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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此章内容很多,取不出章节名(一万多字,超巨大章节)
    大宋猛虎虎起汴梁第三百七十二章此章内容很多,取不出章节名门楼高家店,就是行动总指挥甘奇第一次抓人的那家店。

    白白净净的书生十四五岁,颌下连胡茬都没有,拿着一份报纸,这书生便上了楼,一碗煮茶,也不要其他,左右看得几番,还有些害羞。

    却是那头前坐着的说书老头打量了书生一会,起身往这边来迎,躬身一礼,口中还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来读报的”

    书生点了点头“嗯,甘夫子吩咐的,我来这高家店,同窗们去了别处。”

    老头躬身一请“公子这边落座,头前来。”

    书生怯生生往前,按照说书老头的指引,坐在了说书的那个位置。

    “公子且读。”说书老头倒也不为难,这读报的事情,看似是抢生意一般,其实不然,是在聚人气。

    老头还把身子凑到窗户那边,对着街道大喊“读报了,读报了,赶紧赶紧的,错过了精彩可就没人再回头读了。”

    老头大嗓门,走过路过的,附近居住的,皆是抬头看。

    妇人刚把马桶里的东西倒在收夜香的大木桶里,便立马回头,马桶也不洗了,倒是洗了个手,匆匆就往高家店而来。

    半大的小子,十岁出头,大早就隔壁邻里邀约一番,成群的,也往楼里奔来,年纪大一点的那个,一屁股就坐在说书案前的地上,还左右招人,示意同伴都来坐,算是给发小弟兄们抢了个好地方。

    早间无事的汉子,就要拿捏一下身份了,进门而来,龙行虎步,到得二楼便是一声喊“茶博士呢给爷安排一个好座,稍后崔二哥也要到,怠慢了崔二哥,把你们家门都给拆了。”

    倒也不知这崔二哥是什么身份,是不是真敢拆这高家店的门。

    楼里闹哄哄一团,妇人也是一桌的,若是相熟的多了,便挤上一挤,四五个人坐一条板凳,也乐呵呵,瓜子磕在口中,就等读报了。

    隔壁桌的汉子还出言调笑“你们这些个老娘们,也不怕把条凳给坐榻了。”

    便也有那凶悍妇人回击一语“老娘这是腰肢细,你们家那老黄脸可有这般细腰肢”

    “我看你是屁股小,哈哈”汉子倒也能自己找乐子。

    “呸,教你出门掉沟里去。”这是诅咒,妇人与浑汉拌嘴,哪里能赢的

    差不多了,说书老头把那醒木一拍,口中说道“禁声禁声了啊,这位可是道坚书院来的公子,来日的进士及第,可不要怠慢了,不说话了。”

    这一语倒是很见效,满场鸦雀无声,满满当当上百双眼睛盯着那十四五岁的书生去看。

    书生强忍着紧张与羞涩,开口了“这头一篇,乃是说税收的,题目是农户疾苦,饥而为国,商户暴利,却聚众抗税,听小生娓娓道来;自古良民百姓,以田地为生,察天时,分四季,日出而作,乃至日落而息,经年累月,莫有一刻得闲,收成几何细细算来”

    这小书生,通俗易懂的话语,便就这么读过去,但凡有一些稍稍不好理解的,他还会停下来解释一番,好在甘奇写的报文,通俗易懂,这也仰仗欧阳修的文风改革,否则一篇文章写成这么白,必然会引起那些才华满腹之辈耻笑。

    文风之白,历史上有两次大转变,一次便是宋朝欧阳修主持的,其实也是从唐就慢慢在转变了,只是到得欧阳修这里,直接就来了一个带有政治色彩的改革。

    翻看古文,其实也能发现古文与古文也是有区别的,比如司马迁的史记与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对比,就会发现看资治通鉴,即便没有多少古文功底,只要读了初高中,也能看得个八九不离十。而看史记时候,就算有古文功底,也少不了一本字典,否则许多细节完全弄不懂。

    还有一次文风大转变就是民国时期了,那就开始真正白话了,中国人几千年的书写中,从来没有过“的、地、得”这种字眼,甚至绝大部分中国的方言里,其实也是没有“的、地、得”这种发音的,这种词汇,各地有各地的语言。但是民国之后,从此全国人民“的、地、得”了,书写也是如此。

