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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豪门
    柳怀音的腿脚自认已痊愈,将马背让给了沈兰霜,自己跟在宋飞鹞背后走了好长一段距离。

    天色渐亮,破庙被远远甩到身后,沈兰霜才“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伤心,也哭得令柳怀音摸不着头脑。

    “大姐,那姑娘她哭了。”他犹疑,不知要不要去安慰她。

    “嗯,”宋飞鹞依旧很淡定,“是伤心吧。”

    柳怀音不解:“摆脱了一个禽兽,为什么会伤心?”

    于是宋飞鹞以一种过来人的口气,熟门熟路地分析道:“恐怕是因为爱过的缘故吧。”

    “啊?爱……”柳怀音,一个纯洁的少年,还没恋过谁,这下就更不明白了。

    “这嘛,”宋飞鹞感慨道,“对世人而言,情窦初开时的恋人,总是最难忘怀……”随之回头问道:“姑娘,你家在哪里?”

    “不……不知道,”沈兰霜大力抽噎着,“我……我不认路……”

    宋飞鹞耸耸肩:“唉,跟你一样,路痴。”

    柳怀音翻了个白眼。

    “不过……”沈兰霜擦干净眼泪,平复了好一阵才能好好说话,“此处嘉兴地界,问起沈家无人不知,所以可以一路问询……”

    “嘉兴沈家……原来这里已是嘉兴地界了!”柳怀音终于想起,“姑娘你是嘉兴沈家人,那敢问你爹可是鼎鼎大名的沈睿老前辈?!”

    “那是我伯父,”沈兰霜郁郁寡欢道,“不过他最近病了,否则,那恶人岂会将我从家中掳走……”

    柳怀音道:“怎么会病了呢?找大夫了吗?”

    “这……”她欲言又止。

    沈家是大宅,占地就要十几亩,要找到并不难。

    他们随着路人的指点,花了约莫半天的功夫,终于摸到了沈家的大门。柳怀音吓了一跳。

    明明正晌午,别处都是晴空万里,唯有沈宅上空一团乌云萦绕不散,仿若那些鬼故事里什么邪祟冲天的鬼气,甫一靠近更觉凉了三分,朱红的大门大剌剌地开着,还有阵阵阴风扑面……

    柳怀音结结巴巴地退了一步:“沈姐姐,你家……好特别啊……”

    沈兰霜却注意到了什么,往围墙东面去,那边还有一扇小门,小门口一个道士在开坛作法,黄符撒得到处都是,举了个金钱剑正“天灵灵地灵灵”地抽个不停。

    沈兰霜绕过那道士,径直冲向门边一男子。

    “四哥!”她唤他一声,不满地指着那道士,“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她那四哥回过神,赶紧上前喜道:“霜儿!你回来了!真的是你!”然后他吞吞吐吐地问起:“那……那恶人……”

    “他被治了,是这位宋女侠救了我,”沈兰霜转言道,“爹和大哥怎么样了?”

    “他俩……”男子蹙起眉头,“你……要不先进去见,让他们有个心安为好。”

    沈兰霜来不及向她四哥说明,赶紧道一声“抱歉失陪”,便先行匆匆忙忙地进家门了。

    那道士一旁唱道:“……驱邪辟鬼,百无禁忌……”

    嘈杂声中,男子向他俩拱手道:“多谢二位搭救舍妹,在下沈元秋,见过宋姑娘。”接着扫向柳怀音:“不知这位又如何称呼……”

    宋飞鹞顺手将柳怀音拽到跟前推一把:“他是我家少爷,李慕白。”

    ——怎么又成你家少爷了??

    “哦,李公子!”

    沈元秋向他作揖,柳怀音不好不回。

    不过,沈元秋并不是好糊弄的人,他直起身后慢悠悠道:“可是附近好像并无姓李的大户人家。”

    宋飞鹞大方直言:“不是本地人,苏州来的,正赶路去杭州。”

    “原来如此,”沈元秋叹道,“二位抱歉,正值我家多事之秋,本该替舍妹好好答谢二位,可是……你看现在实在不方便,要不我差人去隔壁客栈开两间上房,请二位前去暂住一宿,待明日再差人请二位上门与家父一叙……”

    话音刚落,“砰”一声,那道士的神坛炸了一地,柳怀音吓得躲到宋飞鹞身后。沈元秋也十分意外,尤其是那黑狗血一同炸开,洒了那老道满头满脸,样子就更是怖人了。

    “不行,”老道慌忙忙收拾起东西,“阁下宅中的厉鬼过于厉害,贫道搞不定,麻烦另请高明吧,告辞!”

