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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另一個類羅剎
    厄克巴的西方,是一片平坦草原。从金石城出发,骑着最精壮的好马,也得好几天才能看到黑牦山。

    黑牦山不大,却有几个连绵的山峰,突兀的从平坦的草原窜起,高耸入云。

    山上安静地散落着几间黑瓦白墙的古寺,斑剥的白墙被时间扎得洞洞眼眼,黑瓦也因久经霜雪而残缺不齐。浓密的松林在地上累积了半个人高的枯枝残叶,几乎掩住寺门。除了偶有狼狐野兽穿梭寺内寺外,时光在这里几乎凝结。

    隐于鲜见天日松林下的这些古寺,传说是罗刹女祭司与猿猴联姻时代,由巴雅尔率众所建之临时宫殿,也有人说是山下的牧民为纪念巴雅尔所建,因为山下的牧民是巴雅尔的子孙。

    但,那也不知是多久前的传说了。

    由于山势险峻,从古以来,也有不少牧民上山后因天候恶劣或各种原因,就成了山上一堆白骨,近年来已无人再冒险上山。部落中虽有善男信女,后期为了抵御金石国侵略,族中壮年人多投入练兵,便无暇上山进香。尽管如此,牧民的心中仍视此地为先祖发源圣地,每每望着黑牦山,便有一股神圣的信念,油然而生。

    从有意识以来,松赤的导师们总是在锻炼,教授松赤的修为。松赤从未见过导师们的面,导师们通常以声音引领着松赤成长。从寺中珍藏的皮卷或壁画上,学习罗刹的格斗方式。

    松赤被赋予的使命,是运用他的力量保护山下的牧民。

    导师们最终要教导松赤的功课,是制造如黑如牦牛般的雾霾,帮助牧民抵抗外侮,免于牧民遭到灭绝。

    松赤平常可以下山到牧民的聚落或市集中,看看牧民的生活。大部份的人是注意不到松赤的,因为他总在很远的距离外看着他们,因为导师们从小便告诫他,无论如何都不得与牧民有任何交流。

    松赤有时候会羡慕那些牧民,过着有趣的生活,他偶尔会想着,自己如果和家人一起住在毡房,会是怎样的光景?

    每当黄昏,那一缕缕的炊烟,夹杂着食物的香味在草原上四溢开来,从房外经过总是能听到牧民的笑声,松赤不禁好奇有什么事可那样开心

    有时他会故意拾起一颗石子朝毡房投去,看看有没有人会从帐里出来,但那些毡房里的人们却以为只是飞沙走石打在帐外,浸淫在欢乐中的他们,总舍不得出帐。有时会有那么一两个好奇的孩子,从毡房探出头来,圆圆的小眼睛好奇的朝松赤的方向看去,好像看得到或感觉得到松赤的存在。

    松赤盯着他们,有时招招手,但多半的时候,松赤就这么盯着,什么也不做。当然,这些孩子会被帐子里的女人给拖了回去。

    边说,「要让狼给叼走了,这辈子就别再想吃烙饼子。」

    「狼」松赤重复着。

    松赤确实像只孤狼,只能在牧民生活的最边缘,远远的看着。

    每当他在牧民营地徘徊久了,导师们在他回到寺里后会斥责他一顿。

    松赤听着斥责,一面无意识的望着空荡的大厅,一尘不染的梁柱,冰冷的石桌,敞亮的窗透进靛蓝色的月光,导师的声音随风在大殿中回荡着,好几次,松赤就这样睡去。

    他偶儿会梦到有一对夫妇抱着自己,摇晃着自己,自己像是牧民的小孩子一般,温暖而开心的对着父母亲笑。每次做完这个梦,醒来总是眼睛有点湿润,不过他从来都未曾跟导师说过这些事,因为他知道,导师不能容忍丝毫的软弱。

    前些天夜里,距营帐东方数哩的距离,一声巨响惊醒了好多牧民,许多毡房的火把燃起,牧民探头望着天空,以为是天石降落打在离帐不远的地方,却又没人见到火光划过天际,隔天早上牧人发现了地上确实有个大坑洞,但没什么天石,族长为了牧民的安全,在东方用草垛堆出了一条界线,在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前,为了牧民及牲口的安全,长老们决定谁都不许越过这界线。

    那大洞正是松赤无法完全控制所唤来的能量形成的,导师们尽管对这样的小错有所责备,却也告诉松赤他所能召唤的能量已经愈来愈强,不久后,他就可以制造真的黑雾。

    这天,又是一样的练习,松赤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能量聚集后又驱散,他觉得好累,四肢百骇似乎都像被拆开来又重组一般,力量散尽的他倒在地上就昏睡了过去。

    只记得枕在一块岩石上,旁边长满了红色的星形小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橘红色的光晕在松赤紧闭的双眼中漫开,他知道此刻已是白日,强光迫使他睁开眼睛。