    小书生读完第一篇文章之后,抬头看了看众人,他有些心虚,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其实都等着他读那梅花烙,但是,这接下来一篇,还是说商税的,甚至接下来好几篇,都是商税之事,他怕这些听众不乐意听,听烦了。

    不过场面有些让他意外,因为只待他停得片刻,刚才还鸦雀无声的场面,忽然嗡嗡大作。

    细细听来,有汉子开口大骂“他娘的,老子在这汴梁城给人当牛做马,好不容易积攒下几亩田地,朝天的税赋,老子可是一斤粮都不差。这些商户,赚得盆满钵满,却还不缴税,岂有此理,便叫官家把他们都抓起来坐牢,充军”

    妇人便也开口骂“这些大商户真是有权有势啊,连官府衙门都不怕,还敢派人去围,我便出城去一趟,叫我爹以后也不缴税了,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收得几斤粮,凭什么缴税那商户赚得那么多都不缴税,我们也不缴了。”

    地板上坐着的半大小子左边看了看,右边看了看,开口说道“依法纳税,为国为民,谁不缴税,谁就是叛徒,汉奸,辽人的走狗,党项人的儿子”

    这小子明事理

    头前小书生见得这般,心情也松了不少,开口问道“下一篇是商者,低买高卖,哄抬物价,栋梁之蛀虫,奸猾之辈也,读吗”

    “读,这报纸是个好东西,把什么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接着读。”

    “小公子,快快读来听听,骂那些大商户的,一定要听听,听了也解气。”

    小书生喝了一口茶,开始来读“粮乃国本,更是民生,天下百姓生活难易,与粮食息息相关。为何汴梁粮价,一直居高不下粮多而屯,粮少而卖,到得冬天,一石粮的价格高出城外几百钱之多,何也奸猾之辈,国之蛀虫也,如百姓身上跗骨之蛆,吸食血肉而肥,却连为国为民之赋税也要聚众反抗,平时商户聚在一处,合谋以搜刮百姓之利,而今却又聚在一处,合谋侵占朝廷之利。百姓之利,朝廷之利,皆与占去。丧尽天良、天打雷劈亦不冤枉”

    “骂得好,就该这么骂,骂他个祖宗十八代,这些狗贼,唯利是图,死后下了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是妇人的嘴。

    “此文当让官家看看,官家向来圣明,知道此事,必然雷霆万钧,让这些商户吃不了兜着走。”这是男人的嘴。

    “这些商户,就是辽人的狗,就是党项人的儿子”这是半大的小子在骂。

    小书生听着满场一片骂声,莫名其妙还有些热血沸腾,便是一语高喊“还有下一篇,题目是为何农户为国缴税心甘情愿为何商户为国缴税百般反抗,还要不要读”

    “读,小公子快快读阿娘给你打赏钱。”这妇人兴许是看小书生长得白嫩,还要给人打赏。

    小书生满脸通红“上前给这位老丈就是,小生不敢收的。小生这就读唯利是图,自古言商,家财万贯,永远不足农户,爱国爱民者也,商户,自私自利者也”

    读完这一篇,小书生这回也不停了,直接说道“还有一篇,小生接着读,偷税漏税之商户,乃叛国之犬也”

    这一篇再读完,地板上坐着的半大小子一跃而起,左右呼喊“给我拿把刀来,我要杀了他们,还真就当了辽人的狗,还真就成了党项人的儿子了,我大宋岂能容得这般叛国之贼”

    左右几个小伙子,也跟着站了起来,一人开口说道“茂哥儿,我跟你去,我家里有刀,我爹的差刀,老长的一柄刀,定能杀人。”

    “走,到你家拿刀去,今日我非杀了这些狗贼不可。”边说着,半大的小子一边撸袖子,一边往人群想挤出去。

    只是才刚挤得几步,便被一人身后拦着了,那人开口说道“茂哥儿,往哪儿去杀人啊杀谁啊是杀一个呢还是满汴梁城全杀了”

    “崔二爷,你别拦我,我逮着谁就杀谁”

    崔二爷大概是这边街面上的头面人物,这里的小子,大多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不能让这些小子去做浑事,便又道“且听下去,还有呢,怒是可以怒,但也得有个主不是我就听说那任店的大掌柜缴税可是很爽快的,你别到时候错杀了好人。”

