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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3章 唯有泪两行
    王韶在西北游历了许久,他想把自己的见闻整理出来,以后可以作为对西北攻伐的参考。

    那本册子被沈安打回了数次,每一次都有新的错误。

    王韶看着那些被笔圈起来的段落,不禁叹道“沈郡公一眼就看到了错谬之处,某却要仔细琢磨良久,哎”

    他低头看着被圈起来的文字,然后仔细推敲着。

    边上有人笑道“子纯这是学贾岛吗”

    著名的苦吟派诗人贾岛曾经为了一个字而冲撞了韩愈的倚仗,这就是著名的推敲事件。

    贾岛作诗一首,其中有一句鸟宿池中树,僧敲月下门。他觉得敲字改成推字也行,可却又有些不妥,于是就琢磨着推敲二字,直至忘我冲撞了韩愈的倚仗。韩愈听了缘由,就定下了敲字,二人就此成为好友。

    王韶抬头,淡淡的道“某却不屑于用这等手段去奉迎权贵。”

    这话是把贾岛的冲撞当做是故意的,是去碰瓷韩愈,借机交好。

    那人笑了笑,“那沈郡公如何”

    王韶看着前方的沈安,目光灼热,“沈郡公这是有大本事,某恨不能追随着他苦学,只恨自己愚笨。”

    众人一路而行,路左突然出现了几个摊子,摊子上摆满了酒肉,几个男子站在那里,仆役们站在后面,齐齐拱手,“见过沈郡公。”

    王韶皱眉看着他们“是权贵”

    身边官员说道“对,他们在此设下酒宴是何意”

    当先一人拱手,“沈郡公,张启伟借着收取免役钱之机,四处勒索,我辈苦不堪言。幸而官家派了您来,还请为我等做主。”

    沈安看了他一眼,边上有人说道“送上酒肉”

    天气冷,喝一碗酒再走会很舒坦。

    那人捧着碗,脑袋垂下,很是恭谨,边上的权贵含笑看着沈安。

    这是礼敬沈安。

    王韶低声道“对方礼敬有加,若是某,怕是只能喝了酒。可此案还未开始查验,此刻就喝了酒,不妥。沈郡公该如何办”

    众人凝神看着。

    沈安伸手,几个男子脸上笑容更盛了。

    沈安伸手接过酒碗,弯腰把碗送到马嘴边。

    贱马欢喜的喝了酒,然后意犹未尽的长嘶一声。竟然走过去,伸出舌头舔了那人的脸

    “多谢”

    沈安把碗还回去,然后打马前行。

    几个男子呆立原地,被贱马舔的那人缓缓伸手摸了一下脸,然后蹲在地上干呕。

    王韶伏在马背上,身体不住的起伏着。

    “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到处都是,人人都在笑。

    “他们是来为沈郡公接风洗尘,可沈郡公却把酒水给了马喝,这便是说,他们是为了马接风洗尘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那几个接风的权贵面色铁青。

    “这人竟然不给脸”

    一行人进了祥符后,就有人来报“百余人堵住了县衙,说是张启伟勾搭寡妇,还生下了孩子,道德沦丧”

    那么劲爆

    随行的有御史,却是苏轼这个二货,他怒道“竟然干出了这等丑事吗该打”

    从春秋战国开始,华夏延绵多年,靠的是什么

    各种说法都有,但沈安觉得更多的是靠着华夏一族自身的理念,也就是后世说的文化。

    其中就有道德。

    作为维系社会各阶层秩序的道德,在许多时候不形于文字,但不管是庙堂大佬还是乡野小民,张口就来。

    这便是不是律法的律法,正是靠着这些无数不形于文字的理念,华夏历经无数劫难,依旧能不断崛起。

    以后在最黑暗的时代,不少人狂呼华夏什么都是渣滓,甚至都想丢弃传承了无数年的文字。在这样的时代,依旧有人在黑暗中坚定前行,再度把这个民族拉到了光明之中。

    这些靠的就是文化

    这些文化可以是诗词,可以是文章;也可以是一句话,也可以是一个东西,比如说祖宗牌位这些文化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自信和凝聚力。正是有了这些基本信念,这个民族才永远都打不垮

    东西方有许多远古传说,在西方的传说里,大洪水来了,他们打造诺亚方舟。可东方的华夏却不同,我们不会去打造什么舟船,而是去治理河流,于是就有了大禹治水的传说。

    当天漏了时,我们不会选择躲避,而是选择补天。

    太阳太多了,咱们就把多余的射下来。

    疾病横行,我们自己尝百草,找出能治病的草药。

    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不肯屈服的人,勤劳而善良,并勇敢。

    面对灾难,西方说着神的恩赐。而在东方的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人定胜天的传说。

    这就是华夏的文化。有了这个文化,这个民族永远都不会沉沦。

    而道德毫无疑问在文化中占据了主导地位。

    何为道德

    这个大题目沈安都没法解答,但有妇之夫勾搭寡妇,而且把孩子都生下来了,这真是道德败坏,浸猪笼都不为过。

    一个官员说道“他做出了这等丑事,被打死了官家都不会同情。”

