕吐又是咬舌的，听起来很像癫痫发作。”



    “哟，懂得还挺多！”老郑夸道。连罗浩也扭头看她，有点意外。



    丛明晨开心一笑：“电视里看到的。说癫痫病人，尤其是小孩，一发作起来就口吐白沫咬舌头。还说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一定要拿个棍啊毛巾啊啥的塞他嘴里，免得他把自己咬死。”



    “话说得比较直白，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老郑赞许道，“癫痫发作导致猝死的案例不少，小孩里尤其高发。”



    看到自己竟然在陈棠棠的死因调查里起到了实实在在的作用，丛明晨备受鼓舞，主动建议道：“那我们去问问罗丽陈棠棠有没有癫痫史不就行了？”



    “恐怕不行。”



    说话的是罗浩。此前他一直沉默，丛明晨都快把他忘了。罗浩倒没卖关子，直接把老郑的手机又递了过来。丛明晨凑过去看，那是一张x光照片，小女孩的骨骼在x光透视下显露无疑，形状良好。丛明晨不解地看向罗浩。罗浩右手拇指和食指在照片上一拨，放大后，指给她看：“这是尸体的胳膊，没有骨折痕迹。”



    “啊！”丛明晨一脸惊恐，“这不是陈棠棠？”



    她这一声喊得太响，引得隔壁桌的俊男美女都往这看。罗浩皱眉抽回手机，补充道：“陈棠棠上个月在人民医院骨科打过石膏，医院有记录，她当时确实是骨折。如果尸体真是她的，这么短的时间，骨头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好。”



    “就算都长好了，x片也看得出来，有骨折线的。”老郑满嘴肉，含糊不清地解释道。



    看着老郑司空见惯的样子，丛明晨完全懵了。她一直以为死的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姑娘陈棠棠，尸检只是确认死因，但没想到，如今死者身份完全颠覆。



    不仅如此，老郑还雪上加霜：“死者*****撕裂，***内有***残留，基本可以断定：死前有过激烈的性行为。”



    “性行为？”丛明晨大惊，“可陈棠棠才十几岁！”



    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死者已经不能跟陈棠棠划等号了。丛明晨痛苦地敲敲发涨的脑袋：“死的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罗浩主动把问题接过去，“目前知道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因为激烈的性行为导致癫痫发作当场猝死，而她死后，又在唐宫大火中惨遭焚尸，连她死者的身份，也被人冒用。”



    听了罗浩的话，丛明晨的脑袋不涨了，取而代之的，是心里堵得难受。她一想到死者小小年纪，竟然接连遭遇那些惨无人道的事，就觉得气愤，恨不能立刻把凶手抓过来，千刀万剐！



    罗浩拍拍她的肩膀——丛明晨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发抖，她喘着粗气，一把抓过面前的柠檬水，咕咚咕咚连喝了好几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丛明晨的语气里仍带着火药味，当然不是对罗浩，而是对那不知名的凶手——她实在没法冷静。



    “吃饱喝足，回家睡觉。”



    说完，罗浩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丛明晨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奇地在罗浩和老郑脸上看了好久，才换来老郑推过来一听打开的啤酒，语重心长地解释：“等明天尸检报告公布，死者的身份和凶手的身份都要成谜，‘唐宫大火案’的性质会大大不同，你们要查的事情可多着呢！趁现在有的吃又有的睡就多攒一点，别到时候喊苦，小心被你师父骂。”



    丛明晨将信将疑地看向罗浩，想象罗浩骂人的样子——倒不是很难。罗浩低头吃饭，不理她。丛明晨越看越觉得老郑说得有道理，不知不觉拿起他递来的啤酒喝起来，边喝边想，她这小小实习警员的前途，还真是叵测啊。



    饭毕，罗浩结账。



    老郑揉着吃撑的肚皮，说他住得近，打算直接走回去，正好消消食。丛明晨喝了酒，想说坐地铁回去，没想到罗浩竟主动提出送她回家。她受宠若惊，连连推辞，被罗浩一语定江山，霸道拍板。老郑全程摸着肚皮，意味深长地看罗浩，含糊不清地说些老铁树开花、老光棍开窍之类的话。罗浩也不解释，催着两人下楼，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好快。看得丛明晨直害怕，担心罗浩真对自己有意思。偏老郑一个劲儿催她，还说自己吃撑了，走不快，一直磨磨蹭蹭的，故意不跟他俩一路。



    如此这般的，好不容易分了手。



    一直坐到车上，夜风吹起来，丛明晨才觉得脑子静下来。她这一天接收的信息太多，而最震撼的，无疑还是死者的身份大逆转。她想，如果不是罗浩据理力争，坚持要解剖尸体，那这一起强奸害命还故意焚尸的恶性案件，就会稀里糊涂地被定性为意外失火案。那样，别说找到凶手，就连死者的真实身份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说起来，那个孤零零死在唐宫的姑娘到底是谁？



    丛明晨看着车窗外连成一片的灯火，觉得遥远又陌生。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一盏，是为女孩亮着的。而她的家人又是否知道，她永远回不去了……



    “啪——啪——”



    丛明晨一醒来就看到车前丢石头的女人，大热的天还裹着毛衣外套，焦黄头发散着，厚厚地捂在头和肩膀上。——不热吗？



    她迷迷糊糊地开车门下车，向女人走去。对方不理她，一边往车上丢石子，一边嘟囔着什么。她凑近了，才听清对方说的是：“还我女儿!”



    丛明晨瞬间清醒，一把抓住女人胳膊，问道：“你女儿是谁？”



    女人被她吓了一跳，拼命挣扎，连头发缠在丛明晨手表上也不管。丛明晨怕伤着她，只好松了手。其实她刚才抓上女人胳膊的时候就觉出来了，对方实在瘦的离谱，即便隔着毛衣外套，她那胳膊也没个中学女生的粗。她实在不敢用力。但丛明晨一松手，女人立刻躲开，畏畏缩缩地去够她刚才丢到车前盖上的石头。



    丛明晨好言道：“你别怕，我是警察。”



    岂料对方听了她这话，连石头也不捡了，慌里慌张地就跑。丛明晨喊了几声，反倒像是赶人一样，令那女人越跑越远了。她没办法，想着对方疯疯癫癫，就是真带回去，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遂作罢。



    正疑惑罗浩怎么走半路就把她跟车一块丢了，就发现师父从车后冒出来。而他手里，还拘着一位。



    此刻，那位一脸兴奋，正振臂唤她：“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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