    半大小子刚才是头脑一热,小年轻,很容易被这种上升的正义感冲昏了头,此时崔二爷一说完,他倒是有些懵了,回头看了看那读报的小书生。

    小书生倒是愣住了,他哪里见过这般要打要杀的场面此时见得半大小子看向了自己,连忙说道“还有还有,商税监衙门最新出炉,不诚信商户黑名单。记录的都是那些抗税的商户,你快快坐下来,接着听。”

    半大小子偃旗息鼓了,倒也不失脸面,开口一语“我听得这个什么黑名单,我就杀”

    崔二爷笑了笑,挥了挥手“二爷陪你去。”

    “好,崔二爷可是条汉子,说到做到。”半大小子自己在乎着自己的脸面,自己下着自己的台阶,然后转头又坐在地板上了。

    黑名单不得片刻就读完了,小书生有些害怕,害怕这半大小子真要去杀人,刚读完就说道“梅花烙,今日的梅花烙,我一并读了。”

    “你读,梅花烙可不能不听,你读完我再去拿刀。”

    小书生心里一松,连忙读起了梅花烙的故事。

    梅花烙的故事倒是比较长,却也有读完的时候,小书生不免心里又有些紧张了,低头看了看就在面前地板上坐着的那个要杀人的小子,又道“这里还有一封抵制不良商家的倡议书,要不要一并听完”

    “什么书做什么的”

    “倡议书,就是让大家都抵制那些不缴税的不良商家,不要去他们的店里花钱,把钱花在缴税商家的店面里,这就是为国为民,忠肝义胆,报效朝廷,报效官家”小书生耐心解释着。

    其实这两人年纪相仿,都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只是一个的书生,坐在椅子上读报,一个大字认不得几个,已经开始帮着家里做些跑腿奔忙的活计了。再过几年,待得这半大小子长成汉子了,也等得这小子身边的这些发小兄弟把身板长起来了,兴许他就是这崔二爷的接班人,也会成为街面上的头脸人物。

    “好,这个要听,所有人都要听,要说给汴梁城所有的人知晓,不能去那些卖国贼的店面里使钱。”半大小子接了一语。

    “嗯,这是秋兰先生写的倡议书,秋兰先生就是写梅花烙故事的作者。”小书生似乎专门给那同龄的茂哥儿在解释。

    半大小子茂哥儿闻言,立马肃然起敬“哦,是这个秋兰先生啊你快快读,我便是最喜欢这梅花烙的故事了。”

    小书生终于算是安心了,开始读着内容。

    倡议书读完,今日这报纸就算彻底读完了。

    门楼高家店里的人们,自然也就议论而起,有人问旁边的人“你可记得那黑名单里都写了哪些商户吗”

    “差不多记得。”

    “那你得给我再说一遍,我记性不好,怕走错了门,这回好教他们知晓了,没良心就没有好下场。”

    “嗯,好教他们亏得个倾家荡产才好呢”

    这报纸读完了,故事也听完了,手中的瓜子也磕得差不多了,顺路的便结伴往回走,大多就是附近的人,结个伴走上百十步路,也是邻里的乐趣。

    茂哥儿似乎又把刚才的事情想起来了,站起身来,当着许多人的面,开口喊道“走,随我去拿刀”

    茂哥儿走前面,一众小子走后面,皆是龙行虎步,还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那个说家中有长刀的小子,鬼鬼祟祟回家去找刀,众人就在巷口转角处等着。

    等得许久,那小子哭丧着脸到得巷口,说道“茂哥儿,我爹把差刀带去上值了,没没留在家中。”

    茂哥儿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厮,紧要关头,都赖了你”

    “茂哥儿,咱没刀,还去吗”

    茂哥儿把拳头一挥“去,没刀杀不了人,也要出一口恶气,捡石头,捡大的,用衣裳包好,咱们去砸他娘的,砸的窗,砸他的瓦”

    “走,砸他娘的”

    “都去都去,谁也别赖,今日就看看谁砸得准”

    茂哥儿低头就捡到了一块石头,撩起衣角成了个兜,把石头兜好,又低头去寻,口中还说道“好兄弟,讲义气,咱们没刀,那商户都有奴仆小厮,定是不会怕咱们的,肯定会出来追打,谁若是跑慢了,可别把兄弟们都供出来了。只待晚间,我翻墙进去救他。晚间长顺他爹就下值回来了,待得长顺把刀偷出来,我就提着到去救他”