    沈安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官吏都面带怒色,显然张启伟的无耻激怒了他们。

    “沈郡公,动手吧”

    “对,动手拿下这等无耻之人”

    “要让他身败名裂”

    “”

    一双双眼睛看着沈安,就等着他下令。

    这时候他就算是踹断了张启伟的腿,大家都只会为他叫好。

    这便是道德带来的强大力量。

    沈安没说话,一路到了县衙前,这里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一群男女正在叫骂。

    “不要脸的东西,你没女人也就罢了,可你孩子都多大了,竟然还勾搭寡妇,弄大了她的肚子,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等官家得知了你的丑事,定然会把你发配到最北边去”

    “秀儿快过来”

    一个牵着孩子的女子被众人推了出来。

    女子看着二十六七的模样,牵着的男孩看着有三四岁,正吃着糖,鼻涕口水流在饴糖上也不管。

    她走到县衙前,跪下,饮泣道“四年前您刚到祥符,就四方查探,奴恰好遇到了您,那时的您愁眉不展,却英俊不凡。您说自己夫人早逝,家中无人,于是奴就和您无媒妁之言,无父母之命,可奴却深信您说过的话,相信您会回来娶奴,可孩子都老大了,您却是高高在上的知县,家中有妻儿。”

    无耻啊

    王韶都觉得这等官员该杀。

    但他还是先问了一下,“那张启伟为何愁眉不展”

    边上有知情者说道“张启伟不会做官,所以老大了还在做知县。祥符县这等地方都没人愿意来,可他一来就是四年不动窝,可见是没本事。”

    没有谁愿意在京城的眼皮子底下为官。

    开封府知府那等是重臣,自然不算。可祥符县知县这个官职真的太寒碜人了。头上有无数婆婆,地方有无数权贵,你都惹不起啊

    在这等地方做知县,真的太憋屈,能走就赶紧走吧。

    可张启伟就干了四年不动窝,这本事让人很无语。

    沈安看着那个孩子,突然呵呵一笑,吩咐道“驱散他们”

    啥

    众人愕然,沈安再度出声,“驱散他们”

    “遵命”

    随行的骑兵催马冲了过去。

    “都散开”

    高大的战马让人畏惧,围堵的百姓四散。

    沈安缓缓策马过去,在县衙大门外停住,喝道“让张启伟来见某。”

    “您是”

    门子是新来没多久的,刚才一直躲在门后面。

    沈安看了一眼里面,“某沈安”

    门子一个激灵,转身就跑。

    “沈郡公来了沈郡公来了”

    这么激动做什么

    沈安不解。

    后面那些被驱散的百姓也有些怕了,离得远远的在诉苦。

    “沈郡公,那张知县干的丑事啊”

    “他勾搭寡妇多年,孩子都生下来了,沈郡公,可是官家派您来拿人的吗”

    “”

    沈安默然。

    稍后张启伟急匆匆的出来了,见到沈安后,热泪两行,然后躬身,久久不肯起来。

    沈安下马过去,淡淡的道“某饿了,去弄碗汤饼来。”

    张启伟抬头,哽咽道“是。”

    他准备吩咐人去,可沈安却吩咐道“你去”

    张启伟上次就表达了投靠之意,赵顼对此不置可否,但也没反对。

    此刻沈安吩咐,他楞了一下,看了看外面。

    “怕被砸”

    “是。”

    “砸了也好,让你清醒些。”

    沈安大步进去,张启伟站在外面,然后低着头就往外走。

    他一路去了店铺,路上被人叫骂,甚至有人吐口水。

    这便是千夫所指。

    张启伟进了店铺,店家见他进来,就冷着脸道“小店今日不做生意。”

    这是连他的生意都不做了。

    张启伟连找了几家,最后找到了一家见钱眼开的,用双倍价钱要了一碗汤饼,又借了个食盒,一路提着回去。

    “狗官”

    路上有人喊了一声,然后一根萝卜扔了过来。

    这一路不断有人扔东西,张启伟低下头,回到县衙时,浑身上下狼狈不堪。

    见到沈安时,他把食盒打开,里面的汤饼竟然没泼洒出来。

    他把汤饼端出来,手依旧稳定。

    “为何受了委屈不说”

    沈安并未急着吃汤饼,而是问话。

    张启伟瞬间泪目,“三千余贯大清早就摆在了卧室的外面,有人发现惊呼,随即大家都看到了。”

    这是拿到现场证据了。

    “这汤饼不怎么好。”

    沈安用筷子搅动了一下汤饼,很不满意。

    “那个秀儿呢那个孩子呢”

    若是勾搭寡妇的事儿是真的,沈安会一脚把他踹出去,然后令人拿了他,带回汴梁处置。

    张启伟跪下,“下官绝不敢干出这等丑事来。”

    “那是怎么回事”沈安冷冷的道“空穴不来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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