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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得偷
    阴阳行当里有个说法阴鬼没入家宅。

    这不光是说,鬼魅魂灵不能搅扰活人的宅院,更加不能擅闯非是本人的阴宅。

    阴宅,就是人死后另一种意义上的家。

    擅闯他人居所,自然是不被允许的。

    即便是差官奉命办事,那也是要多那么几道手续,费些事的。

    除非出了特别的事,我不会大白天的就来到阴阳驿站。

    这趟之所以过来,原因已经摆明了医院里的孙屠子,已经不行了。

    身为老同学、同事战友、铁瓷

    无论哪种身份,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此一命呜呼。

    如非必要,我不想和下边的差官正面冲突。

    恰好有这么一座废宅,情急生智,干脆,先替孙屠子在这头安个家得了。

    孙禄还是心虚,问我“这真行得通吗对方要问我要房本儿咋办”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我有些焦躁。

    那是因为,他这句话真是问到我心缝儿里了。

    阴宅也是要房本的,不过不是红皮皮那种,而是指为死者竖立的墓碑。

    宅子是现成的,随着封平的魂飞湮灭,之前他的墓碑已经毁去了。

    可是,没有新的碑,就没法子证明孙屠子是这宅院的新主人啊

    孙禄舔了舔嘴皮子,咬咬牙,还是小声说道

    “我明白了,就当对方是拆迁办,咬死牙口说我是户主”

    话音刚落,大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稍显尖细的声音

    “孙禄,时辰到了”

    继而另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说“跟我们走”

    我心里本来还七上八下,耳闻正主来了,反倒霎时间冷静下来。

    向孙屠子递了个眼色,我咳嗽一声,沉声道

    “今日孙先生喜提豪宅,虽然没有酒宴,过往的行脚爷们儿,进来喝杯粗茶,歇歇腿儿还是欢迎的。”

    “什么”尖细嗓子只说了这两个字。

    我眯起眼,看不到院子里有人,却能听到一阵像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那哑嗓子猛然一声暴喝

    “大胆这新死之人虽是英魂,却也算横死连丧事都还没操办,怎么会在这里安家”

    尖嗓子却是问道“刚才说话的不是本主,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孙禄清了清嗓子,想要开口,被我挥手制止。

    我横下一条心,大声说“我是孙先生的朋友,同时还是个阴倌,他要真死了,我不正好替他操办身后事”

    “混账”哑嗓子脾气明显要差得多,“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尖嗓子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许人士”

    对孙屠子的遭遇,我早压了一肚子的负面情绪,眼下虽然不见阴差现身,却被叫做“混账”,脾气也是搂不住了,当即重重一拍桌子,冷声道

    “现在你们这些当差的,都这么敷衍吗来城河镇拿人,竟不知道我是谁”

    “混账混账”

    随着连声怒骂,一个黑衣人终于现身出来。

    他就站在院子里,略显高瘦,浑身上下的衣着都是黑色,就连脸也是黑漆漆的,就像是被一团黑色的煞气包裹,以至于我只能看到他脸大致的轮廓,还有就是他唯一分明的,那对正瞪着我的血红眼珠子。

    紧跟着,又一个白衣人闪现了出来。

    相似的体型,类似的穿着,只不过衣服是白色,脸也是煞白看不清面孔。

    白衣人显然比黑衣人要油滑一些,慢慢走到门口,用他那双同样血红的眼珠仔细打量了我一阵,才开口道

    “你说自己是阴倌,那就该懂得阴阳戒律。正所谓阴阳殊途,既然你和孙禄是朋友,那就更不应该从中作梗阻碍我们带他走。那样,你却是害了他了。”

    我沉着脸,一言不发。

    实则我意已决,任凭他们软硬兼施,也不能让他们带孙屠子走。

    没有立碑,硬说这宅子是孙禄的,肯定站不住脚。

    反正已经面对面了,多说无益,实在不行,就硬碰硬。

    白衣人感受到了我的坚持,眼神渐渐由平缓变得凶悍起来。

    黑衣人更是一只手伸到背后,似乎是想掏家伙。

    双方正一触即发,陆小龙从后堂出来了。

    他像是没看到黑白两个差官,自顾把一个木头托盘放在桌上,扯着嗓门对我说

    “这宅子才入孙大哥的手,还没来得及拾掇利索呢。阴阳驿站的徐老板来看老朋友,咱也没啥好招待的。还好,白爷家里窖藏了两坛子好酒,我就问他讨了一壶来给徐老板您尝尝。”

    他连连冲我挤眉弄眼。

    我暗暗摇头,这小绿龙也算是机灵,表面是对我说,实际是在向阴差转告我的身份。

    可这个机灵抖得不是时候啊。

    我最多只能管驿站里的事务,到了这河对岸,已经是鞭长莫及了。

    单单一个名头,怎么可能对黑白二差起到震慑。

    果然,白衣人只是愣了一下,跟着就鼻子眼出气“嗤”了一声。

    摆明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黑衣人更加露相,直接从身后掏出一根哭丧棒似的家什,竟是迈门进来,恶狠狠道

    “原来你就是徐福安哼,阴阳驿站不过是两界间藏匿罪鬼的所在罢了,出了驿站的门,你又能管什么事不要再妨碍我们,不然连你一块拿了去见阎王”

    “你试试”孙禄当场炸毛了,拍案而起,就想动手。

    白衣人也进了屋,却是拦了黑衣人一把,似乎是迟疑了一下,对孙禄说

    “你虽遭横祸,却是因公殉职,英年早逝。生死有命,在数难逃,又何必执着于生现在跟我们走,再生轮回,你必定会因为这辈子的功绩有所福报。但要是一意孤行,就是违背了下头的律法,不光阴德尽失,还会遭受刑罚的。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孙屠子本来没怎么插话,听他这一说,反而一蹦三尺高,攘攘道

    “老子早他娘的憋屈死了老子是守法公民,工作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孝顺家长,对朋友也是两肋插刀。我苦熬苦学了四年,才毕业两年不到就嘎嘣儿了

    你们去东城监狱瞅瞅,有些个王八蛋,八岁偷看自己老妈洗澡,十三岁用棒棒糖坑小姑娘进苞谷地,没成年就无恶不作。一辈子什么混蛋事都做绝了,到了八十岁就他妈到号子里养老

    我次我次

    难不成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

    天底下就没这个理儿”

    白衣人眼神再次露出狠色,语调也变得阴森起来

    “好话你不听,那我们就只有动强了。”

    说着,同样掏出个怪模样的家什,已然蠢蠢欲动。

    陆小龙也有点上头,气哼哼问我

    “真是马善人骑,鬼善鬼欺徐大哥,跟他们干吧”

    我闷哼了一声,看向桌上的托盘“这酒,是白老爷子家的”

    “嗯嗯。”陆小龙点头,有点鬼鬼祟祟道“不过不是问他讨的,他已经睡着了,我不想打扰他老人家嘛。”

    “那就是偷的。”我笑笑,拿起锡制酒壶,嘴对嘴喝了一口,“天地间有太多的不公平了,有时候,有些东西你不偷、不抢,它就不是你的。”

    我一口气把整壶酒喝了下去,起身一捋长袍,大踏步来到黑衣人面前,近距离与他对视,冷狠道

    “我是阴阳驿站的老板不假,在驿站里,自然是我管事。但是驿站之外,有我在的地方,那就怎么都轮不到你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