    “好,就依茂哥儿咱们这里没有怂货”

    一行人搂着衣角,包着石头,出街而去,左右一寻,往南不远,李记粮行,黑名单上有。

    十几个小子,石头如下雨一般就是砸。

    一边砸还一边喊“奸商,辽人的狗,党项人的儿子,叫你们偷税漏税”

    顿时间,瓦片横飞,窗户上的木格子也是一塌糊涂。

    每人七八个石头,砸完就是跑。

    店内自然有人提着棍棒奔出来,口中大喊“小兔崽子,小畜生,别跑。”

    怎么能不跑呢还真别说,巷弄四通八达的,这些提着棍棒追出来的汉子,还真撵不上这些半大小子。

    老掌柜气呼呼奔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刚才可吓坏了,屋顶上掉石头了,此时便是大喊“报官,去报官报衙门里来拿人”

    报官拿人,倒也不知有没有用。

    茂哥儿这回是神采飞扬了,把小子们再聚起来,便是又道“走,刘家香药铺,一年可不知赚那些达官显贵多少钱,此番也在黑名单里,出发,路上捡石头。”

    茂哥儿这回,像是出征的大将军一般,一人在前,身后千军万马,神气得紧,便是知道自己正在做利国利民的事情。

    这汴梁城,不知为何,今日还真就乱起来了。衙门里报官的,一波接着一波。

    如茂哥儿这般英雄好汉,似乎还不止一伙两伙。

    可见九年义务教育是个好东西,能把这些熊孩子都关在学校里。

    砸人店铺的事情,做完了。茂哥儿不比旁人,责任心极重,竟然还在人家店铺街角巷边看守者,来往行人,看起来像是买东西的,他就会上前与人说上一番,说这商家是卖国贼,是辽人的狗,是党项人的儿子,占着百姓的钱,又要占朝廷的钱,不能去这家买。

    甚至茂哥儿还会给人指路,往哪边去,哪里哪里,多远的距离,又一家一样的店面,去那里买,那家人好,依法纳税,利国利民的好人。

    这汴梁城就这么闹腾起来了,妇人也不闲着,虽然不上门去找人家麻烦,背地里去一群一伙的邻里,骂着别人家十八辈祖宗,翻起花样来骂。

    自从看了最新一期的报纸,陈翰也是义愤填膺,在家里跟老婆一起骂,出门去跟着好友一起骂。

    喝完酒回来,倒也巧了,陈翰的老爹陈礼回来了,从京畿雍丘而回,几十里路,紧赶慢赶,风尘仆仆。

    陈翰上前见礼,酒喝多了,口中还糊里糊涂在骂“这些昧良心的商户,都该抓起来坐牢,发配,充军,一个都不冤枉”

    陈礼似乎也知道陈翰在骂什么,没好气问道“你这是骂谁呢骂你爹呢”

    陈翰倒也没有彻底糊涂,连忙作揖说道“爹,我哪儿就骂你了我是骂那些商户,你可不知道,这些商户,当真是蛀虫老鼠一般的东西,丧尽天良,天打雷劈,死后入得地府,一辈子也投胎不得。”

    陈礼这么急着回来是有原因的,他陈家可是近百年的汴梁大户,虽然如今没落了,当得个小小知县,但是在这汴梁城内,那也是吃得开的,所以自然也就参与了许多店面商家的事情。

    如今这汴梁城内的事情,陈礼虽然知道得比较晚,但是也是全都知晓的,这不就赶回来了吗赶回来就是这事。

    陈礼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口骂道“你这个浑汉,吃里扒外的东西,没有那些商户,有你这锦衣玉食吗如今听说你都变成大善人了你可知道钱都是从哪里来的你倒好,吃干抹净了还骂娘。”

    陈翰抬头一看,说道“爹,一年少人家分你的几千贯昧良心的钱,咱们还能饿死不成我那做善事,是给您赎罪的,以后百年了,见了阎王爷,阎王爷也念你的好,说你儿子是个大善人,不把你放到油锅去炸了,还给你投个好胎,帝王将相的好胎。”