    说罢一溜烟就跑了,连挽留的机会都没给留。

    “这都……第三个了……”沈元秋垂下头,对着满地黄纸欲哭无泪。

    “我看区区一个林长风,搞不出这么大的阵仗。”宋飞鹞望向高空那团云,“你们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元秋为难道:“这个……说来话长……”

    ……

    沈兰霜急急小跑,一路上家丁仆役向她投以诡异的目光,行到厅堂口,先听得她爹说话声。

    “……若不是大哥病重,那小子得不了手!”

    随之,是她大哥。

    “梁家找来的道士,也不知看不看得好……”

    于是她爹无奈道:“没想到我沈家风光,如今只看天意了,若不是一月前……”

    ……

    “一月前,大伯生辰。大伯膝下无子无女,寿宴是我爹给他操办的,”沈元秋叹道,“酒席邀请了不少人,都是大伯和爹的江湖同道,理当每个都认识,但……半途中出现了不认识的人。”

    “是来找麻烦的对手吗?”

    “呃,若是如此也就罢了,”沈元秋按住跳动的眼皮,“因为那天酒席后半,家里的男人都喝醉了,所以是事后由不喝酒的女眷转述。说是那天酒席一直吃到深夜——本来不该吃到那么晚,但一整个酒席,偏偏从头到尾未有一人离开……伺候的丫鬟想给客人们倒酒,但却发现,那些客人们不喝酒,也不吃东西,就只是干坐着。到后来,一整个酒席都静了,席上的蜡烛都烧完了,待丫鬟们找火折子把蜡烛都重新点上,这时发现,方才满堂的宾客,突然全都不见了。”

    “什么意思?”柳怀音问。

    沈元秋阴森森地道:“意思就是:第二天找宾客问询,原来有的宾客要么有事根本没来,要么就是早早吃了酒席回客栈,根本无一人留到半夜。你想,那些半夜还在的宾客,是从哪儿来的?”

    柳怀音想了想,只想到个“鬼”字。

    “噫!!好恐怖……”他叫道。

    宋飞鹞道:“这说明不了什么,或许是你们家的丫鬟记错了、看岔了呢。”

    沈元秋按着太阳穴:“若一个记错也便罢了,所有人都记错,怎有可能……而且第二天我爹和大伯醒来,也都声称记得那些并未来过的宾客确曾现身酒席,这……这就无法解释了。”他接着抬头:“自那天之后,大伯与家中数人依次病倒,而今日……二位也亲眼见到——这团云已在我家头顶停了一天了。”

    ……

    厅堂外,沈兰霜听她爹发愁:“头顶的云,罩了一天了,可是既不下雨,又不打雷,怪事。”

    她大哥道:“都这份上了,再怪也不稀奇,干脆分了家产搬去别处住,反正我是不想继续住在这里了……”

    沈忠呵斥道:“荒唐!你是沈家嫡子,怎好说出这种话!”

    “说便说了,又如何?十二妹至今不知所踪,屋漏偏逢连夜雨,说明这宅子不吉利啊!爹,要搬赶紧搬,否则可就来不及了!”

    “放肆!这可是祖宅!”

    这位“沈家嫡子”倒满不在乎:“什么祖宅,原本就只有一亩地一破木屋,还不是大伯有了江湖地位后吞了别人的田地扩建出来的,切……”

    “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你个混账!”

    “爹!”她推开门,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沈忠一个巴掌正高高扬起,差一点落下去;她的大哥沈元重满不在乎,看到她来,只略微有些惊讶,便向她挥了挥手:“哟,这不回来了?”

    “霜儿!”沈忠连忙收回掌,紧走几步迎向她,“你……你没事吧!”

    “爹,我没事。”她整整衣襟,有些不自在。

    沈忠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两回:“那么那个恶人,他有没有对你……”

    她道:“他也没拿我如何,有路过的女侠把我救了,现下救我之人正在门外,麻烦爹差人好好招待他们。”

    “那是自然!来人——”

    沈忠唤来管家老丁,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又将她细细端详。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只要梁家不知此事……”

    沈元重立刻给他爹泼一盆冷水:“哎,黄花大闺女跟一男子共度一宿,没怎么样也会被传成怎么样,到时候会不会被悔婚难说得很喏……”

    “你给我住口!”沈忠又怒了,“说了半天,还不是你学艺不精,跟了你大伯这么多年连点皮毛都没学会,尽在姓林的面前丢人现眼,我还没找你算账!”

    沈元重委屈道:“我丢人现眼?我好歹也出了不少力,都受伤了呢!况且我才二十多岁,爹你活了四十多年,从小跟大伯一起长大,你不也连他点皮毛都没学会嘛!”

    “逆子!”

    他们又吵开了,就跟往日一样,吵得沈兰霜疲惫不堪。

    “我先回房了。”她迅速丢下这句话便又离开了厅堂。一路上捂着耳朵,还听得到她大哥向她爹发泄怨气。

    “要不是十二妹平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惹上那邪魔歪道,我至于受伤嘛!”

    “啪”一声脆响,沈忠的巴掌落下,这个世界,暂时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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