    他回想,昨天晚上的能量聚集算是他开始修习”黑雾“以来最为强大的一次,不过自己好像还无法完全负荷集中这样的能量,身体才会疲累不堪。

    松赤伸了个懒腰,头往后仰的时候看见了一张女孩的脸,她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松赤吃了一惊跳了起来。

    女孩笑了,被草原烈风刮得红扑扑的脸,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睛上,似乎半张半闭的望着前方,好像看不见松赤似的。

    「小羊,我以为你病了呢,现在你醒了,赶快回到妈妈身边吧!」

    松赤身上的羔羊皮背心可能让女孩误会了自己是羊。

    女孩身旁坐着一只比女孩还要大的混种黑狗,死死的盯着松赤,见松赤醒来,发出与常人不同的气息,黑狗改换了方才准备攻击的姿势,反倒安静的伏在地上,观察着松赤。

    松赤这才回过神,原来,昨晚自己散了黑雾后,筋疲力竭的在草原上就地倒下,好险没让狼给刁走。

    这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女孩,不晓得看顾了自己多久

    这是头一次,他和自己守护的牧民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女孩小小的手掌,温度让松赤心头一热,这种感觉他也从未有过。

    「我们回去吧,最近草原不安宁,让我们待在草原的西边,我们已经超过了族长用草垛堆的界线,被发现会被族长骂的。」女孩把手搭在小黑的身上,缓缓的起身离开。

    松赤这才确定女孩看不见,奇妙的是女孩的眼珠像湖水般透亮,泛着灰绿色的光芒,好像可以直接穿透你的心底,探寻你最深层的思绪,很难相信这样的一双眼竟然毫无视觉。

    松赤的意识好似暂时出了身体,化成一阵风,跟上女孩的脚步从她的又粗又黑贴颈的辫子旁,像阵风似的,好奇的绕着女孩的身躯盘旋而下,风从她的裙摆的前方离去,松赤忍不住走到女孩跟前,女孩的视线穿越了松赤的眼睛,松赤忽然觉得,这女孩看得到自己。

    他不确定这是否为自己的错觉。

    这辈子到现在,几乎孤身一人的他,在这世界上,这个眼神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震憾,他觉得自己掉入一池春天温润的湖水中,如果可以就这样缓缓沉入湖心,似乎也再不需什么理由浮出水面。

    「草原上什么时候有这么温暖的气息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啊。」她笑得跟旁边殷红星形小花般,两个笑窝扎的好深,松赤从来没有这么近看过一个牧民女孩的笑容,松赤岩石般的心,好像有一个角落开始松动。

    此刻,松赤听见了导师们的召唤,眉头一紧,回了罗刹古寺。

    导师们告诉松赤,有消息显示东方金石国即将入侵,国王正在招兵买马,松赤剩下不多的时间修习,务必要将“黑雾”的能量发挥到最大。

    「切记,若你的心思有任何的紊乱,这些能量将失去控制,所有的牧民与草原的所有生物都将一起跟着金石国军队被毁灭,目前你的力量比以前强了很多,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像昨晚那样在草原上失去意识,非常危险,是眼前要克服的功课。」

    松赤望着空荡的殿堂,从不见形体的导师发完号令后,只剩下回音,他缓缓步出殿外,怔怔望着远方的聚落。

    巴桑和慕达比两个主要的导师在松赤走出大殿后,忧虑的看着他的背影。

    「松赤今天好像魂不守舍」

    「毕竟松赤没有纯正的罗刹血统,结果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我们已经尽力了。”」慕达比说。

    「当初是你不挑选彤雉,那女孩虽然和松赤一样为“类罗刹”但她心智比松赤更强大,老实说,今天如果今天是那女孩担此重任,我就不会如此担心了。」巴桑来到殿前。

    慕达比看着远方,叹息着。

    「尽管同是类罗刹,但谁让彤雉是巴雅尔的直系后代呢?万一她也像巴雅尔一样,把我们出卖了,这种风险我们可担不起。」

    巴桑摇摇头叹道,「那时的事我们谁都不清楚,巴雅尔是不是真正出卖了我们,很难有定论。」

    这晚,松赤又做了梦,梦中除了那对夫妇外,他梦见了那失明的少女,他梦见了自己是只羊,枕在她的膝上,由下往上看着她的笑窝,感受牧民少女手心的温度。

    松赤曾因那对夫妇的梦境,小心地询问自己的身世,导师总是告诉他罗刹并非由跟人类一般的方式产生,而是由成年罗刹经由族中长老配对,进入生命之岩中,以裂解的方式产生后代,形成一个新的生命体,过程极为洁净神圣,也不像牧民有时会产生不理想的下一代,几乎每个罗刹都是美貌健壮,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智能。

    不若牧民良莠不齐,至于松赤的父母则因故离世,确切原因并不清楚,松赤只知道自己是被留在庙门口的孩子。

    导师们异常小心看顾着年轻松赤的修行,深怕松赤和牧民太过接近,感染了牧民的习气,甚至开始理解牧民的情绪与欲望,都会对目前的修行有巨大的影响,这都是因为松赤其实只是类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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