    陈礼都要气得背过气了,抬手就来打,口中还骂“你竟敢咒老子死,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子今日就打死你。”

    陈翰一边躲,一边说“爹,你可就我这一个儿子啊,独苗。你若是在外面生的,那可不算。咱们陈家到我这里,就一根苗了,族谱上可记得清清楚楚。”

    陈礼打也打不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一边抚这自己的胸膛,一边喘着粗气,口中说道“才几天不见,才几天不见,你这厮是喝了什么迷魂汤了啊好端端的,你是信了谁的胡说八道,啊没有商户,这天下的货物东西,如何流通你如何穿得上江南的织绣”

    “爹,你是老了,不懂其中的道理,你去看看报纸,京华时报,我拿给你看,咱们家是良善人家,书香门第,开国功勋之后,你儿子我,可是汴梁城鼎鼎有名的大善人,来往之人,那都是名士大儒之辈,新科的状元甘道坚就是我最要好的兄弟。咱们以后都要做好事,留好名,这般腌臜钱,不要也罢”陈翰如今,思想觉悟高得有些过分。

    陈礼坐在台阶上摇着头,喘着气,冤孽,这是个冤孽。头二十几年冤的是这儿子不肯好好读书,如今比不肯读书还要冤,这是要把传承百年的汴梁陈家败了的节奏

    好在,陈翰的正妻陈吴氏出来了,上前就把陈翰的手拉住了,口中说道“官人,你看你把爹气的,还不快快给爹道歉”

    “道歉不道歉,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走的是人间正道,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道歉。”陈翰如今,就有这么高得过分的觉悟。

    “官人,夫君,既然走的是人间正道,那百善孝为先,气了父亲,岂能不道歉。”陈吴氏有些水平。

    陈翰闻言,低头一想,说道“娘子说得倒是有礼。”

    话语说完,陈翰扑通就跪下了,一个头磕在地上,起身说道“爹,孩儿给你赔罪了。希望爹也能走人间正道。”

    “啊嘘,啊嘘败家,你就败家,把家败了才好老子若是死了,便也罢了,饿也是饿你”陈礼上气不接下气,转头看向儿媳妇,心情稍稍舒畅了一点,好在有个好儿媳,开口说道“好儿媳诶,你可得把这个家看住了,外面的事情,可不能让这个不孝子插手去管,爹回头就把契约都给你,你都藏好了,别教这个不孝子把家真的败了。”

    陈吴氏点了点头“嗯,爹,儿媳一定把这个家守好。该咱家的钱,儿媳一分都不能少了。不该咱家的钱,儿媳一分都不会要。”

    陈翰一听这话,来劲了,嘿嘿一笑“爹,你看看,我妻子就是我妻子,不该拿的钱,一分都不要。”

    陈礼只觉得脑袋一黑,往后面就厥了过去,躺在了台阶之上。

    吓得儿子与儿媳慌忙上前,掐人中,掐虎口,又喊又叫。

    陈礼没晕,还有意识,伸手一拦“别掐,你爹我还活着呢,出去叫备车,我这就走,会雍丘,回县衙,我就死在县衙了,再也不会汴梁了。”

    “爹,城门都关了,就算急着走,也得明天早上了。”陈翰说道。

    陈吴氏回房内端来了一杯水,递上前去,说道“爹,喝茶,不要生气,待我把秋兰先生的文章拿来给爹看看,爹看完就明白了。”

    “什么秋兰先生,我不看。”陈礼不想看什么秋兰先生,不过茶还是要喝的。

    醉汉陈翰立马一语“娘子,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礼喝完茶,自己站起来了,直奔大门而去,口中大喊“备车,备车”

    “爹,大半夜的,你去哪啊万一遇到歹人了可怎么办儿子可是孝顺着呢。”陈翰追了出去。

    车就在门口,只是赶车的人还没有赶到,陈礼出门就往车里上。

    没有想到陈翰也上来了,往车厢一趟“爹,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回家了,还半夜出门,别人见还以为是我把你赶出去的,那我这大善人以后还怎么做今夜你睡哪里,我就睡哪里。”

    “我去死”

    “爹,日子过得好好的,可不能说这晦气话语。爹得多活些年,我也好多做善事,来生说不定您老就是帝王将相人家了。”陈翰躺在这狭窄的车厢里,把老爹挤到了角落。

    “冤孽啊,冤孽,我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这辈子非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读书不中用,败家有一套。”

    “爹,官场上的事情,我比你懂。我如今与甘道坚相交莫逆,你可不知,甘道坚来日必是那朝堂相公,若说混官场,爹你还差得远了,咱们陈家要想不没落,不是那几贯钱的事,你就等着看儿子来日的前程,可不是你这一辈子八品七品的。你等着瞧好了。”陈翰是真喝大了,什么话都往外搂。

    “我瞧得见吗我今年不死,来年肯定死。你是成了要犯的乞丐,还是成了什么高官显贵,我都瞧不见了,今日就得气死了。”陈礼可不信自己儿子吹牛。

    “好好活着,瞧好了吧。此番爹回来,当也是为了这商税的事情,您老听回儿子的,您去与他们说,该交的交,该给的给,保准错不了,可别随着别人去做傻事。”陈翰一边说着,手还在空中挥着。

    “唉冤孽啊冤孽”被陈翰挤在车厢角落的陈礼,话音轻声,摇头叹气,只得把脚一踢,踢在陈翰的腰间,又道“起来吧,回家睡觉,瞎胡闹。”

    陈翰立马起身让路,脸上带着笑“嘿嘿爹,儿子手段如何”

    “什么手段”陈礼转头疑问。

    “对付您老的手段啊”

    “去你妈的吧”陈礼抬腿飞踢。

    这回陈翰可没躲,怕躲过去了,把自己这老爹给摔坏了。只是笑道“爹,你可是圣贤子弟,岂能口出秽语”

    “孔夫子都能被你气活过来,还圣贤子弟”

    “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走,回家睡觉,赶路辛苦,儿子给您洗脚。”

    “不用你洗,我带了个小娘回来伺候”

    “爹,老当益壮,孩儿之楷模也。”陈翰还竖着大拇指,却是又道“外面生的儿子我可不认啊,族谱可写不进去,咱们陈家,可就我一根苗了。”

    陈礼又把腿抬了起来,却见陈翰还把屁股迎了过来。

    腿没有踢下去,只听陈礼说道“罢了罢了,回房睡觉去,要是能再生一个,谢天谢地”

    陈翰面色一囧“爹你真这么厉害”

    “哼哼”陈礼带着“哼哼”的声音,往厢房而去。

    此时,已然是下半夜了,但是皇城之内,御书房之中,赵祯却还未睡觉。

    身边李宪伺候着,却也忍不住哈欠连天。

    赵祯心善,开口说道“你若困了,就先去睡吧。”

    李宪连忙把嘴巴一捂,答道“陛下,奴婢不困。”

    “不困”赵祯又问。

    “嗯,奴婢当真不困。”李宪还故意作了个精神奕奕的样子。

    赵祯摇了摇头,说道“连你这厮,都敢当面欺瞒与朕了。”

    李宪闻言一惊,立马跪了下来,瑟瑟发抖“陛下奴婢刚才困,现在不困了。奴婢万万不敢欺瞒陛下。”

    “起来吧。”赵祯无奈一语,又道“朕老了,看多了事情,听多了人言,倒也知晓一些人心。既然你又不困了,朕就问问你。”

    “陛下发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日你去商税监召甘奇,当真几千人一点都没有阻拦为难”赵祯今日也看了报纸,也就是因为看了报纸,才会对这件事情念念不忘,夜深难眠。

    李宪点着头“回禀陛下,那日陛下在书房等候,奴婢飞快而去,飞快而回,拢共没花费两刻钟,若是有阻拦为难,岂能这么快就把那臭不可闻的甘奇召来了那甘奇出商税监衙门的时候,几千人喊着骂着,却还真就让开了一条道路。”

    “你当时不觉得此事有蹊跷吗”赵祯又问。

    李宪连忙说道“陛下,奴婢就是一个伺候陛下的阉宦内官,可不懂这些事情。教奴婢说,奴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也是为难你了。那朕就问你一些直白的事情,你觉得汴梁那些商户,背后是否都有朝中官员参与利益啊”赵祯兴许也小看了这个乖巧的小奴婢。

    李宪傻愣愣一语“陛下,这是自然的,汴梁城是何等城池若想在这里做大生意,岂能没有人护着”

    “朕也知道,多问一语啊。此事是朕头前想简单了,把甘奇一个芝麻小官放在火上烤着了。农户赋税太重,怕农户逃籍落草,成了贼寇。士族加赋税,定是满朝风波起,所以想给这商户加赋税,想来不是那么难,哼哼这大宋,这江山社稷,这朝堂内外不若把这皇帝让与别人当,谁想当,谁来当。”赵祯说着气话。

    李宪听得已然要哭出声来“陛下,可万万不能说这般话语啊这话若是让宗庙牌位听了去,可不得了”

    李宪所言,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信仰,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祖宗。

    “朕还要你一个小奴婢教不成”赵祯有些不快,然后又道“你说,这商税之事,是能成呢还是成不了”

    “奴婢不敢妄言朝政,奴婢也不懂得这些事情。”李宪答着。

    “不懂你就乱说说,朕赦你无罪。”赵祯这大宋的皇帝也是真可怜,三更半夜,只能跟身边一个心腹小太监聊这些东西。

    “那奴婢就斗胆乱说几句。”李宪说着话语,还稍稍抬头用余光去看了看赵祯的表情。

    “说吧。”

    “奴婢以为,此事能成。”李宪说道。

    “为何能成啊”赵祯又问。

    “奴婢不懂得什么为官之道,也不懂得这商税到底如何收。但是奴婢见甘道坚在那商税监衙门里,面对几千人围衙,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出门之时,更是连开路的兵丁都不带,只待了两个随从,便是觉得此事能成。”李宪答了一语。

    赵祯没有立马说话,而是皱眉想得片刻,长长叹了口气。

    李宪却又说话了“利国利民之举,人心所向,定是能成。”

    “但愿如此吧”赵祯叹道。

    “陛下,定是如此。”

    赵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此事,而是忽然说道“明日,你便去把延福宫的印领了吧。”

    李宪定在了当场,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你还不愿了”赵祯问道。

    李宪扑通跪下,头颅一磕,答道“陛下,奴婢就怕做不好这份差事。”

    延福宫,就是后宫。李宪以往并非在后宫办差,而是在殿内办差,做的也是苦差,皇帝到哪里他就到哪,早上要比老皇帝起得还要早,晚上也要比老皇帝睡得还要晚。老皇帝有任何事相召,他都要立马出现在眼前。吃饭都得抽空,一顿饭有时候能吃成七八顿饭。

    这种差事,做了两三年不出任何差错,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仁宗赵祯如此安排,自然是宅心仁厚,也知道李宪这两三年来实在是受尽的苦头,便想着给他一个苦尽甘来。掌了延福宫,那就是享福的,管着一大帮宫女太监,进进出出也有人伺候着。

    “你只管去,若是有谁欺你年纪小,你只管到朕这里来告状。”赵祯心善,可见一斑。

    “陛下,奴婢只想在陛下身边听用。”李宪已然是个哭腔,人就是这样,别人对他好,他也知道感恩。

    “每日伺候着朕,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没有吃过一顿安生饭。如今你也该享受一下被人伺候了。去把,你帮朕挑一个与你一般好使的人来替这你。”赵祯是打定主意了。

    李宪认认真真再磕了一个头“谢陛下隆恩,谢陛下皇恩浩荡。奴婢来生,还愿在陛下身边当牛做马。”

    “来生就生个好人家,不要再入宫了,娶个三妻四妾,把这辈子的都补上。”赵祯边说着,边起身,夜深了,该去睡觉了,李宪也该去睡觉了,路边掌灯的,外面站岗的,里间煮茶的,都该睡觉了。

    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李宪投桃报李,帮着甘奇,反倒给自己升了个大官。

    天亮了。

    甘奇起床,伸了个大懒腰,赵宗兰比他起得早,已然在书房里写稿。

    甘奇进书房里看了看,又在院子里转了转,到得门口,刚好碰到了甘正。

    甘正只是路过回家,眼神不自觉往甘奇家老宅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了甘奇走出来,甘正连忙避过了视线,快步而去。

    甘奇本还想寒暄一句,手都交叉拱起了,读书人的礼节,却也没有料到甘正就这么走了过去。唯有哑然失笑,摇摇头又回了院内,下一次在碰到甘正,甘奇可就不会再想着见面寒暄一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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